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去留声
今日杨氏那老妇不在,垂柳地没有一个人,黄四躲在阴暗处左等右等,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夕阳已经西沉,难道她今天没有出门?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黄四不甘心就这样付之一炬,他咬着牙,继续躲着暗中观察。
当苏婵步履缓缓的身影出现后,他细长的小眼倏地一亮。
自己没有白等,她果然还是来了!
苏婵心事重重走在路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走着走着,她好像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等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是一张干瘪又丑陋的脸。
面上被覆上一道阴影,黄四突然出现,贪婪又迷醉地看着她,“美人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呀?”
是那日的醉鬼!
手被人一下抓住,苏婵白了脸色,下意识便要挣开,“你放开我!”
温香柔荑在手,是真正的柔弱无骨。光手就这么销魂了,其他地方还不得要了男人的命!黄四恶狠狠舔唇,恨不得当下便扒了裤子行事才好。他一边将苏婵往深处拖,一边絮絮叨叨,“才几年不见,你就这么水灵了。啊?你小的时候还来我们家换过馒头呢,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抱过你亲过你……”
谁去你们家换过馒头了!谁小时候见过你了!苏婵想破口大骂他胡说八道,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终究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是一双手拼命地反复挣脱,奈何男人力气实在是大,竟如同火钳一般教人半分挣动不得。
手上滑腻的触感就像是粘腻的蛇皮,让她作呕又恐惧,她拼命扭动着身子,用仅剩的勇气厉声道,“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来人!来人!”
“你喊吧,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方圆百里,只能听得到他们两人争执的声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男人的突然出现,快而稳的劫持,还有这有恃无恐的语气,苏婵慢慢回过味来,一下子如坠冰窟。
原来是这样……是她太大意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竟被人处心积虑地埋伏了这么多天!
“救命……”
“来人——救命——”
苏婵挣扎地更加厉害,浑身打起了哆嗦,恐惧和绝望一下子蔓延住了她。
黄四狠狠钳制住她,正要将她拽到更深的垂柳地,忽的“哎哟”了一声,一下子跌到了地上。他捂住一只膝盖,不断地嚎叫着,模样似乎极为痛苦。
他痛得不断抽着冷气,“谁她娘的阴我——”
手上的桎梏消失了,苏婵差点一个趔趄,她稳住身形怔怔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逃跑,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左脚绊右脚,在她以为下一刻跌倒在地的时候,她被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来人胸膛坚实,将她一把护住,清冽的声音蕴满了愠怒,“黄四,你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苏婵恍然间抬头。
李怀玉揽着她,锋棱的侧脸阴雨密布,“黄四——你无法无天了——”
有一道人影似乎从眼前匆匆晃过。那人站在远远的山上,一袭白色里衣,身姿颀长,萧萧肃肃,正在静静凝视着她,隔了那么远,仍是从那人身上感到了一阵冰冷的气息,像是一块伫立的石像。
苏婵愣了愣,等她再定睛细看时,山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
“黄四,青天白日,你竟敢目无王法,意图不轨,歹毒无耻,其心可诛!”李怀玉义愤填膺,一张俊脸都气的有些扭曲,若是他再晚来一步,他根本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死死盯着黄四,“你可知本朝的律法,强抢民女,可是要流放三千里,再发配充兵的。现在跟我走!去衙门一趟!”
黄四吓得脸色都白了,但终究是见过世面的混混,他只是怔了一下,很快便冷笑道,“好啊,你去告。你去告我,告我是如何强抢民女,强抢了哪个民女,又对她做了什么。你去告啊!”
这次轮到李怀玉变了脸色,“你!”
黄四虽嚣张,但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主,他也怕李怀玉现在真的把他押送衙门,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地赶紧跑了。李怀玉恨得咬牙,“简直是无法无天!阿婵别怕,我明日便上报衙门,绝不会放过他!”
感到手臂微微颤抖的身子,他蓦地低头,“阿婵,阿婵……”
黄四临跑之前朝她看了一眼,苏婵看清了他眼中的意味: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苏婵一张脸变得煞白,神色恍惚地盯着黄四狼狈逃窜的背影,无意识间紧紧拽住了李怀玉的衣袖。这触感仿佛让她感到了一丝安慰,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唤她,她怔怔抬头。
“阿婵,你没事吧?”清俊关切的一张脸尽在眼前,李怀玉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柔声安抚道,“没事了,阿婵,没事了。”
苏婵仿佛觉得一颗心被碎成了很多片,然后一双温柔的手又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慢慢地合拢在了一起,她的心渐渐在那双温柔的掌中融合再重熔,有温热的水滴正在慢慢溢了出来。
是她的眼泪。
在李怀玉的印象中,苏婵是平和的、温柔的,永远一幅淡淡浅笑的样子。但如今她的表情仓皇又无助,像是寒冬腊月里无家可归的孩子。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眼底滑落,每一颗仿佛砸到了李怀玉的心上。
他俯身擦去她的泪,“别哭,有我在,不怕了。”
苏婵深深看着他,泪眼朦胧的眼中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以前她始终克制着的,如今终于重见天日、破茧而出的东西。
他平视她,用温和的语气平缓她的不安,“我送你回家。”
苏婵无助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走吧。”他拉起她,一步步往前走。
这条路很长,但是两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路无话,谁也没有打破这有些压抑又静谧的气氛。
苏婵跟在他的背后。
她没有放开他的衣袖。
走到空旷的巷尾,李怀玉在离她家百米之外停下,温和道,“好了,回家吧。”
苏婵松开了他的衣袖,低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李怀玉立在夕阳下,笑容淡淡,目光温和,衣衫迎风而舞。
她抿了抿唇,眼中有璀璨涌动,“公子,今日谢谢你。”
她低下头,又问,“公子当时为何出现在那里?”
李怀玉怔了怔。他不会告诉苏婵,他只是觉得她分别的时候有些落寞,不放心便跟了过来,他其实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看到黄四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倒地。想到此,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走远。
他只是笑了笑,“碰巧而已。”
“明早我在这里等你,跟我一起去衙门。”
苏婵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回家吧。我看着你回。”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瞳深深。袅袅婷婷的身影慢慢走远,直至推开柴扉进了门,李怀玉抬起步履,这才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的当口,角落里隐匿着的李母目送着儿子的背影,又看向那一扇破落的柴门,眼中充满怒火和怨恨。她咬了咬牙,随即也转身走了。
黄四一瘸一拐回到了家中,觉得膝盖更加疼痛欲裂了,他痛的忍无可忍,只能去看了郎中,郎中在他膝盖左看右看,良久终于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小石子。
“这石子嵌入的太深,这条腿恐怕是要废。”郎中摇头给了结论。
“什、什么?”黄四大惊失色,他连这石子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怎么就废了他一条腿?
“还能不能治好!能不能给我治好!”
“嵌入的太深,已经伤了关节,估计很难恢复了,我尽力而为吧。”
黄四眼前一黑。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李怀玉。但是是他先倒地李怀玉才赶到的,况且他只是个毫无武功的书生,怎么可能会这么厉害的功夫?那是苏婵?那就更不可能了。
黄四来不及细想这些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条腿给治好。
想想自己还没有吃到甜头,就堪堪废了一条腿,黄四越想越气。如今地步,他怎么样都得把那小娘子得到手,好好嗟磨一顿才能解气。
。
苏婵扶着柴扉,惊魂未定地深深喘气。和李怀玉分开后,她才慢慢感到了后怕。
该怎么和阿爹说起这件事?又该怎么面对阿爹?阿爹又会怎么样?苏婵站在庭院犹豫不决,一张脸蒙上了深深的迟疑。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出结果,她索性还是先进屋,再慢慢做打算。
刚准备进屋时,她一转身,差点叫出了声。
高行修不知何时站在柴房外,正倚着墙抱臂。
苏婵见是他,渐渐缓和了脸色,“高修,大傍晚的,你怎么站在外面……”
高行修不说话,他的表情很平静,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的平静中带着些压抑的可怕。他的眼神依旧很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慢悠悠地看着苏婵,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苏婵挪了挪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她今日受了很多惊吓,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没事吧?”她听到他平缓地问。
苏婵愣了一愣,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她并不擅长说谎,而他的目光又太锐利,她讪讪一笑,随即便准备匆匆进屋去。忽然想起什么,临进屋之前,她又转头,“对了,你今日有没有出门?”
高行修高大身影立在夕阳之中,地面投射一道浅浅的影子,他的神色掩映在一片昏暗之中。
“未曾。”她听到他冷冷说。
。
夜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
“不行!不能报官!”苏大刻意压抑了音量,急急道,“阿婵!你糊涂啊!你若是报了官,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事若传出去,以后还有谁会愿意娶你!”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
“那也不行!别人根本不在乎这个,只会将所有都关注到你身上,这事对你终究不好,绝不能报官!”
娇柔的女声迟疑片刻,声音染了一丝委屈,“……他做了错事,却得不到惩罚?”
她喃喃,“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苏大也有些不忍,“阿婵啊!爹知道你委屈,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你是女人,他们只会把脏水往你的身上泼。听爹的话,为了自己,我们就先忍下吧……”
黑夜里,高行修倚在床头,面色冷冷地擦拭着手中的枪。
作者有话说:
修狗:还得看我
第9章 第 9 章
◎报仇◎
李母回去之后反复想着看见的一幕幕,不知道该震惊于哪一件事。
怪不得怀玉最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便发起呆来,原来是看上苏大家的苏婵了。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为了那丫头,他说什么?他竟然还要去报官。
自家儿子明年可是要参加秋闱的人,要是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名声丢了前程,她绝对不会允许。李母回家之后便长吁短叹,连带着看李怀素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李怀素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好像也明白了一点,试探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李母长舒一口气,锤了锤桌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哥这个不孝子!”将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李怀素。
李怀素同样也很震惊,她没想到黄四对苏婵竟然生了歹念,那娇花一般的人果然容易招惹祸事,而李母絮絮叨叨,侧重点全部放在了李怀玉明天的报官上,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