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49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向来冷静自持的万俟灿吓了一跳,险些被银针扎手。

  看着她这么紧张,鱼郦微笑着试图解释:“我生寻安的时候太吃力了,那痛楚至今记忆犹新。我倒也不想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可是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再怀孕的。孩子么,生一个已是作孽,再生下去,只怕下辈子投胎要进畜生道了。”

  万俟灿仔细观察她,她和刚来垣县时相比已大变了样。

  那时她的心事重,终日愁锁烟眉,如今那双秀婉的眉眼倒是舒展开了,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哪怕说着对自己残忍的话,也是淡淡甚至含了一点戏谑。

  万俟灿火气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怒道:“凭什么?你就没想过有一天甩了这狗皇帝,找个俊俏体贴的小郎君过日子,再生上几个孩子。”

  鱼郦笑起来,笑声如春铃清脆,“好好好,我以后就这样干,可是这样干之前,眼下这关我得先过了啊。”

  万俟灿掐腰:“你不用吃,我开一副药,你放进那狗皇帝的杯中,一了百了。”

  鱼郦叹道:“他现在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爹非得把寻安捧上帝位,自个儿当太上皇。你不知道,跟他比起来,我爹更不是东西。”

  万俟灿道:“谁说要杀他了,给他下绝嗣药,让他再生不出孩子,寻安不就是唯一的皇子,你再熬一熬,等当上太后了,那天下俊俏郎君任你挑。”

  鱼郦笑容灿烂,眉目间神采奕奕,真的畅想过这好日子,果真愉悦至极:“好,你开给我,就这样干。”

  她回了酒肆,赵璟还在伏案批奏疏,鱼郦给他斟了一瓯热茶,双手捧着送到他唇边,温柔道:“有思,喝一口吧,你嘴唇都干了。”

  赵璟冷眸瞥了她一眼,将瓷瓯打落:“你和万俟灿都活腻歪了吗?”

  鱼郦一愣,捂唇咯咯笑起来。

  待她笑够了,才从袖中摸出药包,“官家别怕,在这里呢,您一定会子孙满堂的。”

  赵璟盯着她,她抚上他的肩,蔻丹鲜艳欲滴,喟叹道:“你果真在药王谷里布了眼线,那蒙晔没走的事你自然也知道了。”

  经过那日的争吵,鱼柳与蒙晔他们散伙了,她去投奔相里舟,慕华澜被遣回蜀郡,蒙晔独自留在药王谷里治伤。

  他答应过赵璟,再回蜀郡便永远不能离开,所以总得亲眼见着鱼郦平安离去才能走。

  赵璟执起鱼郦的手,漫然道:“他走不走的,随他去,反正你得走,明儿就走。”

  鱼郦凑近赵璟的脸,目光炯炯瞧着他,“走之前,我们杀个人吧。”

  赵璟了然:“相里舟。”

  鱼郦讶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太可怕了。”

  赵璟拿过她的手吻了吻,嗤笑:“跳梁小丑,他但凡有些勇气,敢跳出来杀我,我都会对他有几分佩服。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哼,真是个阉人。”

  “啊?”鱼郦愕然:“你连这都知道。”

  这一段还是从前瑾穆悄悄讲给鱼郦听的,这个相里舟是罪臣之后,受过宫刑,机缘巧合被成王李翼看中,才引为幕僚。

  瑾穆活着的时候就很不喜欢相里舟,可他深得成王喜爱,瑾穆怕伤了弟弟的心,又觉得相里舟终究没有大错,是个无根的人,也酿不出大错,便暂且将他留下了。

  如今看来,一念之仁遗祸无穷。

  鱼郦搂住赵璟的脖颈,在他耳边柔声进着谗言:“杀了他吧,我知道他们的联络点在城西汪婆婆米铺。”

  赵璟道:“我杀了他,蜀中还会冒出别人。这个人啊心肠歹毒,容不得良将。我放他回去与蜀中遗民自相残杀,待相里舟把明德帝留下的几个能打的良将都祸害死了,我再派兵围蜀,呵……到时不费吹灰之力,那蜀中一片大好河山可就尽归我赵魏了。”

  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鱼郦腹诽,意兴寡寡地想把手收回来,赵璟却拉着她不让走,“比起相里舟,我还是对李雍明更感兴趣,他今年十三岁了,不知在什么地方正慢慢长大,会不会长成他父皇的样子?又有几分他父皇的才干?”

  鱼郦咬牙,竭力遏制住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漫然道:“官家大声些喊,喊得天下人尽皆知,您的大魏江山就更太平了。”

  赵璟将她锁进怀里,摸摸她柔若无骨的手,“好,我不说了。瞧瞧,多么好看的一双手,非得天天喊打喊杀,留着绣花不好吗?你小时候就会刺绣,绣的海棠花多漂亮,那件衣裳我至今还留着。”

  鱼郦道:“你不喜欢海棠花啊,宫里的海棠花都被砍净了。”

  “那是因为明德帝给你种过一棵海棠树,我自打知道了这件事,瞧着那花总是膈应。”赵璟一边说着,又将目光落到了鱼郦的额头上,他的手徘徊于周,就是不愿意碰,满是遗憾:“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再想想?药王医术高超,不会留疤的,就算留了,我也不嫌弃你。”

  如今的鱼郦才不怕他这一套,她抽出手抚上他的胸膛,笑靥如花:“我说了,你换心,我换皮,你不剖心,休想让我换皮。”

  作者有话说:

  治疗疯子的诀窍:比他还疯。

第43章

  “瑾穆……你真傻”

  赵璟静静看着鱼郦, 神色认真到鱼郦开始害怕,他不会真在考虑这件事吧。

  好在,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赵璟就把鱼郦从自己的腿上推开, 他嗤笑:“我才不会让你如愿,我死了你就能去找小郎君,简直做梦。”

  这是什么眼线,非得把话回得这么详细么。鱼郦腹诽。

  她在赵璟这没得到便宜, 颇有些意兴阑珊,不再与他纠缠,落落寡欢地回床上躺着。

  已是后半夜了,月光皎皎,星辰稀疏,这漫漫长夜让人觉得甚是无趣。

  鱼郦睡了一会儿, 被一阵密集的敲门声吵醒。

  她烦躁地坐起来, 见赵璟还在批奏疏, 嵇其羽顾不得诸多忌讳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束以缟素的卷轴。

  赵璟去接的手竟在颤抖。

  鱼郦揉着头发懵了一阵儿, 迅速反应过来了。

  御医说太上皇活不过今年秋天,不管这话是真还是为迷惑赵璟,可到头来终究成了真。

  可惜, 因她之故把赵璟拖在垣县, 没能见到父皇的最后一面。

  可是话又说回来,刀剑相向的父子俩,临终见了要说什么呢。

  鱼郦惊奇地发现赵璟的眼红了, 兴许是灯烛晃出的错觉, 竟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嵇其羽的嘴唇翕动, 轻道了声“官家节哀”,便默默退下。

  他走后,这间屋就变得更安静了。

  赵璟一袭黑衣坐在窗边,背后是阅台和漫天疏星,风吹动烛焰轻晃,落下一道颀长的孤影。

  鱼郦突然有些羡慕他,铁石心肠如他,爹死了他竟然还会伤心。如果是鱼郦的爹死了,她才不会,因为她爹才不值得她半滴眼泪。

  她大概是睡迷糊了,有些心软,温声提议:“要不你现在回京,明天我自己回去。”

  赵璟猛地歪头看她,冷声道:“你现在躺下睡,一句话都别说。”

  他冰凉的声音里有些鼻音,隐约藏着些哽咽的意味,好像在竭力遮掩,不想让鱼郦窥见他脆弱的一面。

  鱼郦不想在这个时候招他,乖乖躺下,把自己卷进被衾里。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太上皇明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还伙同朝臣给赵璟添什么乱,他自己便罢,累得那么多官员丧命,究竟在争什么。

  权欲熏心,权力难道比人命还值钱吗?

  有人最该活下去却活不了,为什么活着的人就这么不知道惜命。

  想到这儿,鱼郦怔了怔,她想到自己曾经也寻过短见。

  道理一大堆,可到自己身上全是虚妄。

  鱼郦心想,这个时候她需要辰悟,需要他给自己念几段佛经,开导一二。

  自打蒙晔他们离开邸舍,辰悟就搬进了这间酒肆里,那夜赵璟酗酒归来,辰悟是跟在他身边的。

  她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头嗡嗡的响,实在耐不住坐了起来。

  天边露出一线鱼白,赵璟背对着她站在阅台上,双手扶在雕栏上,轻轻仰头望着天在发呆。

  看着他的背影,鱼郦生出些感慨。

  少年时她从未觉得两人有多可怜,她有祖母,赵璟有老师,他们出身于官宦世家,自小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就算赵璟在都亭驿里受了些委屈,但很快有了祖母的打点,吃喝上是不曾被薄待的。

  后来长大了她才发现,他们两人简直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少时没有父母缘,长大了寡绝夫妻情,好不容易各自有个引路人,她的主上,他的老师,也只能陪他们走一小段路,很快撒手人寰。

  她不能想瑾穆,一想就心如刀绞。她实在难受,靠在床上嘤咛,赵璟闻声过来看她,摸向她的额头。

  他立即扬声把嵇其羽唤进来,让套马车去药王谷。

  鱼郦躺在赵璟的膝上,马车略微的颠簸让她更加晕眩,她意识稀薄地朝他伸出手,呢喃:“活着真是太难了。”

  赵璟握住她的手,刚想说他亦有同感,鱼郦接着嗫嚅:“瑾穆……你真傻。”

  赵璟脸色瞬冷,他把她的手甩出去,连带着人差点甩出马车,好在他反应快些,拦腰把她抱了回来。

  他把她的脸扣进怀里,不想再看她,更不想再听她说半句胡话。

  鱼郦贴在丝滑的鲛绡纱上,嗅着清冽的紫茸香,回忆起往事。

  她想起了城破时瑾穆赶她走,那抬起的差一点就要碰触到她脸的手。

  他那时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快走,以后好好生活。

  明明知道自己快死了,还要把话憋在心里,死的时候该有多遗憾。

  她从未想过她和瑾穆之间会有“爱、喜欢”这种关系,他在鱼郦的心里一直高高在上如神祗,轻易言爱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可若她早就知道瑾穆的心思,她一定会在他临死前说些让他高兴的话,而不是像个木头似的,就知道哀求他跟自己一起走。

  她烧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睁开眼,见赵璟正抱着她往药庐走,他的脸阴沉如铁,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刀去砍人。

  鱼郦挣扎着把嘴里的团帕拿出来,虚弱地控诉:“你还是人吗?我都这样了,还拿这个东西塞我的嘴。”

  赵璟道:“闭嘴。”

  万俟灿对于两人白天来访甚是惊讶,但见鱼郦满面晕红,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让童子们烧药炉。

  幸亏他们来得够早,还没有多少病人,万俟灿能细致地给鱼郦把脉,亲自运控药的火候,甚至寻了借口将赵璟请出去,亲自喂鱼郦喝药。

  喂完药,万俟灿把鱼郦抱在怀里,轻轻哄劝:“你睡一会儿,睡醒就好了。”

  万俟灿身上有股清苦的药味儿,闻着让人格外安心,鱼郦枕着她的胳膊,说:“姐姐。”

  万俟灿试过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料想她是烧糊涂了,顺着她道:“好,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她环顾四周,见无人,附到她耳上低声说:“姐姐在研制一种药,饮下会令人暂时呼吸全无,形同假死,你将来能不能脱身,还真的全靠你姐姐了……”

  鱼郦于寐中浑然未觉,抱起她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偏头睡了过去。

  这样大的阵势自然惊动了在隔壁养伤的蒙晔,他刚要进屋就被万俟灿喝止,她道:“官家就在外面,你别进来了,说不清楚,窈窈又要遭殃。”

  蒙晔本来一只腿都迈进来,又退出去。

  他出去,见赵璟站在药炉外的山巅上,衣袍飘飘,始终凝睇着药庐,静沉的似要与群山相融。

  蒙晔觉得应当去打个招呼,可走到山底,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身要走,赵璟却叫住了他:“参星。”

  这是他做为宋理时的表字,十几年不用,在御前时,赵璟时常这样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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