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 第11章

作者:姀锡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然而,原来这世间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虽料定了柳家那位姑娘是个不俗的,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连一派淡然的她都忍不住稍稍晃了晃眼。

  只觉得对方嫣然一笑,百媚丛生,这漫天的花海在她眼前好似都失了颜色。

  主要是世人眼中的美人多为雷同,或端庄大气,或明媚动人,或清秀难言,或小家碧玉,而柳莺莺这样浓艳妖艳的,属实太少太少了,而她偏又是少见的那类型中最为出挑的,给人第一眼的视觉冲击着实太大了。

  大到空气中有片刻的静止。

  还是姚玉兰率先缓过神来,率先打破了这抹诡异的寂静,只笑着道:“几位姑娘们,玉兰来迟了。”

  说着,又偏头拉着一旁的柳莺莺道:“方才在路口遇到了柳妹妹,二人在路口浅谈了几句,这才误了时辰,还望姑娘们莫要责怪。”

  姚玉兰这一番骤然开口,这才将对面仿佛静止的画面稍稍给打破了。

  率先缓过神来的竟是已定了亲的三姑娘沈月芸,许是她的亲事已然落定成了定局,一心都扑在了待嫁上,故而争奇斗艳的戏码已不再是生活中的主题,反倒是闲散看戏的那个,多了几分欣赏之姿,只笑着开口道:“玉兰姑娘说的哪里话,外头风大,快快进来落座罢。”

  又笑着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要一堆姐妹凑一块聊天才热闹。”

  她笑着招呼他们入亭。

  这时,其余众人也渐渐缓过神来,一时转头的转头,侧脸的侧脸,纷纷收回了目光,片刻后,又各自交换了几个神色,随即再度侧脸转头,迎着目光,一路随着柳莺莺的身影由远及近。

  一直待走到了亭子里,柳莺莺朝着诸位娘子们福了福身子,淡淡浅笑道:“莺儿见过几位姑娘。”

  这时,沈月澶已从方才难得一见的失神中缓过了神来,走近了后才见这位柳姓女子的美貌更要真实出挑了几分,方才隔得远,外头太阳光线太过和煦,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是被对方的相貌,还是太阳的光芒稍稍晃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直到这会儿,沈月澶确信,并非太阳的光芒,而是完完全全出自这女子的光芒。

  虽心下惊诧,可沈月澶到底是乃大房嫡女,自幼见多识广,很快便恢复了神态,只再度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眼,道:“都说新来的柳姑娘貌若天仙,我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沈月澶神色淡淡的,嘴角的浅笑并不明显,语气并不过分热情,也不算过于清冷,端得一副得体有礼便再无其他。

  话刚一落,便见她身后的沈月曦双眼忽闪,一脸好奇道:“柳姑娘是哪个莺?”

  柳莺莺顺着目光探去,冲着沈月曦友好浅笑道:“草长莺飞的莺。”

  沈月曦闻言,顿时有些意外,随即立马笑眯眯看向了她的身旁,那对双生女中的一个道:“莺儿姐姐,柳姑娘同你一个名呢,你说巧不巧。”

  双生女中的白莺儿闻言以扇半遮面,远远朝着柳莺莺的面上看去,明晃晃的将她打量了一遭,扇子下,薄唇轻咬了下,末了,眼眸转了几转,又同一旁的白芷儿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这时听到坐在对面石凳上的沈月骊忽而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只看了看柳莺莺,又看了看白莺儿,一时忍俊不禁道:“哪里不巧,原先来了一只黄鹂,如今又飞来了一只,可不凑成了一个成语——群莺乱飞,啊不,我说的是群莺双飞。”

  沈月骊笑语嫣然的说着。

  面上带着说笑,眼尾却略挑了挑,仿佛透着一股子淡讽。

  这话一落,白莺儿面上立马微微一胀,脸色瞬间白了几层,余下几人各自对了几个眼色,仿佛是有些典故来的。

  被蒙在鼓里的柳莺莺仿佛听天书似的,却也知并非什么好话。

  亭子里有人吃起了茶来,有人摆弄起了指甲来,各个装作不知,不曾点破。

第016章

  而那沈月骊好似浑然不觉。

  还是三姑娘沈月芸见场面陷入尴尬,见她站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似有些窘迫,忙笑着招呼道:“玉兰妹妹,柳姑娘,你们别站着了,快快入座罢。”

  亭子里有两个圆桌,每个圆桌四个石凳,主桌坐着沈月澶、沈月芸、沈月骊和苏子磬四人,听到沈月芸这话后,站着的三人沈月曦、白芷儿、白莺儿三人便纷纷回了自己座位。

  隔壁只余出一个空位来。

  柳莺莺和姚玉兰对视了一眼,以往那个位置是姚玉兰的,如今,柳莺莺反倒是成为了多余的那个人,于是,尴尬便更尴尬了。

  好在姚玉兰心细,正当柳莺莺与姚玉兰要互相礼让之际,那头大姑娘沈月澶朝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发话了,冲着身后婢女道:“去给柳姑娘加个座儿。”

  沈月澶是这宴会的主人,到底是个体面人,宴会是她发起的,虽是为了迎接苏子磬,柳莺莺不过是捎带的,却也断没有给人难堪的道理。

  婢女这才搬了张绣花凳过来,柳莺莺挨着姚玉兰坐下。

  这一遭小小的举动虽无关紧要,却是那样毫不掩饰、直接明晃晃的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直接挑明了柳莺莺的身份和地位来,同时一道来投奔沈家的人,苏子磬是大姑娘的座上宾,坐在她最要紧的位置,而柳莺莺不过是沦落到次桌,还只得了一个加凳的结局。

  所以,美貌在身份地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换作旁人,在这样的场面下,一准自卑自怯了去,又或者彻底自轻自贱了,自此化作了狗腿子,唯众人马首是瞻,不过柳莺莺非常人,她自八九岁起便在妓院里打转,那里头的争风吃醋,争奇斗艳是可以到达弄出人命的地步的,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些姑娘家家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于柳莺莺而言,其实算不得了什么。

  柳莺莺落座后,神色如常,脸上不见多少尴尬低微。

  对面那对双生花一直对柳莺莺爱搭不理的,只时不时以扇遮面,瞥上她两眼,没有要主动同她说话的意思。

  沈月曦年纪尚小几分,一直笑容可掬的招呼她吃茶吃果子,又问道:“柳姐姐是哪里的人,这样天仙似的人,我清远城可生不出来,不知哪里的风水能够养得出来。”

  沈月曦眼巴巴的问着。

  自柳莺莺露面起,她一双眼时不时向柳莺莺面上投来,忍不住将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她年纪小上两岁,仿佛一派天真可爱,对柳莺莺的美貌倾羡又欣赏。

  可是,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一句便引起了方才难堪的话头,这一句嘛——

  柳莺莺只淡淡笑着道:“来自云城。”

  “哦,这么巧,原来柳姐姐也是打江南来的,我记得云城就挨着元陵城不远,磬儿姐姐是来自元陵城,玉兰姐姐也是来自元陵城,没曾想柳姐姐竟也是打那儿来的,到底说还是江南好风光,江南的山水从不养闲人,如今一瞧,果真不假,没想到咱们沈家跟江南这样有缘,竟同时住了三位江南来的美人儿。”

  沈月曦一脸巴巴的,活脱脱似个小话痨。

  隔壁桌的苏子磬听到柳莺莺来自云城后,下意识地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

  沈月骊顺着苏子磬的视线跟着瞥了去,嘴上却忍不住高声赞叹道:“啧啧,瞧瞧,柳姑娘一出现,整个月湖畔怕都直接失了颜色,看来,打从云城来的,跟元陵城来的到底还是不同的。”

  沈月骊似笑非笑的说着,刻意拱着火,挑拨着离间。

  片刻后,又忍不住冲着左手边的苏子磬道:“对了,磬儿姐姐方才说起的元陵城第一美人,不知比之柳姑娘又如何?”

  沈月骊忽而饶有趣味的问着。

  今儿个宴会的贵宾是苏子磬,这个宴会是大姑娘特特为苏子磬办的,不想,中途被这小门小户来的给抢了风头。

  这一眼,沈月骊还以为苏子磬心生不满,故而忍不住替她呛了呛声。

  方才才得知元陵城的第一美人出自风月场所。

  这会子沈月骊拿她同柳莺莺作比,分明是不怀好意。

  沈月骊这话便又再次挑起了个话头。

  她以为柳莺莺没有听到她们方才关于元陵城第一美人的讨论,不过,显然即便是听到了,她也并不在乎,小门小户的,小地方来的,除了那张脸,又有哪一样入得了她的眼。

  苏子磬却淡淡蹙眉:“我不曾见过那元陵城的第一美人,自是无从比较,想来……各有各的美。”

  苏子磬淡淡说着,仿佛并不想加入这个战局。

  沈月骊却盈盈笑着,又远远抬着眼,再度将视线投放到了柳莺莺面前,仿佛不打算放过她,继续好奇问道:“对了,云城距离元陵城那样近,不知柳姑娘可有去过元陵城?可听说过那位传闻中第一美人的大名?”

  沈月骊满脸的不怀好意,非得将她同一名妓、女扯上些关系。

  柳莺莺听到元陵城和第一美人这样的字样,心下只觉微微一突,没想竟是这般凑巧,苏家兄妹竟是打元陵城来的,也没想到姚玉兰竟也是来自元陵城,真真是相约都约不到这般整齐的。

  柳家担心她在云城,身份泄露,不想来了清远,相隔千里,竟依然还是躲不过元陵城的这些话题。

  柳莺莺深知自己这张脸实在太过招眼了,不想大家太过刨根究底,又见这沈月骊这般尖酸刻薄,隐隐一副要抓着她立威逞能的做派,心知世人皆是欺善怕硬的。

  一时淡淡笑着,却是双目直接毫不退缩的迎上了沈月骊的目光,没有回答她眼下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回答了上头那个,只淡淡笑道:“比的过又如何,比不过又如何,皮囊乃父母所赐,哪里由得人选择,这世间之事多是两面,女子的命运向来身不由己,岂是一张脸能够决定得了的。”

  柳莺莺说着,端起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又再度看向沈月骊道:“我这张脸若出现在十娘子脸上定是锦上添花,画龙点睛,可是出在我柳莺莺的脸上嘛,焉知是祸是福,倘若有的挑选,我倒希望生得跟十娘子一般,倒省了许多清净来。”

  柳莺莺慢条斯理淡淡笑着说着,说这话时,她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浅笑,语气温和,一本正经,可细听之下,话中的锋芒竟也毫不相让。

  话一落,果真只见那沈月骊脸色微微一变。

  又见余下各人眼中浮现出各种神色来。

  其中要数柳莺莺这桌的沈月曦,双生花姐妹最为幸灾乐祸,跟看戏似的。

  沈月骊相貌本就寻常,又加上不过是庶出二房的庶女,虽二房如何还算发迹,可她的身份到底矮了一大截,大姑娘沈月澶自然不提了,从未曾将她放在眼里,三姑娘沈月芸又乃嫡出,就连四房的沈月曦,虽同样是庶房,却到底是嫡出的,唯有她的身份不尴不尬,无人真心瞧得上她。

  她唯有腆着脸在大姑娘在三姐姐面前巴结着,才能占得一席之地。

  如今表姑娘来了,她依然得要费心费力的讨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身份低贱的,却不料竟是个绝色,美得晃瞎了她的眼。

  感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优势,唯有她一人不上不下,丢在人群中捡不出来。

  本以为这个小门户的是个柔善可欺的,却不料竟是个针扎不进的刺头,竟还敢明晃晃的落她的脸面。

  奚落她相貌寻常,这句话生生打中了沈月骊的七寸,也刺痛了她那颗敏感又自卑的心。

  便是她相貌普通,却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刺过她,这个商户之女,哪里来的胆子。

  沈月骊被柳莺莺这话刺得面目通红,当即便要发作来,可是对上隔壁桌看戏的目光,又一对上柳莺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目,沈月骊当即心头微微一跳,只觉得有种预感,她若继续刁难下去,对方好似也定会奉陪到底。

  不想,竟捏到了个硬柿子。

  沈月骊心中恼火,却也不想被个小门户的当众奚落,当即忍了忍,忍了再忍,一双似冷箭的目光冷冰冰射到了柳莺莺脸上,只冷笑一声道:“柳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又道:“你们云城那小地方的,都跟柳姑娘一样能言善辩么。”

  沈月骊淡淡讥讽着。

  却不想那柳莺莺跟团面团似的,捏不碎,搓不瘪,依旧染着一张笑脸,却也寸步不让道:“十娘子谬赞了。”

  又道:“云城的姑娘们是否个个能言善辩莺儿不知,不过许是皆会像莺儿这般与十娘子投缘的。”

  柳莺莺继续笑盈盈的说着。

  话一落,一旁的沈月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沈月骊脸一胀,忍不住黑脸气结道:“你……”

  偏生这柳莺莺脸上依然笑盈盈地,丝毫没有任何怼人的痕迹,好似就是正常的交谈,没有旁的任何深意。

  沈月骊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柳莺莺见好就收,话一落,忽见她抬起目光,视线越过沈月骊,又一一扫过众人,忽而盈盈笑道:“莺儿也是此番探亲路上途经清远时才偶然得知家中竟与沈家还有些旧交的,若非身子实在赢弱,坐不得商船,经受不住长途跋涉,母亲也不会舔着脸过来打搅,莺儿此番在沈家借住两月,虽母亲说回程时会来接,可冷不丁的住了进来,原本还多有些彷徨,不过如今见府里还有这么多同龄的姐妹们,便瞬间安了心,能够与几位姑娘们相识,我非常高兴,我打小地方来的,没有什么见识,希望在这几个月里能够多交交朋友,多开开眼,他日回去时也能跟几位妹妹们跟前多显摆显摆,便也不虚此行了。”

  柳莺莺笑着说着。

  她直言不讳,落落大方,毫不回避自己的微末身份。

  这番话是说给沈月骊听的,也是特意说给在座所有人听的。

  本意是想告诉大家,第一,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更不是来沈家打哪些旁门左道的主意的。

  第二,柳家也不过是途径清远时临时想起了沈家,并无任何攀附之意。

  第三,自己住几月就走,没必要争锋相对,相护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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