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25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少女时的她远不及现在的她坚韧谋略,可偏偏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她哪里都好,举世无双。

  赵璟闭了闭眼,自嘲地轻笑,带着点认命的意味,决定落下这个台阶。

  她肯开口,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他,终归不算没有一点情义。

  鱼郦刚生产完,见不得风,赵璟让人在肩舆四周垂下绵帘,宫里的人都看见,四人举起的金雉尾扇下,内侍省用御舆抬了一个姑娘进崇政殿,秋风吹动层层叠叠的帘子,露出一角淡青的裙裾。

  鱼郦抱着孩子住进了赵璟的寝殿。

  这孩子是个急性子,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稍有怠慢,便扯开一把清亮如铃的嗓子,放声哭起来。

  鱼郦的右手使不上劲,不能抱他太久,赵璟也不让她抱,道她月子里要静养,命令她每日只见这孩子两个时辰。

  从此她每天的要务就是等着乳母把孩子带来,陪他玩一会儿,然后再将他哄睡,由乳母带回偏殿照料。

  其余的时间,她多数对着香炉发呆。

  在这里她没人可说话,因为慕华澜被赵璟下令留在了云藻宫。

  赵璟很忙,坐朝听政、批阅奏疏占据了他大半的时间,偶有闲暇,也只是来寝殿看一看,并不在这过夜。

  他数度撞上鱼郦对着香炉发呆,就叫崔春良把那个香炉扔了出去。

  鱼郦没了可陪伴的物件,开始嗜睡。

  从前在云藻宫时还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住进崇政殿,她连寝殿都不曾迈出去一步,外间对她的身份众说纷纭,她越是不露面,就越惹人遐思。

  如此几日,赵璟发现了她的恶习,下朝回来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满脸官司:“不是对着个破香炉出神,就是睡得不省人事,你就不能自己找些事情做,哪怕看点书呢。”

  鱼郦很听他的话,果真开始看书。

  从志怪游记到经史子集,她坐在窗前的绣榻上虔诚拜读,每日除了用膳睡觉,只空闲两个时辰,用这两个时辰陪伴孩子。

  她陷入籍册中,浑然忘我,好几回赵璟进来到她身边了,她都不曾察觉。

  这般,赵璟又不满意。

  他命人把那些书都撕了烧了,以为鱼郦会跟他闹,谁知她只是略微落寞,随即便温驯接受,仍旧每天捧着瓯茶,坐在窗前的绣榻上,低眸入神,宛若籍册还在。

  赵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要对自己的女人这般刻薄。直到中秋节那日,他在晏歌台设宴,觥筹交错,清酒入嗓,喝得醺醺然。崔春良扶着他进殿,习惯性地要扶他去书房,他甩开崔春良,踉踉跄跄地去了寝殿。

  鱼郦披了一件薄薄的缊韨禅衣在给一盆花浇水,那是贡品陈梦良,枝干上结着簇簇重萼紫花,看上去热热闹闹,若烟花般繁丽。

  赵璟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鱼郦拿着洒水壶的手颤了颤,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赵璟打落她的洒水壶,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跌跌撞撞进了罗帐里。

  殿外的彤史官有些犯难,叼着支毫笔不知该如何是好,遂去廊庑下请教宫都监崔春良。

  “至少这姑娘姓什名谁得让奴知道吧。”彤史官苦着一张脸道。

  赵璟登基后,将从前乾佑帝在时御前伺候的宫人全部撤换,如今这些,都是从各尚监新择选上来的,多数没有见过鱼郦。

  崔春良斜眄了彤史官一眼,道:“你要不现在进去问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

  还未说完,彤史官便抱着厚重的籍册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崔春良哼了一声,对着宫苑里沉沉酽酽的夜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能这样呢?太心急了。

  殿内的动静持续了整夜,到破晓时,方才停下。

  崔春良进去伺候,刚撩起帐子,就觉一股浓靡的香气迎面扑来,赵璟已将朝服穿戴好,宫女正低身给他系佩绶,赵璟忽得把尚未系好的玉玦夺下,狠狠掷了出去。

  莹润通透的龙玉,瞬间四分五裂。

  宫女们吓坏了,跪了一地,赵璟脸沉如铁,崔春良看得心惊,不敢言语,只有接过宫女递上的佩囊,低下头为赵璟系上。

  这一夜过后,鱼郦不再给花浇水,那娇嫩昂贵的陈梦良很快枯萎,她时常穿一身青裙,站在窗边,眺望宣德门边的阙楼。

  那阙楼高耸入云,是阖宫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整个皇城可尽收于眼底,若是从上面摔下来,会粉身碎骨。

  她陷入这个念头不可自拔,孩子好像有所感知,在偏殿嘶声啼哭,乳母怎么哄劝也不好,只有抱来给鱼郦看看。

  那孩子一到了鱼郦怀里就不哭了,他如今长开了,眉眼秀致,肌肤白皙,大多像赵璟,只有一双桃花眸,婉转含情,流光溢彩,像极了鱼郦。他在襁褓中含着拇指咿咿呀呀,眼睛眨呀眨,像在逗鱼郦开心。

  鱼郦果真笑了,她太久没笑,唇角都僵硬,这一笑,过后又愣怔了许久。

  她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乳母强行夺走。因为最初有个乳母心软,让鱼郦多看了会儿孩子,就招来一顿杖责,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违背圣命。

  鱼郦凝着孩子离去的方向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又看了一眼远方的阙楼,冲合蕊道:“我想见官家。”

  那夜以后,赵璟就再也没踏进这寝殿。

  好像这殿里有他不愿意面对的洪水猛兽。

  话传出去,鱼郦坐在窗前等了赵璟大半夜,直到子时,他才姗姗而至。

  鱼郦抬头看他,月光下容颜美丽如旧,她轻扯了扯唇角:“有思,我们好像还没给孩子取名。”

第23章

  “窈窈,你要杀我?”

  赵璟没想到鱼郦突然叫他来, 竟是为了这事。

  他坐在鱼郦对面,看了眼窗外如水的月光,道:“礼部拟出几个名字, 我都不太满意。”

  “我给他取了一个。”鱼郦勾起手指轻轻剐蹭着自己的裙缎, 解释:“只是个乳名,先这样叫着,大名还是等礼部来取。”

  她从箧柜里拿出纸笔,用左手缓慢地写了下“寻安”二字。

  赵璟歪着头看, 她道:“不求他多尊荣,只寻一世安宁。”

  这样,将来赵璟娶了皇后,生了嫡子,希望皇后能看在这个名字的份儿上,容下这个孩子。

  这名字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对孩子最纯正的期盼。

  赵璟良久的沉默, 鱼郦冲他微微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将纸笔收起, 手撑在桌上起身, 被桌边的炭盆绊了一下,趔趄着险些摔倒, 赵璟来扶她,刚刚碰触到她的手,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遽然缩回。

  赵璟的手僵在半空, 手背稍弓,还维持着怀抱的姿势。

  鱼郦有些慌乱,蜷在袖中的手颤颤, 额上冒出几滴虚汗, 她的心砰砰跳着, 目光闪缩着后退了几步,不敢看赵璟的眼睛。

  赵璟眸光沉沉凝着她,薄唇抿紧,还未说什么,崔春良进来,顾虑地看了一眼鱼郦,附在赵璟耳边道:“大娘娘听说您这几日食欲不振,让萧三姑娘送了一碟子蜜糖藕糕来,她现下就在正殿,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见官家一面。”

  鱼郦听见萧三姑娘的名号,更加惶恐紧张。她很害怕见人,特别是旧人。明明数月前还在家里与朱氏母女激昂斗争,丝毫未将这浅薄娇贵的小妹妹放在眼里,现如今却视其如鬼魅,怕得要命。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偏过身,自欺欺人地躲避。

  赵璟仍旧紧盯着她,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崔春良忍不住轻声催促:“您要不就敷衍一下,御史台这几日总拿孝道说事,可别让大娘娘再闹了。”

  赵璟轻笑:“好啊,三妹妹的一番心意,岂容辜负。”

  鱼郦见他要离去,抚着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谁知赵璟折返,冲鱼郦笑问:“你妹妹来了,要不要一起出来见见?”

  鱼郦悚然摇头。

  赵璟脸上的笑意更甚,亮得刺目:“那你的意思,我可以单独去见她?”

  鱼郦立即点头。

  赵璟站在鎏金烛台边,半边面陷于暗昧里,漆漆暗影笼罩着森凉的笑容,在悄寂无声的大殿里,说不出的可怖。

  他攥紧拳,“好,窈窈真是大方。”

  赵璟快步走出寝殿,仿佛生怕迟了一刻,自己会被气得七窍流血。

  萧婉婉站在大殿中央,宝贝似的抱着八宝攒食盒,听得脚步声,殷殷迎上去,笑靥娇美如花:“表哥,您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她这些日子狠下了些功夫,收买旧时祖母身边的仆婢,探听出来,从前赵璟在京中做质子时,很喜欢吃浚仪桥西鹿家铺子的蜜糖藕糕。

  萧鱼郦每回跟着祖母去看他,都会绕道买一份带给他。

  朱氏教她,这男人多年身边不蓄姬妾,说明是个念旧的人,那就要投其所好。

  赵璟看着食盒里的藕糕,果真想起旧事,心底的积郁更加深重,他抬眸看萧婉婉,问:“谁教你的?”

  萧婉婉被他眼底那阴狠的光吓住,嗫嚅:“没谁教我,就是我的一番心意。”

  赵璟端起那盘糕点,盘子微倾,雪白糕点纷纷掉落,溅起一些糖霜。

  他微笑:“好了,朕总不能吃这不洁之物,你可以回去向母后交差了。”

  萧婉婉双目彤红,咬住下唇,含怨带嗔地睇了赵璟一眼,用帕子捂嘴跑了。

  崔春良追到殿外,细细安慰:“姑娘不要难过,官家这几日几乎水米未沾,这等甜腻之物是吃不下的,劳烦您回去和大娘娘好好解释。”

  他只是可怜少女一片痴心付沟渠,谁知萧婉婉竟像是得了什么暗示,过几日又来了。

  这回来得不巧,偏赶上戎狄月昙公主觐见。

  月昙公主被晾在都亭驿里数月,见新帝迟迟不做安排,终于按捺不住,在使节的陪伴下入宫觐见。

  她穿了一身正红云鹤别枝刺绣夹衫,珠冠饰满璎珞,躬身鞠礼时叮叮当当响,明熠的金光将一张俏丽面容衬出几分华贵。

  月昙奉上国书,简单寒暄后,直入主题:“臣女入京数月,是去是留,还得官家给句准话。在中原人眼中,戎狄是外藩,但也不至于就赖在金陵不走。”

  她嗓音清脆,尖刀利落,很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随侍的翰林学士相互递了眼神,齐齐将目光投向赵璟。

  赵璟难得好脾气,笑道:“早就听闻月昙公主爽利,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月昙终究只是十七岁的小女孩,自幼受父汗宠爱,骄矜高傲,受不得委屈。她早就听闻魏朝皇帝脾气不好,来时就准备要与他好好理论,谁知对方竟是个温润俊美的郎君,非但不以为忤,还当着众朝臣与她打趣,竖起的尖刺瞬间绵软,气势弱了几分,脸也悄悄红了。

  赵璟略作思忖,道:“与贵邦联姻乃是父皇在位所立,朕不得废。只是公主应当有所闻,朕的二弟英年早逝,无此福缘。公主若喜欢这金陵,可在都亭驿长住,朕会为公主细细择选朝中俊彦,只要能入公主的眼,就择日成婚。”

  月昙此番来,虽有讨问公道的意思,但父汗另有指示。她闻言有些失望,却记得昨夜入宫前乳母的教导。

  她不对赵璟的安排做回应,优雅地抬手,婢子端上一只髹漆盘子,上面搁了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只芙蓉玉臂钏。

  “听闻官家喜得麟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长命锁送给皇子,臂钏则送给那位生下皇子的贵人。”

  赵璟眉宇微皱,随即道:“让公主费心了。”

  他敷衍着与月昙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托词政务繁忙,有逐客之意。

  月昙隐隐觉得,那两份礼物一拿出来,皇帝好像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觉得自己识大体,懂礼数,反倒像碰触了禁域,惹他不快。

  她回想坊间传言,猜测那生下皇子的女人可能真的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不值得在朝堂被提及。

  真是奇怪,这么不想把人家摆在明处,那为什么还让人家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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