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32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请诸位入席!”侍从又高唱。

  顿时场中人影走动,众人各自落座。

  舜音扫视四下坐席,忽而看向对面。

  对面右侧为首的是个不认识的都督,看来年纪未至而立,细眉细眼,眼含精光。令狐拓坐在他旁边位置,三十几岁的年纪又身服软甲,比旁人看着要显眼许多。

  刚入座,场中不时有交谈声,毕竟这也是个难得可以走动拉拢关系的场合。这二人都没携带家眷,身边都只是随行将领,偶尔也与前后旁人交谈几句。看来很正常,似乎令狐拓也只有对着穆长洲时才面色不善。

  她扫了两眼,收回了目光。

  “右首第一个是肃州都督刘乾泰,总管夫人的侄子。”穆长洲的声音忽然入了右耳。

  她不禁转头,他声沉而快,薄唇几乎没怎么动过,不禁轻声问:“侄子?”眼神看向他。

  穆长洲离近,转头看她,动了动唇。

  他是说:总管夫人并无子女。舜音心想难怪,先前数次进入总管府,总觉得哪里被忽略了,想来正是因为从没见过总管子女。

  是了,当初去提亲,凉州总管上奏圣人时,也说的是自己无适龄婚配儿女。

  穆长洲听了听周遭动静,趁周围杂语不断,偏头靠近,又低语几句。

  舜音听完,才完全明白。

  刘氏没有子女,只总管一名妾室生了一女,嫁与了刘氏这位侄子刘乾泰,算作亲上加亲。只是刘乾泰与妻子似乎感情不睦,这种场合从来不携妻出席。

  她又扫视其他坐席,低低问:“还有几州没来?”

  “鄯州都督于式雄没来,”穆长洲低声说,“河州与廓州的都督也没来。”

  舜音心想于式雄肯定还是因之前被他夺了五千精锐心有不满,河州和廓州……她在心里想了想那两州的位置,这二州相连,都离秦州很近,没来人,封无疾又迟迟没回信,难道有什么不对?

  “总管到!”侍从忽又一声高呼。

  场中瞬间安静,刚才的言谈笑语顷刻全无。

  穆长洲起了身,舜音瞥见,收敛心神,跟着站起身。

  场中众人顿时无不起身候立。

  亭中很快走入人影,紧跟着就有一道声音朗笑道:“好了好了,会宴之时,不必拘礼了。”

  舜音迅速往上方看了一眼,今日才得见凉州总管本人,看来年近五旬,面容粗犷、身形威壮,是武人模样,却一脸笑容,并不算威严。他身上并未着代表身份的紫色襕袍,却穿了身胡衣,紫底绣金,华贵非常。

  刘氏跟在他身旁,一样胡衣华贵,彩纹炫目。

  下方众人依言落座,齐刷刷一片,场面简直可比长安百官会宴。

  舜音瞥见穆长洲坐下,才跟着坐下,忽而想到在座的女子几乎个个都身着胡衣,连许多男子也是,且全是男左女右。只她从头到脚,连带位置都格格不入,不禁往身侧看一眼。

  穆长洲身姿闲雅,仿若理所应当。

  难怪刘氏那日要她取胡名,原来并非随口说说,现在看连总管都如此装束,想来凉州很推崇胡风。

  舜音不禁去看同是长安而来的陆迢父女,好一会儿才找到他们的位置——对面好几排后,且已靠近末尾,才见陆迢坐在那里的身影。

  舜音抿住唇,虽然料到他位置不可能靠前,但再怎么有名无实也还是刺史,竟被安排坐在了那样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陆迢朝她这里看来,似是注意到了她眼神,只点头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

  舜音也只能冲他微微颔首致意,目光转去他身边的陆正念身上,见她又看着自己这里,看了眼身侧的穆长洲,瞥见他右后方坐着的胡孛儿和张君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才收回目光坐正。

  “怎么?”穆长洲忽而低低问。

  舜音轻轻摇头,没答,总不能说觉得陆正念一直在看他。

  上方总管开口说了声:“开宴。”

  顿时传入一阵乐声,一群乐女跪坐在亭台四周,立即演奏助兴。

  胡笳一响,应和琵琶铮铮,演奏的也是胡乐,曲声一扬,西域风气已在眼前。

  气氛登时活络起来,下方众人先后举杯,朝上方亭台敬贺,葡萄美酒香气飘散。

  舜音有一瞬甚至觉得,正身处哪个异族盛会之间。

  总管在亭台中笑了两声,似颇为愉悦,举了酒盏,却先朝向穆长洲:“军司连日辛劳,当饮此杯。”

  穆长洲举盏回敬,仰脖饮尽。

  四下又是一阵笑语,有不少人跟随着,也向穆长洲举杯遥敬。

  穆长洲一一回敬,端雅自如。

  只除了对面,令狐拓根本不会朝这里举杯,只冷脸看了几眼。

  舜音忽觉上方好似有人在看自己,悄悄瞥去一眼,就见刘氏坐在总管身旁,与他低语了几句,边说还边看她和穆长洲。

  她看了眼自己的位置,猜测刘氏是在说他们感情好,毕竟穆长洲都不介意尊她在左。

  总管听着刘氏耳语,也朝她这里看了一眼,点头而笑。

  舜音垂首见礼,一边又悄悄打量他一眼。

  凉州总管,全称为凉州镇军大总管。她来之前在长安困了太久,并不知西北详情,应下婚事时只以为对方是父亲在世时的那位老总管,还是封无疾当时四处走动,打听来了一些凉州情况,她才知道总管已经换了人。

  不过当初那位老总管年事已高,想必早也不在人世了,也许凉州总管也换过几番了。

  封无疾也所知有限,连如今这位总管的大名都未能知晓,她自然对眼前之人也毫无了解。

  酒过三巡,曲声又换,今日席间无人议事,只有一派祥和。

  舜音偶尔扫视场中,想观察一下有无什么可用消息,最好是有河州、廓州的消息,忽觉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女眷,心中过了一下,大概是先前刘氏和总管对自己关注了一下,也引来了她们注意。

  穆长洲也已留意到,放下酒盏,刚看了眼舜音,忽而听见什么,往后一瞥,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舜音正坐着,身侧忽而伸来只手,她目光一偏,是穆长洲。

  他两根修长手指搭在她身侧裙摆处,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

  舜音不禁去看他脸,只看见他目光一动,忽朝她左后侧递去一眼。

  她突然会意,转头往左后方看去。

  后面大概是哪位副都督的夫人,正与自己丈夫说笑,眼却瞟着她,陡然撞见她眼神,似是没想到,一下闭了嘴。

  舜音心中有数,多半是在议论自己,被穆长洲听见了,才会提醒自己。

  忽然想起之前在偏厅等候时,陆正念叫她,她没能及时回应,当时打量她的人里就有这女眷,拧着眉想,难道是在说自己的耳力?

  穆长洲又瞥一眼左后方,脸上风平浪静,只嘴角动了动,如同冷笑。

  刚才那女眷在说:“总管夫人如何就挑了这位,毫无家底还只知弄文舞墨,先前人家叫她许久也不搭理,真不知是耳朵不好还是故作姿态……”

  现在舜音转头看去,料想足以证明耳朵够好了。

  接连奏曲,酒意渐酣。

  刘氏在亭中笑道:“光饮酒还是无趣,总管不如请诸位都督以武助兴,也好查查他们有无疏怠。”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下方有几人似已跃跃欲试。

  舜音看去,猜测每年大概都有这一番安排。

  总管摇摇手:“免了,我怕扰出我头疾来。”说完看向穆长洲,“让军司来,他箭术高超,可百步穿杨,往年总不肯展露,今年既携新婚夫人在席,怎可不一显身手?”

  舜音不禁看向身侧。

  穆长洲与她视线一碰,朝上方抬手抱拳:“我多饮了许多,只怕不胜酒力,恐有误伤,除非总管先恕我无罪,才敢承命。”

  总管笑道:“你只要不射到人,皆不算罪。”

  穆长洲跟着一笑,动手束紧护臂,站起身。

  已有两名侍从手捧长弓箭袋,快步送来。

  他取弓拿箭,随手指一下亭侧树上的悬灯:“便以此为靶。”

  总管颇有兴致:“好,好。”

  舜音看他真应下了,抬头盯住了他。

  穆长洲并未挪步,长身立于案前,张弓搭箭,对准树梢。

  场中一时无声,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盏悬灯,连对面的令狐拓也朝那里看了过去。

  下一瞬,却见穆长洲忽然身一晃,手指一松,箭偏飞而出。

  蓦地一声惊呼,舜音回头,是她左后方那女眷,刚才的箭只贴着她丈夫的头顶飞过,差一寸恐怕都要血溅当场。

  那位险些被射到的副都督已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穆长洲收了弓,朝上方抱拳:“总管恕罪,果然喝多了,请容先退。”

  总管先是惊诧,继而失笑,指指他:“你啊……”说完摆了摆手。

  穆长洲将弓递给侍从,朝舜音伸手。

  舜音一愣,随即会意,起身扶住他手臂。

  穆长洲转身离席,往外走。

  后方胡孛儿和张君奉看着他们走了,又看看那对惊魂未定的夫妇,互相对视一眼。

  “我怎么觉得军司不高兴?”胡孛儿歪头来问。

  “废话。”张君奉低语,“那二人指不定是哪里惹了军司……”

  出后园时,已隐隐听见席间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待出了总管府那道巍峨大门,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昌风和胜雨候在车旁,见到军司和夫人一同出来,立即快步去迎。

  舜音看到他们,才想起自己还扶着穆长洲,松开了他手臂。

  穆长洲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也没搭昌风的手,衣摆一掖,先上了车中。

  舜音跟着进入车中,坐在一侧,直到车驶出去,才问:“穆二哥真醉了?”

  穆长洲只笑了一声,有些冷。

  她蹙了蹙眉,总觉得他之前那箭是故意。

  一路无言地回了军司府。

  舜音揭开车帘,看他两眼,才下车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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