心尖意 第9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陆迢诧异地看着她:“军司没告诉夫人吗?武威郡公已然过世了啊。”

  舜音愣了愣:“过世了?”

  陆迢随即了然:“也是,夫人刚来,军司怎会提及这些。今日听闻夫人随军司同行外出,料想新婚燕尔、感情正浓,这些家事他日再说不迟。”

  舜音被他的话拉回现实,不禁又攥紧了帷帽,穆长洲怎会告诉她,本就对娶她的结果不满,现在又是这样的境况……

  外面有人来请刺史,陆迢准备告辞了,对舜音道:“今日在此等待夫人许久,已耽搁多时,不可久留了,待改日再会详叙不迟。”

  舜音点头,示意胜雨相送,自己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了后院的房中。

  整整一个下午,舜音都没出过房门。

  桌上放着侍女送入的饭菜茶汤,她坐在房中,一口没吃,手里拿着折本,也一笔未落。

  她始终心绪难宁,翻来覆去地想着出行时撞见探子的事情,又想着陆刺史的话,干脆闭上眼,脑海里只剩下穆长洲的那一句:“你的左耳已失聪了。”

  舜音睁眼,一伸手,端了那盏凉透的茶汤全喝了下去,凉至心底了,才清醒一些,缓缓吐出口气,一手抚上左耳。

  她的左耳确实失聪了,这事只有家里人知道。

  这些年她独居道观,连外面的消息都不知道,交际更是少得可怜,偶尔与外人交流,若对方声小,只需靠右站近或辨别唇形就能正常应对。即使有时离得远或不便观察唇形而没作应答,别人也当她是走不出高门旧影,仍旧心高气傲不理人罢了。

  来凉州一路她都不曾看过别人口型,往右靠近也尽量做得不留痕迹,怎么也没想到,入了凉州就接连遇事,才这么短的时日,就被穆长洲发现了。

  舜音抚着左耳想,可能今日之后被嫌累赘,就再也出不去门了。

  这还是轻的。他既然知道了,会不会说出去?会不会认为这桩婚事是封家刻意隐瞒在先?更甚者,他还可以借此正大光明地休妻,那她也就不可能在凉州立足了……

  孤注一掷地嫁来凉州,怎么偏偏遭遇穆长洲。

  舜音越想越心凉,直到敞开的房门前忽然出现人影,她顿时心中一紧,抬头却发现是胜雨,又松一口气。

  胜雨进门为她收拾碗筷,惊讶道:“天色已晚,夫人竟一口未动?”

  舜音放下抚耳的手,稍稍平定,摇摇头:“我不饿,都拿下去吧。”

  胜雨看看她,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只好收拾妥当,退出去了。

  舜音起身走至门口,看向外面,天果然已黑了,也许外出公干的队伍已经回来了。

  她回过头,无意识地踱了两步,低头抓紧衣摆,再松开,轻声自言自语:“没事的,没事……”

  忽来一声脆响,是门上的占风铎被刮出的声响。

  舜音转身,猝不及防看见走入的身影。

  穆长洲似乎刚刚返回,仍是那身青黑锦袍,腰上蹀躞带紧束,只已除了横刀与长弓,身高腿长地立在门边,收臂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占风铎,转头朝她看来,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干什么用的。

  舜音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刻,抿住唇站定。

  二人隔了只几步远,却毫无言语。

  穆长洲忽而回身朝门外道:“去把所有人都叫来。”

  门外是昌风的声音,大概是应声去办了。

  穆长洲回头又看一眼舜音,转头打量这房里,慢条斯理地往里走,衣摆一掀,径自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舜音站得离门不远,看他一眼,仿佛彼此已经调换,这里成了他的房间。

  很快门外有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昌风在门外报:“禀军司,人已全到了。”

  穆长洲点头:“有几句话要交代,都听仔细。”

  舜音端庄站着,袖中双手轻握,到这一刻反而彻底平静,如等宣判。

  穆长洲一手搭在榻边,声音忽而抬高许多:“三件事,其一,今后凡禀报事务,密事近前,公事扬声,在府中,尤其是在夫人面前,不可私语亦不必拘谨;其二,中原尊左卑右,此后与夫人说话,需站右侧,让夫人位左;其三,若遇急事禀报夫人不应,禀报给我,我自会告知夫人。”

  众人齐声称是。

  舜音一怔,不禁转头看他,他在说什么?

  穆长洲朝外摆一下手,眼神看向她。

  众人都已退去,只剩下他们在这方寸天地里一站一坐地互相对视。

  舜音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想了一整个下午想多了,出现了幻听……

  直至穆长洲动了一下腿,放松坐姿,看着她说:“音娘问不问?不问我便走了。”说完起身,走向门口。

  将要错身而过,舜音终是迈了一步,挡在了他身前:“穆二哥为何帮我?”

  穆长洲停步,低头看她:“我知道了音娘耳上这点秘密,也看出你能自如应对,不会多问半个字,只会严守,不过音娘此后在我身边,诸事也当配合我。”

  舜音回味过来,他是在说白日的事,却又不只是说白日的事。

  她先前细想过那两个探子的事,加上陆刺史的话,多少已经明白,恐怕那就是圣人诏令封无疾观望边防的缘故——朝中不再有派官来,派人暗探也进不来,凉州消息自然容易隔断。

  他想让她以后再撞见类似的事都当不知道,什么事都听他的。

  舜音微微扬眉,淡淡问:“穆二哥可是在威胁我?”

  穆长洲目光落在她抬起的脸上,眼里她肤白颈秀、玉软花柔,偏偏眼梢如藏瑟瑟金风,反而更显冷艳。他目光停留了一瞬才说:“音娘不同意才叫威胁,我这是在与你商量。”语气温雅如常。

  舜音看着他,莫名心头一紧,他双眸生就深邃,以往年少时看,只觉这双眼平顺而温和,如今却眼神张扬,凝视过来时只剩威严压迫。

  她忽而意识到他根本不只是变了这么简单,这样的眼神,已全然不是以往的穆长洲了。

  没等到她言语,穆长洲迎着她的目光一笑,特地低头,凑近她右耳边说:“看来是商量好了。”

  舜音顿觉身前威压一松,他已自身边出门走了,“铛”一声脆响,她下意识抚着右耳转头看去,只剩门上占风铎被他护臂擦过后还在一摇一荡。

第九章

  三件事前晚吩咐完,次日军司府就变了个样,府中似连脚步声都大了许多。

  辰时三刻,昌风捧着一份公文快步送入主屋。穆长洲已起身,身披外袍倚坐榻上,拿着一份军务公文在看,合上后接过他手里的,展开看一遍,又合上,两份一起交给他,摆一下手。

  说明这些都是小事,可以直接发去官署处置。昌风接过,垂首问:“军司今日是否外出?”

  “嗯。”穆长洲自榻上起身,拢上袍衫在领边一扣,一手从旁抽过束带缠上腰间,迅速利落,已然习惯。

  昌风听到肯定答复已经会意,退出门去了。

  穆长洲拿了护臂在手,出门走向外院,经过东屋外时偏头看一眼,昌风正在门前大声请夫人出门,舜音的身影自门里一闪而过,显然也早起了。

  他想起了昨晚情形,莫名牵了下嘴角,转头走向府门。

  胡孛儿和张君奉正如常在府门前等待。

  眼见穆长洲出来,都在看他身后会不会跟出夫人,毕竟昨日怎么看都是生了龃龉,不然好端端把人送回府做什么?兴许今日就不再带她同往了。

  还未想完,舜音从府门内走了出来。

  二人齐刷刷投去两眼,又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无言扭头上马。

  舜音戴着帷帽,出来后只瞥了一眼穆长洲,仿若昨晚无事发生。

  穆长洲已朝她看来,看不清她神情,也不说什么,转头让人去牵马。

  今日有风,胜雨跟出来,在身后为舜音加了件披风。

  舜音抬手系好,却见胜雨又自臂弯里取过一件,双手递了过来。她隔着垂纱看了两眼,是件阔长的黑锦披风,显然是男人穿的,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谁的。

  昨晚军司回府后就直入了夫人房中,还召集全府上下传令,句句都向着夫人,府上皆知。胜雨料想这是吉日将近了,这些小事自然也办得伶俐。

  舜音已然懂了,垂纱后的双眼扫一圈周围,也不能一直干站着,只好拿了那件披风,走向穆长洲。

  马已牵来,穆长洲刚要走下台阶,忽见她到了跟前,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披风,眼神在她身上一转,不言不语。

  舜音刻意没看他,双手一振,展开披风,刚抬手,发现他太高了,皱了皱眉。

  穆长洲也没矮身的意思,就这么看着,离近了能隔着垂纱看见她蹙起的眉,昨晚的事又浮出来,他似笑非笑道:“不必了,也没那么冷。”

  舜音迅速看他一眼,瞥见他眼神,总觉得他此刻分外笃定,得知了自己左耳失聪的秘密后,就好似将她整个人都拿住了一般,眼下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干脆垫脚,将披风往他肩上一搭。

  穆长洲一手按住肩头,披风才没滑落。

  舜音收回手:“我记得穆二哥以前身体不好,现在虽然看着强健,但也可能……”顿了顿,她冷淡说完,“还是披着吧。”说完径自走去上马。

  穆长洲眼角微扬,转头看着她上了马背,觉得她方才停顿之后似乎就要说他“外强中干”了。

  舜音打马至道路左侧等候,看见穆长洲已抬手系好那件披风,走来一旁上了马,只不过又朝她身上看了一眼。

  她转开眼,只当没看见。

  队伍出发,只是军司与夫人略有古怪。

  张君奉刻意慢行,与前面二人拉开距离后,悄然歪头与胡孛儿低语:“我方才好似听见一句什么‘穆二哥以前’?”

  胡孛儿圆眼如铃,小声道:“什么以前?我只看出他们一日比一日亲昵了。”

  张君奉懒得与他解释,坐正打量舜音背影,暗自嘀咕:“没这么巧吧……”

  今日仍是择了僻静道路出城,只不过出的是东城门。

  东城门外并不荒芜,除去老远就能看见的巡视兵卒,还有不少往来人烟,连道路都更宽阔。

  这是贸易要道,去往中原的必经之途,自然比其他城门外繁忙许多。舜音也是自这条路入的凉州,虽然已经看过,出城时还是悄悄将城头又打量了一遍。

  行至荒野,忽来马蹄声。

  舜音听不出方向,立即握紧缰绳寻找来源,却见穆长洲自右前方偏头朝她这里瞥了一眼。

  她便坐着不动了,料想不是又有险情。

  队伍暂停行进,很快一匹快马拖着尘烟过来,马上的人看打扮是个平民,一下马却立即跪倒在地,对着穆长洲连连告罪:“军司饶命,军司饶命,先前是咱们无眼……”

  舜音默默看着,也不知什么情形,只觉得他口音有些特别,似乎不是汉民。

  穆长洲坐在马上身姿未动,语气温沉:“回去好生准备,短日内别再冒头。”

  来人又连连磕头:“是,是……”边说边跪行后退。

  “等等。”穆长洲持弓的手往后一指,“这是夫人。”

  来人一顿,忽又往前一些,朝着舜音的马下再拜:“夫人恕罪,下次再不敢了。”

  穆长洲摆手,他才终于爬起来,上马匆匆走了。

  舜音到此时才听清楚他口音,似乎是沙陀族的口音,看着他骑马飞快跑远,再联想他方才告罪的话,拧眉想,莫非是她入凉州城前遭遇的沙匪?

  胡孛儿在后面粗声粗气地哼一声:“知道乔装过来赔罪,还算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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