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39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鱼郦有些惊愕,她只认出了外面那个叫卖蜜枣糖糕的是鱼柳的声音,没想到是蒙晔亲自坐镇。

  也是,他如今就在金陵,甚至混到了赵璟的身边,不可能不管她的。

  鱼郦将油纸扔进炉子里,火舌迅速将纸吞没,不消一会儿,便只余残烬。

  不多时,合蕊就端着药回来了。

  鱼郦瞧着这汤药,心道不能再喝了,辰悟定是在里头加了助眠的药物,每回喝下去都瞌睡。往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错过任何蒙晔那边传来的讯息。

  鱼郦不知蒙晔为何要将日子定在十日后,但直觉那日必定有要紧事发生。这家伙,最擅长浑水摸鱼。

  嗅到了自由的味道,鱼郦不再整日恹恹。她甚至会在午睡后,装模作样拄起拐杖,绕到隔扇后找辰悟说说话。

  “小和尚,你不光会念经,还懂医理,真是厉害,你的医术是从哪里学的?”

  鱼郦托腮看辰悟,辰悟像入定的老僧,阖眸诵经,手指不停拨弄佛珠。

  他睁开眼,望向鱼郦的眼睛,面上浮起淡淡微笑:“是跟我的师父觉慧法师学的,他西游列国,不光研取经书,还集各国医术之大成,一路上悬壶济世,活人无数。”

  鱼郦见他满含崇拜自豪,生出些好奇:“你们总说觉慧法师,可我来寺庙这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辰悟道:“师父在闭关,不见外客。”

  “哦。”鱼郦拖长了尾调,起身要走。辰悟叫住她,却不说话,只盯着她的脸。他那双眼睛清澈无垢,像一缕阳光直射过来,仿佛所有妖魔在这样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

  鱼郦被他看得有些慌,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关这么久,虑事竟这么不周全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辰悟微笑:“娘子,去躺下歇歇吧,合蕊姑娘快要回来了。”

  鱼郦恍然回神,忙拿起拐杖回榻上躺着。

  她要继续扮忧郁,整日坐在榻上,遥望窗外篁竹影斜,神情寥落。

  合蕊见她整日郁郁寡欢,透出些消息哄她:“娘子不要担心,官家很快就会来接您了,他知道您醒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鱼郦心道,难怪合蕊近来每日都会失踪一个时辰,原是出去递消息了。

  她抽了张绢帕盖住脸,不欲多言。合蕊早就习惯了她低沉寡言的模样,没往心里去,仍旧出去给她张罗药。

  六月二十九的夜晚,鱼郦趁合蕊和辰悟不注意,将整碗药倒进了盆栽里。她如往常盖好被衾躺在榻上,手里捏着她白天去佛堂里顺回来的十八罗汉手上的降魔杵。

  更漏里沙砾陷落,日子点滴流逝。好容易捱到丑时,外面倏然传来尖锐的厮杀声。

  潜伏在金陵城各个角落的暗卫同时向武侯铺发起进攻,迅速占领城中最高的瞭望台。弓箭手就位,京邑守军反水,攻向神策卫大营。而早就埋伏在城郊的淮南道厢军开始攻城。

  当日,淮南道节度使徐滁奉命入京,不仅仅是为献成王李翼的人头,还秘密带了三万精锐,散布在城郊山峦错峰之间。

  深夜的帝都迅速被唤醒,火光冲天,哀嚎不断。原本宁谧的寺庙也开始躁动,那些经历过政变灭门的借宿之人如惊弓之鸟。一时间,孩子的啼哭声、呼喝逃命声不绝于耳。辰悟快速穿戴好要出去主持大局,临行前嘱咐合蕊看好鱼郦。

  合蕊为鱼郦掖了掖背角,温声安慰:“娘子,不要怕。”

  鱼郦躺着不动,降魔杵被她攥出一手黏腻的汗渍,墙外隐隐传来更鼓和叫喊声:“天启皇帝圣令,此番只为翦除逆贼,不伤无辜百姓,各家各户关闭好门窗,不要出来……”

  叫喊声被一阵短促尖啸的箭声打断,一片混乱之后,有人喊:“玄翦卫!玄翦卫来了!”

  从天而降的玄翦卫开始攻击离相国寺最近的武侯铺,那里的暗卫逐渐不敌,为首的中郎将急中生智,派人向相国寺这边的暗卫求救。

  夜间厮杀不休,城中干戈缭乱,暗卫派出去向嵇其羽请示的传讯官迟迟未归,武侯铺已经抵挡不住,前来求救的使者道:“若是因此而耽误官家回銮,卿负首责。”

  暗卫想起这位官家的凌厉手段,心中胆怯,又见主持寝阁一派安静,料那跛脚小娘子也跑不掉,便一跺脚,调遣剩下的大半暗卫去援助武侯铺,只留百余人。

  他们撤后,从墙垣外飞入十几名玄翦卫,身形利落宛若流星,疾疾几棒子下去,暗卫横七竖八晕了一院子。

  合蕊觉察出不对,想要呼救,鱼郦迅速从床上弹起来,用降魔杵将她打晕。

  她小心翼翼托着合蕊的身体,把她拖到榻上,给她翻了身,让她的脸对着窗,盖上被衾半遮面。

  做完这一切,窗牖被推开,露出宋理那张含着笑意的脸。

  鱼郦将降魔杵收于身后,喜极而泣:“蒙大哥。”

  蒙晔朝她伸出手,“窈窈,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35章

  他盛怒之下宛如恶魔

  鱼郦将左手递给他, 两厢用力从窗牖怕爬出去。蒙晔笑容微敛,看了看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眼中有沉痛, 喟叹:“都怪我, 没有保护好你,主上在天有灵一定会怪罪我的。”

  鱼郦笑说:“你是玄翦卫都统,我是昭鸾台尚宫,谁也不比谁矮一头, 保护我什么时候也不是你的义务啊。”

  两人说着,动作却未停,飞快闪身避过寺中出没的僧侣,往后门而去。

  后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锁,蒙晔拔剑要砍,忽听身后有踩断落枝的细微声响, 他倏地回身, 把剑刺了出去。

  “蒙晔, 住手!”

  鱼郦惊呼,愕然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辰悟。

  辰悟身披袈裟, 一手持佛珠,一手提灯,目光深深落到鱼郦的身上, “娘子, 你还是要走。”

  不知怎得,鱼郦纵觉自己奋力逃脱苦海是对,可当面对辰悟时, 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她忖度良久, 道:“主持总说要度众生, 我难道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吗?我的归宿不在深宫,主持能度我吗?”

  月光下的辰悟面含悲悯,“可是娘子一走,相国寺难辞其咎,贫僧一人性命不足为惜,只可惜这国寺要再度陷入危机中。”

  鱼郦回头看向蒙晔,蒙晔几乎跳脚:“你瞅我干什么,我能潜入金陵把你救出来已是极限,难不成还指望我搭救这寺僧?窈窈,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此情此景,让鱼郦想起了瑾穆临终前的情形。

  她竭力劝他逃,可是他说:不能为活一命而伤百命。他为帝时无尺寸之功,唯有以身殉国,任贼分裂其尸,勿伤百姓一人。(1)

  她住在相国寺近两月,未曾被亏待,她的命也并不比谁的矜贵,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置百年国寺于水火之中。

  鱼郦犹豫了,蒙晔眼瞅着她松开了扶门的手,心中大惊,他怒目看向这个搅浑水的辰悟,心念微动,挥剑向他,挑断了他手里的佛珠。

  蒙晔上前,用剑往辰悟的手背划了一道,点点血珠滴在散落满地的佛珠上,他抓过辰悟,咬牙道:“只能委屈主持同我们一起走了。就当是我蒙晔下作,连国寺主持都不放过,伤你,劫你,到时贵庙僧众自可去向天启皇帝要人。今夜是他的暗卫中计在先才丢了人,如何都不能再怪罪到相国寺的身上。”

  他说完,不等另外两人置喙,手起刀落,砍掉了门锁,左右拉扯着两人迅速上了早就候在外面的马车。

  鱼柳和华澜守在里面,一见到鱼郦,二女齐齐扑进她怀里。

  鱼郦左拥右揽,鱼柳一边抹眼泪,哽咽道:“华澜这个傻丫头,真听了你的话,自个在金陵城里寻了个地方猫起来,要等一年后才来找我们。得亏蒙大都统来了,把我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聚集起来,细细绸缪,不然,还真不知道此生有无相见之时。”

  华澜肉嘟嘟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姐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那阙楼多高啊,要是真跌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鱼郦紧紧拥着她们,“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想不开了。”

  马车一路疾驰,穿行在灯火如昼、兵戈不歇的金陵街头,偶有禁卫排查,蒙晔便亮出宋理的鱼符,禁卫便放行。

  辰悟默默坐在马车角落里,始终注视着鱼郦。

  姐妹们叙过旧情,才发现这马车里坐了个僧人。

  鱼柳“呀”了一声,挪身到辰悟身边去坐,歪头看他,艳媚一笑:“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僧人,瞧瞧,这眉眼生得可真俊俏。”

  蒙晔一壁紧盯着外面的情形,一壁紧扼住鱼柳的手腕,“看看就行了,可不许上手。”

  向来沉稳自若的辰悟罕见的红了脸,面上溢出几许羞赧慌张,他起身躲去鱼郦身侧。

  蒙晔道:“这位是相国寺主持,辰悟大师。”

  “呀,这么年轻就当上主持了!”鱼柳激动地又要往上扑,鱼郦伸胳膊挡住,哄道:“好姐姐,咱们还逃命呢。”

  鱼柳这才能消停些。

  马车趁乱出了金陵城,不敢有片刻停歇,疾速往蜀郡的方向奔去。

  混战持续到辰时,天已大亮,被调虎离山的暗卫回到寺中,才惊觉主持和萧娘子都被掳走了。

  他们不敢耽搁,立马禀报嵇其羽,未出半个时辰,赵璟亲自来了。

  他身着玄锦袍服,如一片沉沉暗夜罩下,他的袍裾和手上沾了血,脸上戾气横溢。走去辰悟的寝阁,已不见了鱼郦的踪影,只有刚刚从晕厥中醒来的合蕊,跪伏在地,哭着道:“官家,娘子不见了……是奴没看好娘子,求您恕罪”。

  玄痴哭哭啼啼地捧来辰悟的佛珠:“是师父的,上头有血,师父是不是叫他们害了?”

  围观的僧众皆大惊失色,齐齐跪倒在地,乞求官家营救他们的主持。

  赵璟走进辰悟的寝阁,坐到了他日常念经的蒲团上,数夜未眠的眸子里满是血丝,他抬手抵住隐隐作痛的头,吩咐:“派人往蜀郡的方向去追,要快。”

  嵇其羽领命,赵璟叫住他,一字一句道:“记住,朕要活的。”

  嵇其羽下去传令,暗卫和尚乌压压跪了一地,只玄痴呆愣愣站着,仍旧捧着辰悟的佛珠在哭,越哭越伤情,赵璟蓦地怒喝:“闭嘴!”

  玄痴被吓了一跳,止了哭声,呆呆看向赵璟。赵璟冷笑:“你以为你的师父清白吗?蒙晔那等身手,真要掳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需要留下佛珠这么拖泥带水吗?这佛珠是留下给朕看的罢。”

  寺内僧人听到这话,无不大惊失色,连声喊冤,道他们的主持大师慈悲为怀,绝不会做这等与贼人为伍的大逆之事。

  “慈悲为怀。”赵璟讥讽:“怕是慈悲过了头。”

  他挥袖,将桌上物件全部扫落在地。

  谭裕回来了,禀道:“臣查问了金陵各个城门的守军,昨夜除了奉命传讯的驿官,只放出去了宋理的马车。臣刚刚去军营清点人数,宋理……不在。”

  赵璟抚着额头,摸向袖中,发现药瓶在混战中丢失,他强忍着剧痛,轻哼:“把同他一起入京的儒士们都关押起来,挨个儿审问,看里头有没有他的同伙。”

  那些人都是谭裕和赵璟的师兄弟,系出同门,如今又都官居要职,甚至在政变中立过不不小功勋。

  谭裕有些犹豫,赵璟看他,目中阴鸷毕现:“师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玄翦卫都统蒙晔的庐山真面目?你看清宋理的脸了吗?那就是。”

  谭裕大惊:“这……这里头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赵璟凉凉一笑,指向寺院:“先是佯攻武侯铺,调虎离山。再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寺中,从合蕊被打晕来看,两人怕是早就暗暗联络上了。如此手段,又能让鱼郦如此信任,除了蒙晔,这普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么?不是蒙晔得话,难不成是明德帝复活了?”

  谭裕僵愣在原地。

  赵璟想起这两月以来的艰难绸缪,以及艰难绸缪之余对鱼郦的思念,就觉胸膛有一股阴煞喷薄欲出,恨不得持刀亲自杀向蜀地,将那里的残周余孽尽数灭绝,让萧鱼郦再无念想。

  他咧嘴嗤笑:“师兄,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安分?”

  谭裕紧张地按住腰间佩剑,觑着天子诡异艳冶的容颜,不敢言语。

  赵璟拨弄着地上的碎瓷片,目中闪烁着残忍的光:“伤了一只手还不知乖乖的,非得被抓回来弄残了双腿再也走不了路才能知道什么是本分吗?”

  谭裕听得脊背发凉,哆哆嗦嗦道:“官家息怒,好歹还要顾念皇长子。”

  “皇长子……”赵璟语中尽是凉薄:“皇长子是没有母亲的,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怎配做皇长子的母亲。”

  他将碎瓷抓在手心,狠狠握住。谭裕惊叫一声慌忙去阻,他使劲掰赵璟的手指,低声哀求:“好,臣等必会竭尽全力将人抓回来,官家您放手,不要伤害龙体。”

  赵璟一直将瓷捏得粉碎,才缓缓松开手,瓷屑和着血自掌间滑落。

  谭裕大呼“御医”,捂住他的手,试图阻止血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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