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48章

作者:骑猪上清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有些话,朕不想在今日说,庞爱卿却非叫朕在这好日子里丧气,左右众爱卿都在,朕得问庞爱卿一句。”

  “当年钦天监周监正一句荧惑守心,就让英宗爷对章怀太子心生间隙,庞爱卿这句幻日,是想让天下百姓对朕生出间隙吗?”

  庞禄吓得连声回道,“微臣绝无此意,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绝不会因这小小幻日,就失掉民心。”

  “朕怕你们钦天监说完这句话,再给朕按个什么了不得的帽子,就像那黄纪,嫁祸当年东宫,令英宗爷废了章怀太子,朕重民意,却不是让你这样利用的,”天子说到这儿已经隐隐有怒气。

  庞禄头抵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本来朕想借着朕诞辰这日大赦天下,也给黄纪一个机会不再追究当年往事,如今朕看,得从严发落,才能杀鸡儆猴。”

  天子朝魏宏达挥挥手,魏宏达忙收了赦免圣旨,快步出去,不一会儿,侍卫提着半死不活的黄纪进殿,将黄纪往地上一扔。

  “说说,为什么要谋害章怀太子?”

  黄纪这连日来受尽折磨,早没了骨气,“是、是先帝指使罪臣做的,罪臣对不起章怀太子,罪臣罪该万死啊……”

  天子有一瞬闭紧双目,耳听堂下众臣哗然,他本来该笑的,但终究没笑出来,睁眼时,眸中血丝弥漫,“原来先帝做的恶不止残害青州、赣州、石阡府多地童男童女,甚至连手足都不放过。”

  他像累极了,从座上起身,道,“把黄纪拖出去斩了,退朝吧。”

  黄纪惨叫着求饶,还是被侍卫拖下去。

  天子欲离开,张泉、许勇双双跪倒,道,“求陛下还章怀太子公道!”

  殿内肃然一静。

  这两人一说出此话,其余朝臣都不得不表态,先后跟着跪倒,齐呼,“求陛下还章怀太子公道!”

  天子站在那儿就像被架住了,过良久才无奈应允,“朕给章怀太子一个交代,章怀太子含冤九泉,先帝一生作恶多端,先帝不堪为帝,更不配享太庙,着令其灵位从太庙迁出,废其帝号,尸身移出皇陵,逐出皇室,入城南公祠,不立碑,不进香。”

  “着迁章怀太子夫妇入皇陵安寝,追谥章怀太子为昭明帝,永享太庙。”

  昭明,是他想了许多个夜晚才想出来的谥号,百姓昭明,协和万邦①,是他父亲到死都憧憬的盛世景象。

  他弯起笑,“众爱卿可满意了?”

  众臣匍匐跪地,高呼万岁。

  天子下了台阶,一步步朝庞禄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庞禄藐视君上,杖责一百。”

  打一百下,他还能活的了吗?

  庞禄恐慌的给他磕头,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直求他,“陛下!陛下!不是微臣说的,真不是微臣说的!”

  天子微笑,“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难道你受人指使了?”

  庞禄此刻已吓得魂不附体,一心想活命,直接把周太后供了出来,“……是太后娘娘叫微臣这般说的,微臣不敢不从。”

  那些大臣一脸愕然,没想到竟是周太后给天子添不自在,这对叔嫂平素看起来很是和睦,不想背地里,周太后竟然这般歹毒。

  天子脸黑透,叫人先把他拖走,外面传来打板子声和庞禄的惨叫,天子似疲惫不已,说了声散朝吧,便自顾出了奉天殿。

  大臣们都不免同情了天子,这第一个生辰,就被废帝和周太后搅和完了,谁遇着都觉得糟心,待退朝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先帝死后被废和章怀太子正名入皇陵,享太庙,等到废帝的尸骨送去了成年公祠,日日有人过去吐他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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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天子回了后宫,没想立刻去慈宁宫,只问魏宏达,“佛堂那边有没有人过来?”

  天子生辰,各宫都送了贺礼,就是周太后这样面和心不和的,都送了玉如意来。

  魏宏达知晓天子的心思,赶忙拿来一只锦盒,“这是娘娘送您的礼。”

  他说的娘娘自然是姜雪甄,在天子面前,姜太妃这个称呼已经不能再喊了。

  天子嘴角噙笑,自他手中接过锦盒,揭开来看,是一只玉珏,他拿起来看,玉珏通体莹润剃透,触之生暖。

  “您去奉天殿后没一会就送来了,天儿都没亮,娘娘心里记着您呢,玉质这般澄澈,想来娘娘待您的心也如此玉般不染瑕疵,”魏宏达笑道。

  天子握紧那块玉,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迫不及待想见到姜雪甄,他大步朝外走,魏宏达只看着他不像去慈宁宫收拾周太后,便自觉留在养心殿。

  下朝已是下午,天子进佛堂直觉这里异常安静,无论外边儿再喧闹,这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彻底放松,他走到主卧门前,门是虚掩着的,这个时辰,没准她在午睡,但他就想进去见人,他把门推开,绕过了屏风,只见那架子床上朦胧婉媚的纱帐垂落,床上睡着人,只露了头发在枕头上,天子慢步到床前,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说,“朕来了,别睡了。”

  床里女人没动静。

  天子笑一声,目光柔和下来,“朕今日终于替父亲报了大仇。”

  没声。

  天子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玉珏,细细抚摸着,不禁呢喃道,“你说朕以前不这样,朕想明白了,朕想跟你回到以前,朕很久没见你笑了,朕知道你怪朕欺负你,但朕只是想让你低头,如果你早如此,朕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他的唇微微翘起,眉目神色中染上了独属于星阑的少年气,他扭头再看着那被锦衾遮住的人,“朕要纳你进后宫,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人,朕知道你不愿意给朕做妃子,可你的身份是姜太妃,朕要是娶你做皇后,会被底下的那些大臣轮番上奏,烦都能烦死人,等你给朕生了孩子,一心一意跟着朕了,朕才能让你当皇后。”

  锦衾里的人仍不动。

  “朕知道你在装睡,起来,”隔着纱帐,他推了推她。

  但那被里仍安静的像死人。

  天子心头一跳,想起她自小的弱症,以为是病发了,忙将被一掀,却见那被里哪是姜雪甄。

  竟是穿着姜雪甄衣服、正昏迷不醒的如意!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卡文卡的厉害。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不要跟朕说找不回来,朕不想听!◎

  天子立在床前刹然静住, 他转过身到桌边端起茶壶,泼了如意一脸茶水。

  如意被冷水一浸清醒过来,眼见他站在床前, 神情阴鸷, 宛若一尊煞神, 匆忙爬下床才将哭出来,“陛下……”

  “朕没功夫听你哭,她人呢?”天子打断她。

  如意低着头不断哽咽, “娘娘、娘娘……”

  天子抬步快速出去, 直回到养心殿,已是掩不住怒容, 魏宏达还以为是姜雪甄又惹他生气, 正想说两句好话,天子却一拳砸在桌上,凌厉凤目瞪向他, “传朕口谕, 封禁紫禁城, 让张泉带人查找, 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魏宏达灵台一震,这姜太妃竟是从佛堂跑了!怨不得天子这般震怒,他急忙跑去提督衙门传话, 一时间紫禁城的所有宫门悉数落了钥, 禁军挨着一间间房搜寻, 城中人人自危,只当是进了刺客。

  养心殿内, 如意和如棠跪在地上, 吓白了脸。

  “怎么跑的?”天子手指抵着额际低声问。

  “今、今早天未亮娘娘就起来了, 招呼奴婢们帮着给您挑选贺礼,奴婢们瞧娘娘比平日开心,便帮她一起挑了一对玉珏,娘娘当时就让奴婢们把其中一块玉珏挂到腰上,另一块放进锦盒送来给您,奴婢们只以为娘娘想通了,娘娘还让奴婢们坐下陪她说会子话,期间还赏了奴婢们一人一盘蝴蝶酥,奴婢和如意姐姐吃了半块那蝴蝶酥就昏过去了……”

  天子手紧攥成拳,那块玉珏咯的手心发疼,越疼他才会越清醒,越清醒他才不会再犯浑,他怎么能奢望一个没有心的人会突然对他有了情意。

  她想跑,在他身边、在这宫规森严的紫禁城内,她无时无刻都想跑,她从来没想过跟着他,和两年前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逃离他。

  “让胡太医看一下蝴蝶酥里有什么,再到她房里找找玉珏。”

  如意和如棠迅速回佛堂,未及一炷香,两人去而复返。

  天子道,“呈上来。”

  如意托着一块玉珏放到桌上,道,“……吴太医说,娘娘赏赐给奴婢们的蝴蝶酥裹了层蒙汗药。”

  天子张开手掌,手心被梭破了口子,玉珏沾了血,玉色更显得肃杀绝情,他把那块带血的玉珏和姜雪甄自留的玉珏并排放在一起,他说话很慢,“所以那晚朕莫名其妙睡过去,是被下了蒙汗药。”

  那语调平静的很,却听的如意、如棠直哆嗦,这是姜雪甄第二次逃跑了,第一次是在嘉福寺秋祭,宫女无法近身情有可原,这次在佛堂里,她们每时每刻都盯着姜雪甄,竟然还让她跑了。

  天子不会饶了她们的。

  “她近来见过什么人?”

  两人摇了摇头,姜雪甄已经鲜少再与宫中其他人来往,就是住在西梢房的王凝秀,也不常在一起说话,姜雪甄的性子太静了,有时候一个人就能在房里呆上一天,最常做的事,就是抄抄佛经,看看经书,如果不是被天子强行圈养成禁脔,其实光看她平日所言所行,实在像个跳脱凡尘的出家人。

  天子寒着一双眸看她们,“把贤太妃请过来。”

  如意、如棠知晓他随时会怒起,急忙爬起身前往仁寿宫去请贤太妃。

  贤太妃见着这两宫女,原以为是姜雪甄邀她去佛堂,没想到是天子请她,再想到全宫突然森严,一下有个姜雪甄出逃的猜测,提着心来见天子。

  进了养心殿,天子站在桌边,桌上摆着两块玉珏,一块带血,一块白玉无瑕,只瞧天子面色如常的对她笑,“给贤太妃赐座。”

  立时有太监搬来椅子让贤太妃坐下,随后太监宫女尽数退到门外。

  殿内静的脊背生寒,贤太妃先问的话,“陛下叫哀家来为的何事?”

  天子没有立刻说事,慢慢的自说着话,“几十年前,大魏边境纷扰不断,英宗爷最倚重的武安侯和裴将军常年征战四方,才换来大魏十多年的太平,朕一直感念着裴将军的忠义,自朕登基以来,朕多番提携裴绍,对贤太妃也礼遇优待,只为让九泉之下的裴将军不会寒心,贤太妃看到朕的用心良苦吗?”

  贤太妃一时噤住声,先帝在位时,重文轻武,又因着她哥哥当年曾为章怀太子求过情,裴家一度被打压,即使她进宫也没改变裴家在朝日渐被边缘化,直到天子即位,裴绍被重用,裴家才又能重回朝堂,天子对她这个太妃也极敬重,常往她宫里送珍奇贵品,她人老了,眼却没花,看得出天子对裴家的厚待。

  “哀家替裴家多谢陛下的恩德。”

  天子转头看着她,她弯着眼浅笑,没有回避天子的目光,天子在她眼里看不出任何算计,最终道,“姜太妃不见了,贤太妃见过她吗?”

  “自秋祭回来后,哀家一直没与姜太妃搭过话,陛下问错人了,”贤太妃道。

  天子转过眼,良久说,“紫禁城沉闷了些,朕想送太妃们去南京,那儿园林甚广,环境清雅,是养老的好地方,不知贤太妃愿不愿意过去?”

  贤太妃听出了他的意思,他确实扶持了裴家,至少没让裴家就此没落下去,现下他想让她离京,她没有什么怨言可说,上次她助姜雪甄出逃,之后他没有追究,反倒对裴绍委以重任,这是一个帝王的气度,纵使这次真是姜雪甄从佛堂跑了,他也没有严厉叱问她。

  天子给了她作为太妃最高的脸面,从没让她难堪过。

  就算是现在,也仍有耐心的等着她回答,她点了下头,顺着天子的话说下去,“难为陛下想的周到,前儿哀家还说京里呆腻了,想换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养养花,钓钓鱼,日子过的也惬意。”

  她起身跟天子告辞。

  天子道,“有朕在一日,这朝堂上,便有裴家武将的一席之地。”

  贤太妃免不得笑着感激他,“有陛下这句话,哀家便是在南京呆到死也如意了。”

  她起身出殿,往佛堂方向看过,不自禁湿了眼睛,从今别后,她与姜雪甄估计再也见不着了,这些年她在宫里也看透了人情冷暖,唯独和姜雪甄相处的那些时日才感觉到人情味,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姜雪甄便亲切的很,当初豁出去想救她,只是看不得她可怜,即使是现在也不曾后悔过,可她终究是裴家人,她不能自私的置裴家人不顾,天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贤太妃走后,天子抬手抚到那块干净的玉珏上,指腹按着玉珏上莲纹,想象着她那精致眉眼中的笑意,她那时戴这块玉珏的欢快不是因为她想通了,是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逃了,玉珏只是迷惑他和宫女的幌子。

  她想送的是玉玦,决然不返,宁死不屈。

  孤寂的大殿内,响起天子一声低笑,紫禁城层层宫墙之下,她能跑到哪儿去,蒙汗药迷晕了两个宫女,却迷不倒驻守宫门的禁卫,他不信她能跑出去,她送的是玉珏,他收的也是玉珏,他们这一生都绑在一起,他不生气,等人抓回来了,给点教训,只要她肯认错,他就跟她回到过去,他叫她阿雪,她纵容着他黏人。

  可是这一整个下午禁卫都没传来找到人的消息。天子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

  傍晚时分,天幕黑沉,张泉进殿后,发觉殿内没点灯,只模糊看到桌边坐着人,天子的嗓音低沉阴狠,“找到人了吗?”

  张泉回,“合宫都找遍了,不见姜太妃。”

  天子猝然起身,几步朝他走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他,“你觉得她能跑哪儿去!”

  张泉木讷的垂头道,“微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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