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107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封无疾道:“方才来了几个快马传讯的宫人,过来叫官驿好生安排,准备着人去召穆二哥入都来见了。这自然是好消息,想必是要当面册封了,阿姊只要在此等候着穆二哥入都就好了。”

  舜音想起帝王说过要尽快下诏,确实很快,手却捏住了袖中那只锦袋。

  封无疾借着院中灯火才看出她脸色有些不对,好似发呆一般,奇怪道:“阿姊怎么了?”

  舜音忽然想起什么,西突厥也派了人来,只是未曾受到召见,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吐蕃……

  她立即回身,对跟来的几名内侍道:“请代为转达圣听,边防未稳,恐有变化,请圣人尽快下册封诏书,我需尽快赶回。”

  内侍皆是得令而来,当即应下,纷纷离去。

  封无疾却已愣住:“阿姊何意,你不过刚到一两日罢了。”

  舜音转身往客房走:“不能再等,我必须尽快回去。”

  她要带着册封诏书赶回,越快越好……

  天就快黑了,凉州城早早宵禁闭城,百姓们全都关窗闭户。

  城外西南关口处,早已燃起火把熊熊,兵马未歇。

  吐蕃兵马密密麻麻,已进攻了关口好几次,甚至还分出部众兵马绕往别侧,试图翻山越河攻入。

  凉州兵马几乎已全部调动,四方城门军营尽出,将整座城团团绕住,游走四处,不断击杀抵挡侵入的小股敌兵,还要支援关口,更要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西突厥大部。

  张君奉率兵守在关口城上,又抵挡了一次吐蕃兵马的进攻,忽而老远听见两人快马在四周奔走高喊:“西突厥可汗已退!西突厥大部已退!”

  关口外的吐蕃兵马进攻迟缓了些许,但仍未停,不断有箭雨往关口城上射来,只是谨慎了许多,并未强行死攻,像是多了一丝迟疑。

  张君奉甩一下抡弓太久发酸的手臂,往后退两步,转头问后方四处打探的骑兵:“可见有西突厥大部往凉州而来?”

  后方骑兵高声回:“没有!”

  那就是与喊话一致了。张君奉一听就知是穆长洲的安排,当即催促周围守兵都跟着高喊。

  一时间四处都是威慑喊声:“西突厥可汗已退!西突厥大部已退!”

  喊声不退,厮杀也未停止。

  关口严密紧闭,一阵阵火油泼下,引火而去,顺着山道烧出一片焦糊味,烟气弥漫,挡住了吐蕃兵逼近的马蹄。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喊声仍在,吐蕃敌阵里陆续游走出去的兵马接连返回,似是带回了消息——仍未等来西突厥大部。

  关城之上,张君奉终于看见那些穿着皮裘、系着毛带的吐蕃兵马开始后退了。

  “快将消息送去给军司!”张君奉追随穆长洲多年,自然知道是他亲率轻骑在拖着大部,一见吐蕃后退,赶紧吩咐,“马上去接应!”

  先前赶回传话的两名轻骑兵又飞快打马,再往来路奔去。

  天黑透,一众快马轻骑却还急奔未停。

  为了拖着西突厥大部,已绕行奔走太远,此时还未能接近凉州城,但已入凉州地界范围。

  后方的西突厥大部仍在追赶,但地形远不如他们熟悉,自被撕开合围后,迟迟未能再包围而上,甚至被带过沙地,迷失了一部分兵马。

  昏暗里阵阵马蹄急响,霍然远处闪出一排的火光,有人在高声呐喊着什么。

  离得太远,听得也不分明。还在后方追击的西突厥大部速度并未减缓,仍冲了过去。

  尚未追上前方轻骑,却见远处那排火光陡然大盛,竟像是有大军前来,领头将领立即高声呼喊着突厥语叫停,终于听清那阵高声呐喊是:“吐蕃退兵!凉州援军已至!”

  侧面忽有数千兵马举火而来,突兀地冲杀了过来。

  西突厥大部顿觉凉州援军果然到了,当即吹响号角,往后退去。

  令狐拓率兵自凉州外围抵挡吐蕃别部兵马,绕来此处,刚好撞见西突厥大部,不想对方竟一触即退。

  等到听见远处的呐喊,他才明白什么,转头朝前方被追击的轻骑看去,似乎看见了那领头马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军司!”胡孛儿在马上喘着粗气喊,“那群狗贼的大部退了!吐蕃也退了!”

  “嗯。”穆长洲已看见前方亮起的火光,终于放缓马速。

  “我懂了!军司这是在挑拨那两边的狗贼呢!”胡孛儿跟着放缓,抹去胡须上的汗,松了一大口气,“一个见另一个迟迟不来,另一个又被拖到那头退了,互相怀疑,心都不齐,可不得散!总算是散了……”

  话忽而顿住,他盯着地上,昏暗里似看到了一滴滴的血迹,风里飘散出的血腥味比之前还重,抬头顺着痕迹看到前方黑马,又看去马背上的人身上:“军司真受伤了?”

  一声轻响,手里的弓落了地,穆长洲忽然从马上摔落。

  左右立即停下,胡孛儿几乎是从马背上蹿了下去,飞快跑近,一把扶起他,摸到一手的血,慌忙嚷:“火!火呢!”

  远处一阵快马赶来,张君奉已领着人奔到跟前,火把映照,所有人愕然一停。

  穆长洲乌袍染血,面色苍白,浑身如被血汗浸透,一手撑刀,坐了起来:“无妨,回城解毒。”

  胡孛儿大惊,险些以为听错了,明明记得他只背上被刀割裂几道,但身着软甲,应未伤及要害才是,此时借着火光,才看见他胳膊和腿上也有几道口子,摸了一道血迹,凑到鼻尖一嗅,脸上倏然发白:“那群狗贼竟在刀箭上浸了乌毒!”

  张君奉连忙回头大喊:“快叫军医!”

  穆长洲已撑刀起身:“即刻回城,固守凉州。”

  胡孛儿赶紧扶住他:“军司不能多动!”

  穆长洲伸手去抓马缰,声渐嘶哑:“快回,音娘就快回来了,她不好糊弄,一定就快回来了,早点回去,才能一切无事……”

  “军司这样还能如何无事?”胡孛儿急道。

  穆长洲抓住缰绳,一下撞在马鞍上,用力站稳,低低冷笑:“我死不了,我的命很贵重!音娘还在等我,回去……”

  风声掠过,刀也落了地,人被张君奉和胡孛儿及时扶住,才没再次摔下……

  舜音忽而惊醒,天光已白。

  “夫人,”胜雨在客房外面道,“宫里来人了。”

  舜音一瞬回了神,顾不得多想其他,立即起身,迅速穿戴。

  几名内侍已等候在廊上,手中托着一纸诏令。

  封无疾赶出来时,只见他阿姊已衣裳庄重地走出,近前见礼。

  “圣人册封诏令在此,夫人可先行携带返回,都中自会按例颁布。着新总管就任,全权统领十四州,择日入都觐见。”内侍将诏令交与她手上,毫不停留地退去。

  舜音捧着诏令,立即转头吩咐:“现在就走。”

  胜雨匆忙去安排。

  封无疾追过去:“阿姊真要这么急?”

  舜音将诏令小心收入怀中,重重点头,惊醒时胸口里的急跳似还未缓:“封家旧事未了,你在此等着,我即刻就走。”

  封无疾眼见她这般,只好跑去前院,好生嘱咐一通护行人马。

  日还未升,队伍已启程。

  车马齐整出城,迎着日盛的西北寒风,直往西行。

  根本不是赶路的好时候,沿途几乎不见多少旅客行人。

  舜音坐在马上,周身裹着厚厚的披风,戴好兜帽,遥遥望向远处。

  即便是走再短的捷径,也依旧感觉漫长遥远。

  风比来时寒冷了许多,越往西北越觉凌厉割脸。

  胜雨打马近前,拢着披风道:“夫人,还是乘车吧,天冷太多了。”

  舜音抬头看了看天,薄日隐去,穹窿阴沉,仿若风雪欲来。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路径,点了点头,下马登车。

  车辙声辘辘往前,车帘紧闭,挡去了寒风,四下忽而安静。

  舜音手指抚过怀间的诏令,压去心口没来由的不安,忽而碰到袖中的东西,手指伸去,取出了那只锦袋。

  打开袋口,里面是一份折子。

  她手指顿了顿,轻轻翻开。

  入眼看到一行熟悉遒劲的字迹:臣穆长洲自罪书……

  是他的亲笔。她指尖一动,已明白这里面是什么,是他自己所作所为的自述。

  当时他不能对她直言,是因为他做的事本就该藏于暗中,更关乎他与今圣所定密约。

  忽而想起他的话:“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迟早你会知道一切。”

  此来长安,他将什么都算好了。

  这就是他给她的交代。

  舜音紧紧捏着纸页,终于往后翻开。

第九十章

  一室昏白, 四周人影跑动。

  穆长洲侧靠在一张行军榻上,刚灌下一口浓黑药汁,又立即吐出, 带出几道血丝,手臂搭在榻沿, 伤口滴滴答答淋着血。

  一旁军医放下药盅, 匆忙解开他衣袍查看伤口, 急得额头带汗。

  左右无声,张君奉和胡孛儿如两尊泥塑一般杵在榻边,脸色凝重。

  刚灌下的药又吐出一口,带出的血更多, 穆长洲一手抓着榻沿,喘气说:“封住我受伤消息,盯着两面退兵,固守城防,留意接应回来的人……”

  胡孛儿忙回:“都办好了, 军司放心!”

  穆长洲抬起头, 满面汗水,声已低哑:“她回来没有?”

  胡孛儿嘴一张, 扭头去看张君奉。

  张君奉道:“还没有, 夫人还没回来。”他早就派人一直盯着中原方向,“军司放心,等夫人回来……你也好了。”

  穆长洲骤然仰躺下去,睁着双眼,牵了下唇角。

  她一定就要回来了, 一定已看到他的折子了。

  眼前蒙蒙晦暗,越来越不清晰。

  他却似从这阵晦暗里, 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十七高中进士,次年春归凉州。

  天朗气清的暖日,穆长洲一身广袖素袍,跨马入了凉州城,只看到道路两边拥挤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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