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53章

作者:春溪笛晓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果然,能让好朋友留着他题诗好些年的人肯定很厉害,她绝对不是看这位太白先生长得好看就把人邀请到家里人来题诗。

  她这人还是很懂得欣赏别人才华的,才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小孩!

  三娘骄傲地对自己的眼光予以肯定。

第63章

  唐诗中的歌、行, 大抵都是源自于乐府,算是乐府诗的传承与发扬。

  李白写诗不爱受格律拘束,主打一个天马行空, 他的诗作中古诗与乐府诗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诸如《将进酒》《行路难》之类的名作皆是乐府曲目。

  《日出入》也是汉乐府中的郊祀歌,大意是“日出日入无穷无尽, 人的生命却如此短暂,多希望能乘六龙升天去”。

  李白这首《日出入行》则是反其意而用之,表示草长木落皆随自然,人生苦短又何必违逆天道去逐日追月, 倒不如“囊括大块, 浩然于溟涬同科”——也就是尽情地拥抱自然,与天地融为一体, 达到物我合一的绝妙境界!

  三娘虽不甚懂整首诗的诗意, 读到其中的“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也觉词句间透着股别样的洒脱。

  等李白写到“吾将囊括大块, 浩然与溟涬同科”,三娘更觉心神一震,从不知道诗还能这样写。

  所谓的“大块”,出自《庄子》的“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

  在庄子的观点里,天地让我们生为为人, 辛勤劳作半生,随着身体渐渐衰老, 生活也逐渐变得安逸起来,最后我们都会自然而然地投入死亡怀抱、获得长久的安息。

  而其中的“大块”指的便是承载我们形体的天地自然。

  这么一个看似寻常的词,怎么会有人想出“吾将囊括大块”这种用法呢!

  感觉就像是把很厉害的话随口说出来一样!

  李白书毕掷笔,赏玩了一会自己题在壁上的《日出入行》,转头便对上三娘乌亮乌亮的瞳眸,眸底盈满似是崇拜又似是赞叹的光彩。他朗笑问道:“你读得懂吗?”

  三娘答得干脆利落:“不懂!”

  李白:“……”

  三娘道:“可是读起来感觉很厉害啊!”她说着便把自己读诗过程中的感悟讲给李白听,说是觉得“万物兴歇皆自然”格外洒脱,觉得“吾将囊括大块”格外豪阔,她就想不到能这么写。

  李白听她居然熟知其中典故,饶有兴致地与她多聊了一会,才晓得她小小年纪已经读过老庄等书。他一脸感慨地说道:“我五岁大的时候也只能背诵六甲,要到十岁才通读百家著作。”

  今年已经十五岁的郭幼明:“……”

  今年已经十二岁的郭曜:“……”

  “六甲”指的是小孩子用天干(甲乙丙丁等)地支(子丑寅卯等)配合起来练字,一来笔画简单,二来可以认识日期和时辰。

  这算是孩童启蒙的入门必备内容,五岁能诵背六甲倒不算稀奇。

  但是!但是!

  你说你要到十岁才遍读百家著作是什么鬼话?

  什么叫“才”!

  你是在炫耀自己家里藏书多,还是在炫耀自己读书快?!

  此时此刻,听李白说话的人都很想打人。

  三娘倒是没觉得李白在炫耀,她由衷赞叹道:“您居然通读百家著作!我只读了一部分,离看完要看的书还早得很,更别提读遍百家之学了。”

  面对小孩子真心实意的崇拜,李白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还煞有介事地让三娘不必着急,等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像他一样把天底下能看的书都看完了。

  唉,这也是一种寂寞啊!

  在场唯一和李白相交多年的丹丘子转开脸去,着实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老朋友。

  据传李白少年时被撵出家门游历,正是因为他年少轻狂,丝毫不懂得收敛。

  比如他们县里的县令每次苦苦吟诗,他就在边上随口接,接得还贼拉好,第一次接得县令赞叹不已,第二次接得县令惭愧不已,第三次他再接,县令就愤怒了——你小子还让不让人作诗!

  这得罪了县令,可不就得出去游历几年避避祸吗?

  所以说李白其人简直是从小张狂到大,从没见他收敛过几回。

  作为朋友真担心他哪天出门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在大唐才华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像董庭兰那么穷途潦倒,只要他想,还是可以凭借一手绝妙琴技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李白当初轻轻松松散尽带出家门的数十万金,走到半路没钱买酒喝了,也是凭借自己过人的才貌被他朋友孟浩然引荐给已故宰相许圉师家,成功娶到了宰相孙女,从此在安陆多了个家。

  这不,在安陆许家当了好些年宰相家的好孙婿,他又有钱出来浪——哦不,出来谋求入仕了!

  对李白来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本来他觉得凭借宰相家孙婿的身份怎么都能谋个出身,可惜就连皇室宗亲过了三代都可能泯然众人,更何况许圉师这么个已经去世好几十年的宰相?

  许家在朝中的人脉早就断了个一干二净,顶多是在安陆还算是说得上话、能掏出不少银钱供他挥霍。

  不过即使在安陆蹉跎了将近十年,李白也依然还是那个骄傲无比的李白,永远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埋没一辈子。所以哪怕是《日出入行》这么一首让人“顺应自然”的诗,他写着写着都能写成“吾将囊括大块”。

  三娘非常喜欢自己这位能说会道的新朋友,临别时和他约好有什么新鲜事可以相互写信。她可能会回长安,但是信送到别业这边她总能拿到的!

  李白也非常喜欢三娘这个他说什么都很捧场的小友,一口答应下来。

  还邀她得空多来嵩山玩耍,到时候他们一起去寻访焦炼师,兴许焦炼师得知有她这么个小娃娃在找她会现身也不一定。

  焦炼师是位得道女道士,常年隐居在少室山中,可惜李白寻遍少室三十六峰也没见着人。

  人么,越是见不到就越是好奇,李白每次来嵩山这边访友都要去少室山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幸运地碰见这位神秘的女道长。

  事实上不仅李白寻访过这位焦炼师,王维、李颀、王昌龄也都有诗作赠予她,足见她在嵩山一带多么有名!

  三娘一听还有一起寻访隐士这种新鲜活动可以参与,立刻兴致勃勃地问明丹丘子住在何处,相约九月一起去走遍少室三十六峰。

  丝毫不考虑她的小短腿走不走得动那么长的路。

  中秋三天假结束,三娘便回归正常的蹭课生活,她见到颜真卿等人时说起自己授衣假要去寻访焦炼师的事。

  对于三娘这种才刚过完中秋假就惦记着九月那半个月授衣假的行为,颜真卿这个书法老师只能说……行吧,反正她放假也有在好好练字,且让她好好玩去。

  对于寻访焦炼师这一活动,颜真卿也颇感兴趣。他笑着说道:“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李俅这段时间已经听萧戡炫耀了好几回,从和三娘去抓萤火虫到和三娘去登高都让他羡慕极了,立刻踊跃报名:“我也去,到时候我也去!”

  三娘兴致盎然地把报名参加的人都记录下来,准备到时候呼朋唤友去找李白和元丹丘,好叫他们吓一大跳。

  哪怕不想走遍少室三十六峰,去她们家嵩山别业那边玩耍也是极好的,到嵩山脚下看看田园风光多好哇!

  三娘说干就干,把贺知章、钟绍京他们都给邀请上,重点给他们描述了一下李白下笔成诗的厉害表现。

  说着说着还表示,李白刚认识都给她题字了,而她们都已经是老朋友啦,是不是也得题个字!墙壁不够题还可以写下来找人刻石头上,她们别业后头有一大片岩壁可以做石刻的,这不得题好多字才能刻满!

  钟绍京:“……”

  贺知章:“……”

  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安排人呢!

  还有,你们家置办个别业,怎么连岩壁都当自家的了?

  三娘兴冲冲地邀请了一圈,连沉迷钓鱼的岑勋都没落下。

  岑勋听后也颇感兴趣,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倒是和丹丘子碰上了,我与他也算是半个邻居。”

  原来他们岑家在登封那边也有别业,只是这些别业与别业之间离得比较远,若说比邻而居吧,不太恰当;若说不是邻居吧,中间又没有旁人。

  偶尔兴致来了,岑勋也会与元丹丘在山林间携手遨游,两人也算是颇相熟的朋友了。

  三娘本来只是觉得“这么好玩的事我的全部朋友都要邀请”,没想到岑勋与那位丹丘子居然本就认识。她好奇地追问道:“那您认得太白先生么?”

  她又给岑勋也描述了一下李白醉后写诗的潇洒风姿,并且把《日出入行》给岑勋诵背了一遍。

  薄暮的洛水随着徐徐的晚风而波光粼粼,仿佛也在与她的背诗声相和。

  岑勋听完后说道:“我不认得他,不过听丹丘子提起过,一直无缘相见,没想到他最近竟是到洛阳来了,那我倒是要去见上一见。”

  三娘道:“那我们授衣假一块去嵩山!”

  岑勋慢悠悠地道:“我无官无职,想去嵩山随时都能去,何须等到授衣假再去见他。”

  三娘没想到岑勋居然打算偷偷去见李白,登时用“你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单独行动”的眼神谴责他的可耻行为。

  岑勋乐道:“你也只是去旁听而已,想不去随时都能不去,其实也是不必等授衣假的。不如你别去上课了,明日便与我一同去拜访丹丘子他们。”

  三娘和岑勋分辨道:“正是因为随时都可能没得去,我才一天都不能落下。”

  她是很珍惜去蹭课的机会的,哪怕她祖父愿意给她们请老师,想来也请不到颜真卿他们这般厉害的人物。只要李隆基一天没想起她来,她就得坚持蹭一天课!

  既然岑勋不愿意等自己一起去拜访李白,三娘便央着他记得把见面时写的诗文都记下来,好叫她能长长见识。

  岑勋笑着应下:“这倒是没问题,若是当真见着了那位李太白,我一定叫人抄一份给你。”

  三娘心满意足地归家去。

第64章

  这次嵩山之约, 一开始并没有太多人在意,贺知章等人都是朝堂边缘人物,不是闲居在家就是半退休状态, 做什么都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哪怕李俨这个皇孙向太子李瑛请示此事,太子李瑛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李腾空和李林甫表示想去嵩山寻访焦炼师的时候,李林甫这个当爹的多问了几句。得知是小孩子一块出去玩, 李林甫便答应下来,只让她带上些得用的人手。

  三娘本人也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多么隆重,于她而言这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朋友聚会。

  所以在邀请完所有能邀请的人以后,三娘很快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上课、读书、习字以及发展自己的各项兴趣爱好之中去。

  只是许多事情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寻常至极, 后来的人提起来却都觉得那是一场难得的盛事。

  古诗有云“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说的就是九月伊始, 人们应当开始缝制寒衣了。

  这便是授衣假的来由了, 五月休田假,九月休授衣假, 体现的是朝廷对农业的重视。事实上朝堂上那么多达官贵人又有几个是真的需要自己下田、需要自己制衣的?

  三娘也是与左邻右里交流多了, 才从旁人那儿知晓冬衣用的布织出来后非常硬,须得反复捶打才能用来缝制寒衣,所以光是捣衣这个步骤就耗费不少功夫。

  难怪授衣假会这么长!

  还没到九月,三娘就从岑勋那拿到了李白的新作。

  竟是一首《将进酒》!

  《将进酒》也出自汉乐府,后人大多写成饮酒词,李白也不例外。据岑勋转述, 李白是一边劝酒一边唱,劝得他和丹丘子派僮仆去县里沽了好几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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