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50章

作者:骑猪上清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天子停滞一刹那,再扭头双目发红,“朕不想提旧事,你说她的从前过往,便以为朕会可怜她吗?朕告诉你,休想!等朕抓到她,朕会让她知道,逃跑的代价!”

  “您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何必执迷不悟呢?”张嬷嬷试图再劝一句。

  天子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嬷嬷干坐着看他身影消失,再看看天,晌午了,那俩孩子吵着要吃桃花饼,桃花饼姜雪甄也爱吃,但姜雪甄以前身体太弱了,许多东西都不敢多吃,桃花饼吃上几口会腹痛,最后都进了星阑的肚子,那会儿星阑常背着她爬姜雪甄的闺房,姜雪甄纵容着星阑吃她的饭菜。

  他们都以为瞒得很好,她便也装作不知,其实哪是不知,只是看他们在一起其乐融融,便不忍心打搅。

  那般的好,如今都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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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从景山回来以后,又去了佛堂,主卧的陈设布置还和姜雪甄在时一样,如意送了泡好的菊花茶进来又悄悄退出去了。

  天子躺在那张架子床上,他跟姜雪甄在这张床上缠绵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她自愿的,早在两年前,他就肖想着能跟她共赴巫山,她会在他的怀中腼腆羞涩,婉转承欢,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可那都是假的。

  张嬷嬷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让他意识到他从来不愿承认的事实。

  当年的他在姜雪甄心里,微不足道到可以轻易放弃欺骗,她为了报仇,什么人都可以嫁,也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他从未驻扎在她心底。

  他在张嬷嬷跟前说的那般狠,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她不会回来了,他在心底唾弃自己数万遍,还是在想,只要在七日内抓到她,她从此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身边,他就当逃跑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得到她的心,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他宁愿她一直这般冷心冷肺,谁都不能越过他进到她心底。

  他坐起身,到桌边喝了一杯菊花茶,心冷静下来,方回忆起张嬷嬷说的话,寄给姜明的信不是张嬷嬷和如秀送的。

  那处老宅里的仆从都被姜明撤走了,只剩了张嬷嬷和如秀,如果不是她们送的信,还有谁会帮她送信?

  是张泉吗?

  他眯起眸,缓步走出主卧,只瞧西梢房那头开着门,里头有琴音传出。

  天子寻着琴音进了西梢房,正是王凝秀在弹琴,见他来,赶忙起身行礼,“是不是民女扰到陛下了?”

  天子摆了摆手,“朕不知,你还会弹琴。”

  西梢房有些小,天子身量高,显得地方不宽敞,王凝秀跟前的丫鬟抱走琴,她才说,“胡弹罢了,当不得会,陛下是过来看望姜太妃吗?”

  天子没说话。

  王凝秀端量着他的神情,没在他脸上看到愤怒,想来还没发现姜雪甄跑了,遂笑道,“陛下若是喜欢听琴……”

  “张泉来佛堂找过你吗?”天子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道。

  王凝秀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躁意,心里不安,面上却说,“没来过,只有上次民女听说您打了兄长板子,民女去衙门瞧过他。”

  天子眼定在她脸上,想在她神色里看出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她显得很正常。

  “在这里住得惯么?”

  王凝秀笑着说住得惯。

  “这几日有没有找姜太妃一起解闷?”天子最后问道。

  王凝秀直摇头,“不曾,太妃娘娘喜静,民女不敢过去打扰她。”

  天子没再问话,旋身走出去,回了乾清宫,让魏宏达把张泉叫来。

  张泉过来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天子坐在桌前,招呼他坐下陪自己一起用膳。

  晚膳很丰盛,皇帝没吃几口,只看着张泉低头吃饭,他吃饭不像那些文官细嚼慢咽,吃的颇有些狼吞虎咽,想是一下午当差,正饿着。

  “在应天府,你见过姜雪甄。”

  张泉立刻停了筷子,良晌回答了一声嗯。

  “寄给姜明的那封信是你送的。”

  张泉又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帮她?”

  “您在那间宅子里逗留太久了,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微臣去找姜太妃,她答应离开您,微臣求她将您支走,她也答应了,等您去了应天府,微臣帮她寄信回了姜家。”

  天子抓起酒壶猛一下砸到张泉额头上,他出手极重,张泉的额头立时出血。

  张泉缓慢起身跪下。

  天子一脸凶厉,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沉默着。

  天子蹲身下来,双手勒住他的前襟,眼中已赤红一片,“朕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张泉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滴到他手上,他看着张泉一脸平静的开口说话。

  “您别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杀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更没了,最近一直在卡文,今晚想捋捋大纲,顺便调整一下作息,争取明天更新准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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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天子那狭长眼眸微张, 瞳孔里是惊是怒是哀,他不相信,“你不可能杀她。”

  “她是废帝的妃子, 您要纳她进后宫, 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自毁名声, ”张泉掷地有声道。

  天子猛然握拳打到他身上,连打了数下,只看着他口吐出鲜血, 人被打的跪爬在地上, 他又把他拽起来,声音都在抖, “你告诉朕, 你是骗朕的。”

  张泉忍着身上的疼,抬眼和他对视,他这时已藏不住焦躁哀伤, 两年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姜雪甄, 两年后依然如此, 他瞒得了任何人都瞒不了张泉, 只要姜雪甄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立别的女人为后,他的后宫也会进别人, 一个帝王, 被一个女人给牵制住了, 何其可笑。

  “姜太妃曾私下找过微臣让微臣带她出宫,微臣给了她一包蒙汗药, 议定万寿节当天, 陛下无暇顾及佛堂, 姜太妃用蒙汗药迷晕那两个宫女,出了佛堂微臣会接她走。”

  张泉的眼中,天子脸色在逐渐变惨白,他仍有条不紊的往下说,“万寿节那天,姜太妃如约出了佛堂,天还没亮,微臣带她来到佛堂后的倒座房,那儿有口井,微臣就是在井边动的手。”

  “闭嘴!”

  天子骤然暴喝一声,头开始阵阵发疼。

  张泉却没遵照他的话,还是在说,“微臣杀了姜太妃,随后将她扔进井里,往井上压一块石头,那口井,微臣每日都去看,上面的石头没再被搬动过,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天了,姜太妃在井水中泡了这么久,大概尸身也腐烂了。”

  张泉说完停住,静默的看着天子,天子手扶住了额头,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好像疼入骨髓,再难自愈,他的手背青筋虬结,宛若这副皮囊下的凶兽要爆体而出,他蓦地起身,猩红着眼朝外喊,“来人!”

  魏宏达忙不迭跑进来,天子道,“带人去佛堂后方的倒座房,看看井里有什么?”

  魏宏达连忙出去叫人去倒座房的井里打捞,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报,从那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女尸。

  魏宏达进殿报了之后,天子似愣在当场,再之后才道,“抬进来。”

  尸体被抬到天子面前,约莫是在井水里泡久了,尸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坑坑洼洼又肿胀不堪,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天子一眼就认出是宫女服,衣角绣了如意,是如意的衣服,姜雪甄消失的那天,穿走的就是如意的宫女服。

  天子蹲在尸首前,认认真真的辨别着她的眉眼,那脸已经血肉模糊,分毫看不出生前模样,任他多少次,也在她脸上看不到姜雪甄那张淡若云烟的容色。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地上躺着腐臭的尸体,魏宏达站边上都闻得阵阵作呕,可天子离尸体那么近,面上无一丝对她的反感,只是看着,看久了就像僵化了,直到他手一挥,魏宏达才赶紧叫人抬着尸首一起退出去。

  屋内又只剩了天子和张泉。

  天子慢慢挪步,背对着他,嗓音发哑,“朕想杀了你。”

  张泉低声回他,“微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迷途知返。”

  天子进了暖阁,不久暖阁中响起铃声,魏宏达猫着腰入内,再出来手里托着圣旨,走到张泉身边小声说,“张提督,这几日您暂且不用来宫里当差了,陛下说您太操劳了,您回府休息些时日。”

  张泉跪在地上转了方向,朝暖阁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退出。

  魏宏达跟在他后边儿出来,急急忙忙要出乾清门,张泉拉住他问,“这道圣旨是传给谁?”

  魏宏达面有尴尬,想到天子的交代,也不瞒着他,“这是封妃的旨意。”

  他悄声说,“是册封已故妙静师父为蓉妃。”

  妙静。

  “就是姜太妃的法号,”魏宏达告诉他,说着就要出去颁旨。

  张泉急拦住他,“你是说,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魏宏达哎哎了两声。

  张泉一凛神色,转头要回宫内劝阻天子。

  魏宏达赶紧道,“您可别再惹陛下置气了,您瞧瞧您自个儿现下成什么样儿,还是回府去养伤吧。”

  张泉对他拱了拱手,道一句谢,提摆跪到乾清宫前,说,“陛下不收回成命,微臣便长跪不起。”

  魏宏达捧着那道圣旨左右为难,不得不又转回殿内,未及一刻钟,他闷头出来,也不看张泉便往外走。

  “陛下怎么说?”张泉问他。

  魏宏达颇有些头疼,求着他,“您快别问了,刚刚咱家进去,陛下那眼神都像活剥了咱家,陛下是铁了心要纳妙静师父,您何必惹陛下不快呢?”

  张泉旋即大声道,“微臣愿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不值得为一个已死之人毁掉自己的清誉!”

  殿内骤然发出一声哐当暴响声,隔着一道门,他听见天子喉音极克制的压着颓丧,“你杀了她,朕不会饶了你,但她就算死了,她也是朕的蓉妃,死后只能葬在朕的陵墓里,你阻止不了朕,回你的提督府,朕不想看到你。”

  张泉道,“陛下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姜太妃的心里从来没有过陛下,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殿内的天子再未回应他。

  魏宏达唉着气,眼瞧张泉这脸上身上都是伤,仍跪着不动,这一君一臣倔的谁都不敢劝,魏宏达手上的圣旨就像烫手山芋,正犹豫时,里头的天子说话了,是对他说的,“去传旨。”

  魏宏达再不敢迟疑,举着圣旨出了乾清宫。

  那道圣旨发下后,不过片刻,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先是一众人惊奇这已故妙静师父是何人,等到知晓是当年废帝的贵妃,现时的姜太妃,才更惊了,姜太妃竟已经死了,天子要纳死了的姜太妃进后宫,给的还是妃位。

  这可是天子后宫的第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姜雪甄,怎不惹非议,一时间人们都在猜想着天子与姜太妃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极香艳的宫闱秘事,弟纳庶嫂,还是皇帝,放在哪朝那代都要招人诟病,那些大臣也都上奏劝告。

  这一日除了张泉跪在乾清宫前,还有数道奏折送进了乾清宫,都被天子压了下来,张泉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让天子回心转意,天子拒不见他,直到第二日,天子命侍卫将张泉赶出乾清宫,并停了张泉的职务,暂由副提督兼管禁军,才叫那些大臣看清了天子的态度,这是一定要纳姜太妃,谁都劝不了。

  在他们看来,姜雪甄诚然是在废帝在位时受宠的贵妃,可废帝去世之后,她也出家了,早已从皇家黄册上除名,天子纳的是妙静,也不是废帝的贵妃,再者他们也知晓姜雪甄死了,纳一个死人总比活人好,若姜雪甄还活着,大抵他们更难接受,两相比较,他们上了几次奏折无果后,便都捏着鼻子不再提。

  张泉走后,天子有三日未出乾清宫,对外都只当是因蓉妃之死,天子大恸。

  天子确实在看到那具尸体时难过万分,但他不信张泉的说辞,张泉的每句话都是在让他死心,姜雪甄当初从嘉福寺逃窜,也是张泉上报说找到了她的尸体,可那尸体他很明显就看出不是姜雪甄。

  这回的尸体已看不出原来样子,衣服也换成了如意的宫女服,张泉第一次能安排一具尸体来混淆他的视线,这次也照样可以,只要他看不到尸体的样貌,便不认这是姜雪甄,姜雪甄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张泉千方百计想把姜雪甄从他身边驱离,这两人不谋而合,当年能合作支走他,现在也能合作用她死了来瞒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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