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69章

作者:骑猪上清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王凝秀怪不得别人, 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听劝诫。

  “姜家那个姜柔菀也抓回来了?”

  马山摇摇头, “微臣只抓到了姜明带着妻妾和儿子。”

  天子按着眉心,道一声好,挥手让他下去了。

  姜雪甄出了隔房, 见他手里执着紫竹狼毫笔在纸上画着她的眉眼, 神情冷肃。

  “你说,姜柔菀那个孽种是不是要生下来了?”天子往画中人人的嘴唇上晕染出朱色, 那一点红, 整个人像都显出豔艳来,似神女坠落,不再有高高在上藐视他人的冷漠姿态。

  姜雪甄记起姜柔菀当初有孕是在冬月里, 算算日子, 也有八九个月, 是要生了, 这可是常山王李景崇的孩子,落到白莲教手里,以后只怕要多生事端。

  “朕那时候不该仁慈, 直接杀了多好, ”天子手中笔在鬓发中画了一朵小小的淡白梨花, 很小心的拿起来画放到她跟前比对,不及她本人活色生香, 但也是她了。

  天子如今恨自己仁慈, 可他当初也不是仁慈, 他是不想脏了手,把怀着孕的姜柔菀踢出宫,姜柔菀名声扫地,姜家落败,就算她想活,姜明那种好名声的伪君子也会碍于外界风评,不会饶了这个女儿。

  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才是天子想要的。

  天子没料到的是,孟氏偷偷把姜柔菀送走了,姜明这个窝囊废,被孟氏几句话就给哄住了,还真以为姜柔菀怀的是龙种,妄想姜柔菀生下那个野种,他能回心转意接姜柔菀回宫,真是笑话。

  可姜柔菀落到了白莲教手里,姜明还举家去青州,还帮着白莲教私藏王凝秀,这可不像是被逼的,倒更似他们不知何时暗中勾结在一处了!

  姜雪甄半冷不热的拆穿他,“外人都赞你是明君,你岂会杀她污了自己的名声。”

  自他登基至今,除了强纳她入后宫被人诟病外,他确实做的是明君该做的事,大臣们也没不服他的。

  天子把画收起来,道,“随朕去看看姜明,也是时候为你报仇了。”

  姜雪甄一怔,意识到他什么意思,问道,“你不留着他抓姜柔菀了?”

  他之前说过留着姜家不为别的,单纯是要等姜家找到姜柔菀,再给她报仇,眼下人也没找回来。

  天子道,“白莲教撇下他们,说明他们没用了。”

  姜雪甄抿一下唇,“我不想见他。”

  天子道了声别扭性子,牵着她的手拽着她去了北衙诏狱。

  到了诏狱门口,暴雨突然下起来,伴随着电闪雷鸣,天子和姜雪甄一起进去了。

  姜雪甄也没进过诏狱,入内就闻到一股湿臭味,这诏狱不算特别大,大概是天子过来,这里已经提前清扫了一遍,周边的犯人也不敢胡乱喊叫,诏狱里的狱卒弓着背引他们到角落的一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姜家一家人,姜家人显然这一路回来过得很不好,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姜明倒是风流,身边还带着五六个如花似玉的娇妾,孟氏肿着半张脸窝在墙角处,姜明急赤白脸被姜宴昭抱住腿。

  “你给我滚开!我今儿个就打死这贱人!”

  姜宴昭是残疾,坐在地上喊道,“父亲!父亲!你别打母亲!不都是大姐的错吗!”

  事到如今,还能怪到姜雪甄头上。

  天子和姜雪甄走到牢房前,里面姜宴昭正面着他们,登时眼瞪大,慌忙道,“陛、陛下和大姐来了……”

  姜明一转头,牢门外果然站着天子和姜雪甄,他目光先看的姜雪甄,如今的姜雪甄和以前已然不同,她身上穿的是红色大衫,外罩着鸾凤云纹,头上戴着九翟冠,雍容华贵的让人一眼看了便知她身份无比贵重。

  狱卒欲开门。

  天子道,“不用开门。”

  姜明才回神赶紧跪地道,“微臣……草民叩见陛下、叩见皇贵妃……”

  天子没让他起身,眉眼含笑,“朕都快记不得你这张老脸了,再见到,还是这般愚蠢可笑。”

  姜明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天子慢声问他,“你们姜家倒是厉害,敢帮着白莲教绑走永安,朕以前以为你是个废物,没想到你还有通敌叛国的能耐,你为白莲教卖命,白莲教给了你什么好处?”

  姜明颤着声道,“……草民一心只为大魏,万不敢做下这等恶事。”

  他手指向孟氏,“都是她诓骗草民,说什么在京里过不下去了,要回乡,草民信了她的话,带全家回乡,谁知、谁知她半路跟草民说,她帮着白莲教的人私藏了永安郡主,草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一切都是她瞒着草民做的!”

  他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孟氏头上。

  孟氏只一时惊愕,旋即对他死了心,破口大骂道,“姜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永安郡主是你……”

  姜明猛推一把姜宴昭,“把她嘴堵上!快把她嘴堵上!”

  姜宴昭一时六神无主,艰难爬到孟氏身边,想捂她的嘴,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下不去手,只着急的小声说,“母亲你少说两句吧。”

  孟氏难以置信,“宴昭你在说什么!我是你母亲,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你们父子还有没有人性,合起伙来害我!事到如今,你们以为事情全推到我身上,你们就能平安无事吗?”

  天子和姜雪甄冷眼看他们丑态百出,看够了,天子才淡声道,“朕没功夫听你们吵架,快说。”

  孟氏慌忙要开口,姜宴昭上手想捂她的嘴,被她一把推倒,她急声道,“陛下,民妇那苦命的女儿被白莲教抓去了,白莲教的人威胁我们,逼着我们想办法把永安郡主送出顺天府,民妇当时甚至不知道他们抓到的人是永安郡主,民妇只是想救女儿和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可怜那孩子快要出生了,他到底是陛下的骨肉,民妇怎能让他们娘俩死在外头……”

  她说着低哭,很是凄婉,姜雪甄看着她有点想笑,她到了这个年纪,好歹也做了二十来年的贵夫人,可也终归没练出属于贵妇人该有的仪态,以前小的时候,她在姜雪甄跟前吐几口苦水,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哭的样子,唬住了姜雪甄,当时的姜雪甄觉得她辛苦,后来姜雪甄被接回姜家,她也不装了,时常在姜雪甄面前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

  她的一切都是倚仗姜明,可惜姜明靠不住,她在姜明面前温柔小意惯了,所以身处弱势时,也会哭哭啼啼的祈求饶恕。

  天子若真吃这一套,也不会厌恶姜柔菀了。

  姜明像是等着孟氏说完,忙跟着道,“都是白莲教那帮混账东西逼着草民做的,草民情非得已……”

  这样的说辞糊弄不住天子。

  天子朝身旁狱卒道,“把姜宴昭带出来,送去刑讯室用刑。”

  狱卒打开门,将姜宴昭拖出去,姜宴昭叫着姜明,“父亲!父亲!”

  姜明想起身,却被另一狱卒给按回去。

  孟氏泪水涟涟不敢上前。

  姜宴昭出来时,不顾狱卒拉扯,扑倒在姜雪甄脚边,涕泗横流,“大姐,大姐我是宴昭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姜雪甄的脚朝后退了退,冷着脸不看人。

  “快点儿拖走!”天子不耐烦道。

  姜宴昭就这么被拖去了审讯室。

  不过一盏茶,他又被人架回来,看样子是吓得不轻,一放开人就栽地上抖着声道,“陛下饶命,父亲和母亲刚刚说的话是骗您的。”

  天子翘起唇,“他们是骗朕的,那你来说说什么是真话?”

  姜宴昭道,“当初听说大姐没死还当上了皇贵妃,父亲盼着能见到大姐,托人往宫里捎了好几封信,可也没被大姐召见,父亲自知官复原职无望,自然不甘心,后来白莲教的人来找父亲,说二姐被接去了白莲教,白莲教教主对二姐很是优待,那教主也知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的,跟父亲允诺,若父亲能帮着白莲教把永安郡主送出北平府,待来日青州大捷,白莲教攻入顺天府……”

  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面有讪讪的看向姜明,姜明已经跌坐在地,满面恐慌。

  天子吓唬他,“吞吞吐吐,难道你还想挨刑罚。”

  姜宴昭一想到刚刚在审讯室里吃的苦头,霎时唯唯诺诺道,“他们想着攻占紫禁城,把陛下赶下皇位,然后再扶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做皇帝,到时父亲别说做兵部尚书,就是进内阁,做内阁首辅也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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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爱意◎

  天子笑一声, “进了牢房跟朕唱戏,你们不当戏子可惜了。”

  姜明已然战战兢兢,悔恨畏怯席卷入脑。

  姜宴昭被狱卒拖回牢里, 他求道, “陛下、陛下, 求您看在草民坦诚的份上,饶恕草民,草民全然不知这些事!”

  孟氏也含泪求着, “陛下, 若不是菀儿和龙种落到白莲教手里,民妇一家何至于被胁迫着答应他们……”

  她说了好几次龙种, 听在天子耳朵里, 甚能激得起怒火,但他当下也能收敛住脾气,睨过魏宏达。

  魏宏达走近些, 蹲到牢房门口, 笑眯眯道, “孟夫人, 您可别再说什么龙种了,陛下他是宽厚仁慈,可也经不得你们总把一个野种栽给他。”

  孟氏颤着声, “菀儿腹中孩子怎么可能不是陛下的!陛下就算置气, 也不能不认自己孩子吧。”

  “朕置什么气?”天子眼神里流出讥讽。

  孟氏看了看他, 再看了看姜雪甄,壮着胆子道, “难道不是因为菀儿撞破了陛下和皇贵妃, 陛下才拿菀儿撒气的?”

  天子眉眼里的笑意越发浓, “死到临头是真敢说。”

  孟氏心里一抖,索性望向姜雪甄,“皇贵妃,你与菀儿是亲姐妹,菀儿从来没想独占陛下,你们姊妹分明可以供侍陛下,你却连菀儿也不容,菀儿待陛下一片痴心,也敬重你这个姐姐,被赶出宫都不敢散播你跟陛下的事,她每日里都巴望着陛下能接她回宫,你为何如此下作?要诋毁菀儿,说她怀的不是陛下骨肉?”

  这伎俩姜雪甄以前在姜家时就见识过,姜明纳的小妾若受宠些,她便会在姜明面前哭诉一番小妾的恃宠而骄,姜明好面子,即使再宠妾室,也不能让外人以为他宠妾灭妻,必会如了孟氏的心意责罚小妾,狠一些的,甚至可能会发卖了,再得来姜明一阵怜惜。

  姜雪甄没有吱声,魏宏达替她说了,“哎呦瞧夫人说的,姜二姑娘在宫里跟人私通可是咱家亲眼目睹的,这可不能怪到皇贵妃头上,姜二姑娘怀孕了,还想栽到陛下头上,这才惹得陛下震怒,赶她出宫,这当中可跟皇贵妃毫无半点干系。”

  他啧啧嘴,补了一句,“敬事房里的登记册上可都记得明明白白,陛下从没碰过姜二姑娘,这种事还是别乱攀咬的好。”

  孟氏瞪大着眼说不可能,旋即痛哭出声。

  姜明恨没出息的蠢儿子不中用,挨一点打就和盘托出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在他们头上,谁也跑不掉,又恨那恬不知耻的姜柔菀败光了他的名声,坑的他着了白莲教的道,现下陛下对他们一家已经厌恶至极,怎么能期望天子会饶了他们,与其求天子,还不如求姜雪甄。

  天子看了他们的丑态,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便觉得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如来时般搀着姜雪甄的手,准备转身走。

  姜明忽开口求姜雪甄,“甄儿,你帮为父求求陛下吧,为父只是被白莲教的妖人迷惑了,为父并非想叛国啊……”

  姜雪甄站住了脚,天子侧头看她。

  姜明以为她心软,忙继续道,“你忍心看着为父死吗?你若有半点良心,应当记得为父是你的父亲,你母亲当年跟为父有多恩爱,你帮为父跟陛下求求情吧。”

  姜雪甄的脑海里充斥着那些对她母亲的谩骂声,她倏然转过头,本来想笑,却没笑出来,她俯视着他此时的狼狈,没甚表情道,“本宫不知道你跟本宫的母亲恩爱过。”

  姜明怔愣。

  “本宫只记得,你们曾说母亲是世间最恶毒的女人,你痛恨母亲,你也恨本宫,你让那些下人在本宫耳边灌输着母亲有多狠毒,有多让你憎恶,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本宫知晓你害死母亲的那一刻,本宫就没了父亲。”

  姜明如遭当头棒喝,他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低三下四道,“当年……是为父之过,你母亲身份显赫,为父娶了她之后,常遭人耻笑是靠女人才能在朝堂上立足,为父寒窗苦读数年,也有一腔抱负,却被一个女人累了名声,为父只是气不过,才昏了头怪到你母亲头上,可为父从来都是爱慕着你母亲,为父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爱上了她,你说为父害死了她,她是难产而亡的,这如何能怪到为父头上?为父这些年只要一想到你母亲,就夜不能寐,为父也后悔过自己做下的错事,难道就不能给为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姜雪甄听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慕母亲,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她从来没有跟姜明说过她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年,她忍受着姜家人的贬低轻贱,想过有一日她能报仇了,她一定要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真到了这个时候,竟突然没了骂人的冲动,她很平静的回答姜明。

  “你若爱慕母亲,岂会在母亲怀孕时,与她的陪嫁丫鬟私下来往,你的爱慕当初是做给母亲看的,母亲信了你,陪嫁丫鬟在你的授意下让母亲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补物以致母亲大肚难产,你大抵也不想本宫出生吧,时至今日,你的爱慕又提在口中,本宫曾想过,如若本宫不知道真相,真以为母亲恶毒凶狠,也许本宫会听你的话,感恩戴德嫁给孟复临,再步母亲的老路,到死都以为你们姜家待本宫异常亲厚,可惜你们都没将本宫放在眼里,你们觉得本宫可以任由你们摆布,本宫这个病秧子,被你们算计了十来年,你觉得本宫还会信你的话么?”

  姜明瞪视着她,竟未料过往他对嘉宁县主做过的事她都知道,难怪当初她分明柔顺,却忽然转了性子推姜宴昭下水,那时他没细想,如今看,早在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姜雪甄欲转身。

  姜明急切道,“你母亲爱为父至深,她一定不舍得为父去死!”

  姜雪甄这时翘起了嘴角,没有笑意,她的眼中慢慢凝出水汽,她轻轻的吐出话,“你也知母亲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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