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 第56章

作者:宇宙第一红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耶律枭还不知道自己哪儿触了这位裴大人的眼呢,他和袁西都不懂那些规矩,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无形之中“无礼”多次了,他只以为是他挡开了沈落枝与裴兰烬之间,让裴兰烬不高兴了,才会如此质问他。

  他并未回答裴兰烬,他只转动马缰,将裴兰烬接近沈落枝的路挡的死死的,反倒是旁边的听风纵马走上前来,一板一眼的与裴兰烬道:“裴大人,请离马队远一点,我家郡主尚未婚嫁,不宜与外男并进。”

  裴兰烬的脸色涨得发红。

  他早就知道,沈落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但是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横生出来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替沈落枝牵马,走在沈落枝身旁,何其无礼,但所有人都像是没瞧见一样!

  他甚至还将他的马先于沈落枝半个身位!

  他不能靠近沈落枝半步,但是沈落枝身边却已经有人可以靠近了!

  这个男人是谁?

  裴兰烬只觉得心口处堵了一捧干燥的沙土,他每吸一口气,那口沙土便在他胸肺间蔓延,呛的他一阵阵喉头发痒,晦涩难挡。

  裴兰烬自然不甘心!

  但他已失了先机,落于下风了,现下谁给他使脸色他都只能受着。

  他一路咬着牙,纵马继续跟上,他还不能走到马队旁边,只能跟在马队后面,青丛和白丛带着行囊私兵跟在裴兰烬的身后。

  他们这两拨马队浩浩荡荡,街面上人又多,所以走的越发慢,而那些路过的黔首们偶尔抬眸望一眼,又飞快垂下了头。

  贵人们,都是不能多看的,要看也得离远了看,免得被脾气不好的侍卫抽鞭子。

  而当有人偷瞧那名一身素裙、模样清冷出尘的姑娘超过三个瞬息时,她身旁戴着面具的绿眸侍卫便会看过来——那眼神又凶又戾,没人敢与他对视。

  “别担心。”沈落枝注意到她的小倌一直在人群中扫看,神情警惕,便道:“裴兰烬不敢如何。”

  她以为他是在防着裴兰烬。

  她知道裴兰烬想留她,但也知道裴兰烬不敢强留她,她到底是灼华郡主,裴兰烬不敢真的撕破脸皮的——当然,若是她母家不力,又或者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女儿,那裴兰烬可能就不会这般悔过赔礼、百般挽留了,他可以直接把沈落枝关起来,强行举办婚礼。

  沈落枝以前觉得他有根骨,干不出来这种下作事,但她现在不这么觉得了,裴兰烬那些根骨风度都是假的,她若当真弱势,裴兰烬肯定会动手。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君子,比那种明码标价和你谈条件的真小人还要恶心!

  而一旁的耶律枭只低低的“嗯”了一声,没有辩解。

  他并不是防范裴兰烬,他是在防范耶律貊——今日,沈落枝出城,耶律貊会选在今日烧郡守府、杀进邢家军驻兵地,救他的人。

  所以今日必会生乱。

  耶律枭这一眼扫过四周,已经瞧见了不少西蛮人了——西蛮人和漠北人身形相似,又常年混在一起,如果眼眸没有异色,很难分辨种族。

  但是耶律枭知道,这里混的都是西蛮人。

  西蛮人跟漠北人虽然都是常年在马上讨生活,又都高大,但西蛮人的一些特质是漠北人没有的,比如西蛮人都有耳洞,会穿一些丝线,西蛮人身上多用颜料涂抹纹身,西蛮人善用弯刀,手上的老茧形状和常年练弯刀而形成的手臂肌肉线条是骗不了人的。

  这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耶律貊的西蛮人,他们的目标都是裴兰烬。

  想要裴兰烬性命的,不止有那些鬣狗行商,还有耶律貊——耶律貊没有自己的城池,他一直带着他的人侵略大奉城池,所以被裴兰烬杀了很多,耶律貊估摸着是分兵两队,一队去救人,一队来杀裴兰烬了。

  所以,这里一定会生乱。

  这一套乱子下来,保不齐会横生意外,裴兰烬死就死了,他也不方便补刀,只能在暗地里希望他死得惨一点,但是沈落枝不能出意外。

  他得跟紧沈落枝。

  思索间,他勒起了马缰,转而跟沈落枝并驾而行。

  当时正是午后。

  西疆冬日的午后虽冷,但是却格外热闹,四处都是牵着马的人和摊贩,有人大声叫卖,有人正在压价,四周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落枝并不知道那些掩藏在其下的暗潮汹涌,她虽然聪慧,但是到底不了解西疆,她知晓雪绸金陵绣缎的每一根纹路该怎么绣,知道裴兰烬与她说任何话时她该如何回答,知道她到京城、回江南后应该怎么说,却并不知道那些牵着马走过的路人在想什么。

  她以为,这只是西疆里,寻常的一天而已。

  而她,要在这寻常的一天之中离开纳木城,重新走回到她的家乡。

  她并不厌恶西疆,虽然这里危险又可怕,还给她留下过不好的记忆,但是这里有一望无际的戈壁与沿着沙线一点一点落下去的、赤金色的金乌,那也是极美的,等到她五十岁的时候,躺在江南的烟雨天里,还会想起她幼时曾来过西疆,在这里糊里糊涂的与人恨一场爱一场,酣畅淋漓的跟人打了一场架,大胜之后,得意洋洋地离开。

  这样一想,好似连西疆的风沙都显得可爱起来了。

  沈落枝的目光本是一直看着这城中的一草一木,一墙一路的,但是想到此处时,忍不住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小倌。

  她早便问过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他说他是个孤儿,并未有什么父母兄弟,没有牵扯的乡愁,所以远离故土也不算痛。

  他说这些的时候,只用那一双绿色的眼眸灼灼的盯着她看。

  沈落枝知道,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面都夹着另一个意思:带我走吧。

  她看向齐律的时候,齐律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是那样敏锐的人,目光像是鹰隼一样锐利,只有在看向她的时候,会骤然软下来。

  软的像是野狼的舌头,小心翼翼的避开獠牙,用长而粉的舌尖轻轻舔过她的手指。

  分明是个死都不怕的人,但是却羞于与她对视,每每瞧见她,都会故作镇定的挪开眼,他从来不讲话,但一切话又都藏在眼睛里。

  沈落枝便觉得心里一甜,勾着唇扭开了脸。

  西疆的阳光明艳艳、暖烘烘的落在她的脸上,她现在觉得西疆哪里都很可爱了。

  而这一切都很可爱的西疆街巷,却在下一瞬突生变故。

  沈落枝只觉得眼尾寒光一闪,似是有铁器出鞘,然后便听见了青丛的声音。

  “遇袭——”青丛的吼声震的整条街都颤了起来。

  沈落枝在马上回头,便瞧见一群漠北人举刀冲向裴兰烬。

  街巷很宽大,但道路两旁摆满了摊子,四周都是叫卖的店铺,还有路人,汇聚在一起的小童,以及两队人,将街巷塞的满满登登的,不算是摩肩接踵,但也是人流繁多。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有一堆路过的漠北人举刀杀向裴兰烬,裴兰烬的私兵们反应不及时,转瞬间便死了三个!

  若非是青丛直接挡在了裴兰烬的身前,替裴兰烬挡了一刀,裴兰烬都会直接负伤!

  这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便会生出一场刺杀呢?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沈落枝回过头的时候,街巷上已经乱起来了。

  人群奔散,马匹受惊,小摊贩们尖叫着逃跑。

  “杀起来啦!杀.人啦!”

  “漠北人刺杀裴郡守啦!”

  “快跑啊——”

  只是几个瞬息的功夫,便有被惊到的马在街面上乱跑,一蹄子踩倒一个路人,孩童的哭嚎声直接贯穿人耳,而在远处,那一场刺杀正到关键时。

  裴兰烬被私兵护着节节败退,十几个漠北人抽出重刀杀向了他!

  “郡主府侍卫何在?去救下裴郡守!”沈落枝高声道:“其余人躲起来。”

  她虽然与裴兰烬已经反目成仇,但好歹同是大奉人,她是郡主,他是朝臣,断没有在裴兰烬受刺杀时弃之不顾的道理,但指望她拼死相护也不可能,她只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叫人去帮个忙。

  “是!”听风领命而去。

  说话间,她便匆匆下马——现在已经跑不了马了,四周都是跑散的人与惊到的马,她得赶紧下来,躲到旁边的商铺去才安全。

  她下马时,齐律已经下来了,站在她的马旁,直接提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一旁的玉石铺子里躲藏。

  玉石铺子里的掌柜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厮都躲在玉石柜子后面,惊慌的缩着头,不敢往外看。

  喧闹与拼杀声在街巷之中蔓延,远处还亮起了火光,方才还温馨热闹的大街现在变成了人间炼狱,沈落枝看着齐律握着一把刀站在门口,阳光落到他身上,在他的武袍上打出一点蒙蒙的光,他一个人便将玉石铺子的门堵的死死地,将所有血腥和危险都阻隔在门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闯进来。

  沈落枝慌乱的心渐渐稳了下来。

  她知道西疆一向是如此乱的,来了西疆这几个月,她几经生死,现在这阵仗竟也不算特别令她惧怕,她只是有些担忧。

  “裴兰烬可会死?”沈落枝问。

  耶律枭守在门口,远远地望着街头处正在打斗的人群,答道:“死不了。”

  裴兰烬的私兵都以命护他,那些伪装成漠北人的金蛮人短时间内杀不掉裴兰烬,而很快,城内的捕快和邢家的守城兵们就会来了,所以金蛮人的刺杀不会持续多久,他们立刻会跑掉。

  而城中的捕快也没精力去抓他们,因为在同一时间,驻兵地已经遇袭了,他们很快就需要去支援驻兵地。

  一切说的迟,但生的快,到现在也不过几个瞬息而已,而再过半刻钟,大概就结束了。

  裴兰烬只要拿他私兵的命撑过这半刻钟就可以。

  耶律枭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他的面前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竟是裴兰烬的私兵护着他,一路被逼到了耶律枭他们所在的玉石铺子前。

  被护在最里面的裴兰烬直奔着玉石铺子门口跑过来,神情慌乱的喊道:“落枝,落枝!你怎么样?”

  耶律枭握紧了手里的刀,他人高马大,往门口一堵,便将裴兰烬挡在了外面。

  裴兰烬抬起眼眸,隔着一副面具,用目光与耶律枭短兵相接。

  而与此同时,站在耶律枭身后的沈落枝道:“放他们进来。”

  沈落枝是不会对裴兰烬见死不救的,她算账向来算的明白,她个人的喜恶,从来不会掺杂到旁的事情上去。

  耶律枭就恨她这一点,她无条件的,打心眼里爱着这群大奉人,又无条件的,打心眼里厌着他这个金蛮人。

  而被拦在门外的裴兰烬也短暂的忘却了外面的争端,他昂起头来,冷眼看着这个拦在他面前,对他敌意分明的侍卫。

  但沈落枝话音落下的时候,裴兰烬便见他退后了几步——他是让开了位置,让他进入了这家玉石店铺逼祸,但是同时,他也退守到了沈落枝面前,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其余人。

  他的态度如此鲜明:这一整个玉石店铺里的人,他只保护沈落枝一个。

  裴兰烬进来之后,竟然被他挡着,都看不到沈落枝的脸,只能看到一部分身影。

  这到底是谁!

  裴兰烬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而这时候,他的私兵也进入了玉石店铺内,在玉石店铺外面,一群金蛮人几次攻上来,又被挡回去。

  这一场协斗打到了关键时刻。

  ——

  而与此同时,耶律貊带着他的兵和金乌城的兵攻陷了城北驻兵地。

  耶律貊准备充足,先是用一把火将驻兵地的兵给引到了郡守府,然后又带人打进了驻兵地,他本来是想直接劫了地牢里的囚然后转身就跑的,但是没想到,战乱之中,耶律貊顺手抓到了邢燕寻。

  邢燕寻当日也是倒霉,她之前收了裴兰烬的信后就一直在发疯,非要去找裴兰烬,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肯去东津,邢大将军无法,只能牢牢把她压在邢家军驻地内,防止她偷跑出去丢人。

  但谁能想到呢,这一日,耶律貊直冲邢家驻兵地,驻兵地乱作一团,匆忙抵御,邢燕寻趁乱逃跑,正好被耶律貊给逮住了——耶律貊可认识这位女将军!

  他抓了邢大将军的亲生女儿!大奉邢家的女将!

  耶律貊本是打算撤退的,但是抓了邢燕寻之后,他便不打算撤退了,他反而可以以此来威胁邢大将军!一个邢燕寻,能跟邢大将军换多少口粮,多少兵器?耶律貊都不敢想!

  他竟然抓住了这么一位有重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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