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17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赵玮笑笑,亲自给鱼郦斟一瓯茶:“是我小人之心了,表姐不要与我计较。”

  他生得俊俏,虽不及赵璟,但一双浓目神采奕奕,这么循规蹈矩地好好说话时,倒有几分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错觉。

  鱼郦顺阶下,接过那瓯茶,随口问:“殿下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有问题想问殿下。”

  赵玮痛快道:“表姐尽管说。”

  “世人皆知,大魏自起兵,冲锋陷阵的多是太子赵璟,唯有一仗是被越王抢占了先机,那就是攻入周宫擒拿明德帝的那一场。你几经厮杀,几乎是不要命地抢在了赵璟前头,我想不明白,你是同明德帝有什么仇怨吗?怎么那般拼?”

  赵玮听完,安静了片刻,脸上的不羁笑意渐渐淡去,目光微邈:“表姐,你知我从小最盼望的是什么吗?”

  鱼郦猜道:“把你大哥比下去。”

  “差不多。”赵玮在一片丝竹笙乐里说:“我希望父母的目光永远都集中在我身上,最看重我,可惜,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宠爱我,在他们心里,最堪大用的那个人永远都只是我的大哥。谁都爱他,就连……”

  鱼郦偏头:“就连什么?”

  赵玮没有接腔,将话岔开:“我们自襄州起兵后,都是大哥冲锋陷阵,而我只能做些军需辎重补给的闲差。我好容易向父皇请战,他让我守京西粮仓……”

  鱼郦回想,当初魏军盘踞于京西一代,瑾穆暗召荆湖南路节度使勤王,节度使偷袭京西粮仓,大获全胜。

  所以,当时赵玮的第一仗,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烈,让魏军因此晚入城三个月。

  赵玮咬牙:“父皇当初斥骂我,大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我笑话!都怪明德帝!父皇本来说为安前朝遗民之心,要留他一命,软禁至死。我偏不,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他冲鱼郦粲然一笑:“我也真剐了。”

  鱼郦的手紧攥成拳,薄薄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强迫自己不要跳起来砍死赵玮。

  赵玮回忆往事,得意至极:“我留着他的脸啊,脸是好的,套上龙袍往棺椁里一摆,那能看出什么?”

  鱼郦骤然想起,当初赵璟拽着她去看瑾穆的尸身,她探出手想要触摸他,却被赵璟扼住腕拖走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华美龙袍下的模样,是她承受不了的。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亲眼看着瑾穆死去的,她早就见过,她什么都知道。

  她长久沉默,赵玮有所察觉,试探着问:“他们都说表姐和明德帝有私情,真的假的啊?”

  鱼郦轻笑:“这你都信?我若真与他有私情,他能不替我安排后路?会留我在这里?”

  “也是。”赵玮道:“他的所有嫔妃和姐妹们都跑了,哦,只剩下一个嫣栩公主,病得走不动路,才留在周宫里等死。”

  “说起嫣栩公主。”鱼郦面靥上带着几分好奇:“我从前见过几回,花信之年,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啊。”

  赵玮一脸得意地凑近她说:“就在我的府上。”

  鱼郦故作惊诧:“这怎么可能?官家曾经下旨,凡留下的李氏宗亲都迁往霜华苑居住,好生安置。怎得可能在你府上?”

  赵玮忙道:“就在我府上西苑南厢房里,不信我让人带来给表姐看。”

  鱼郦摆摆手:“别别别,我可不见这些前朝旧人,省得到时候又摘不清楚,我信你了,信你了。”

  赵玮靠在太师椅上,将紫皂云头履高高翘起,“李嫣栩精通音律,我也喜欢音律,我求父皇把她赐给我,父皇拗不过我,只嘱咐说别声张,别让她怀孕。”

  这倒是乾佑帝能干出来的事。

  鱼郦憎恶地想,早晚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刚一落地,便有王府内官慌慌张张地来,附在赵玮耳边低语,赵玮立即脸色大变,喝停歌舞,遣退胡姬,冲鱼郦道:“父皇吐血昏迷了。”

  鱼郦惊惶失措:“那……”

  赵玮静默片刻,脸上浮起冷肃的阴煞:“父皇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也就是说大哥随时都有可能继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朝一直陪在末座的薛兆年招手:“你马上回陈留调兵。”

  薛兆年面带惧色,朝赵玮深揖礼,才磕磕绊绊地告退。

  鱼郦目送他离开,赵玮道:“不用看他了,我知道他不是十分靠得住,墙头草一个,待我在皇城内占了上风,他自然会来勤王。”

  倒是有些小聪明。鱼郦在心底嘲讽,面上未露分毫,只是焦切:“殿下的兵力可能与禁军抗衡?”

  赵玮是一品亲王,辖有五千府军,就算骁勇,可皇城司有两万驻军,其余各司卫还有两万,而且一旦内宫生乱,京郊十万驻军也会闻风而动。

  两人分析过局面,赵玮道:“表姐忘了,我的神策四卫供职于皇城司,掌中枢四门卫队,加起来也有五千,到时候拼一拼,未必无胜算。”

  鱼郦低头想了想,说:“此事关键在于快,不能让内宫有防备。”

  赵玮颔首,掐腰来回踱步,咬牙切齿:“我绝不会向赵璟俯首称臣!”

  鱼郦从越王府出来,日头已经向西偏斜,金灿灿的光芒落到院墙黛瓦上,打出斑驳迷离的光晕。

  王府外重兵守卫,而这五千府军,就是当初随赵玮攻入皇城,大肆屠戮无辜宫人的刽子手。

  鱼郦唇角轻翘,敛袖踩着杌凳上马车,吩咐小厮,去西水门外的段记银铺。

  她一进门,堂倌就把门关牢,上栓。

  掌柜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梳堕马髻,敷铅粉,贴鹅黄,眉眼昳丽,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但如今,明艳的面庞上却只剩担忧。

  她迎向鱼郦,道:“蒙大都统让我守着这里不许关,他说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里,主上走了,我们得替他照顾好你,保护好你。”

  鱼郦捧起她的脸蹭了蹭,语中带有决绝:“鱼柳,做完这件事你也走。”

  此女曾是周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才人,非但多年无宠,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上。后来鱼郦奉命在宫内彻查一桩秘案,她帮了些忙,央求鱼郦将她纳入昭鸾台,为和过去挥别,改名鱼柳,平日里同鱼郦最是要好。

  鱼柳还欲再劝,鱼郦先一步道:“时间紧迫,你先听我说。”

  她将金陵舆图展开,指了指越王府和霜华苑的位置,“赵玮一旦率军攻入内宫,势必惊动皇城司,到时宫城乱起来,你们就趁机去越王府和霜华苑里劫人。到时越王府空虚,霜华苑守卫被征用,不会太难攻破,劫到人后你们就走,不要恋战,走得越远越好。记住,务必要把嫣栩公主和李氏宗亲们都救出来。”

  鱼柳听完,觉得不对劲:“那你呢?”

  鱼郦把舆图收起来,撩起鬓角滑落的一绺碎发,笑容温婉清恬,宛若少女纯真:“我留下,亲为吾主报仇。”

  鱼柳紧抓住她的手,泪水涌出,哽咽着问:“然后呢?”

  鱼郦摇摇头,笑说:“然后你们就走了啊,天高水阔,任君翱翔。将来……”她心头有牵挂,有眷恋,终究长舒一口气,些微惆怅道:“好好抚养雍明长大。”

  她当初一时恻隐,救了雍明,过后才发觉其实闯下了大祸。

  乾佑帝明面上把李氏宗亲安置于霜华苑,但刑讯逼供时有发生,逼问内宫密道、逼问玄翦卫的去向、逼问明德帝留于京的暗哨。

  每有风吹草动,还要株连一些人。

  数月前,游窜于蜀地的前周散军攻击大魏驻军,乾佑帝一气之下,诛杀了当年追随瑾穆驻守蜀地的边疆家眷。

  当日国破时,勇者阵亡,懦者逃窜,剩下的只是一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被诛杀的也是一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妇孺。

  鱼郦不敢想,一旦雍明还活着的消息传出来,又会有多少前朝旧势力借他的名号起兵,株连蔓引之下,又会有多少李氏宗亲遭殃。

  她终于明白,瑾穆所说的“吾子向活,黎庶之子亦向活”是什么意思。

  鱼柳不肯听她搪塞,执拗地问:“我问的是你,然后,你怎么办?”

  鱼郦道:“我会尽力活下去的,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一定会咬牙活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好久了,一直没啥互动。或者……我发个红包?这篇下面留评,我发二十个红包。

第16章

  有思,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鱼柳双目通红,紧挟着鱼郦的手不肯放,嗫嚅:“窈窈,不要做了,越王谋反,他活不了的,用不着你杀他,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一起走……”

  鱼郦唇边漫上伶仃寒意:“他是深得帝后宠爱的皇子,就算乾佑帝病重,还有我的好姑姑萧皇后在,她是不会让越王死的。就算再等上几年,太子登基,乾纲独断之时,要赐死他,也不过一杯鸩酒。凭什么要他多活几年,又凭什么要他死得那么舒服?”

  窗外传入一阵喧嚣,两人立即凛神看去,隔着薄薄的窗牖春纱,依稀可见货船停靠在汴河畔,船舷碰到岸石,渔夫将篙杆插进水里,拉起帆,有候在那里的脚夫围上去,一箱一箱搬运货物。

  段氏银铺的选址可谓闹中取静,并不紧挨着鳞立的商肆,又毗邻运河,水□□通八达,既能避人耳目,又能在危急时方便逃命。

  被这么一打岔,屋内那低沉闷窒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鱼柳不曾亲眼见过明德帝的死状,而魏朝一直对外宣称他是自愿殉国,藉以压制藏于民间、时常作乱的前周散军。

  她理解不了鱼郦心底那疯狂的仇恨,只当二人有私情,生离死别,催人心肝寸断。

  两人相互依偎着,鱼柳不死心地劝慰了鱼郦许多,最终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只有眼睁睁看她离去。

  初春已至,冰雪消融,堤柳悄悄抽芽,随风婆娑轻舞。鱼郦边在岸边走,边仰头看向天,明净湛蓝,一览无垠。

  她有些疲惫地闭眼,心想,终于快要结束了。

  按照旧例,定年号后改元是在次年。

  乾佑帝定下年号,为示对前周明德帝的尊崇,特遵循旧规,于次年改元。

  如今是乾佑元年,正如太常礼院写得祝联,必是海晏河清、物阜民安的一年。

  然而太平盛年的开端,却是萧墙祸起。

  二月初九的清晨,因天子病笃,太子赵璟代为出宫主持北郊大祭。

  储君车驾刚刚离开,越王赵玮便借口入宫探疾,禁卫刚刚大开南薰门,藏匿在翁城后的府军一拥而上,厮杀入宫城。

  皇城司立即飞马向在清泉宫祭祀的太子送信。

  赵玮率军从南薰门杀进去,杀了禁卫个措手不及,自是一路畅通。

  他分出一千兵马守住宫内各紧要的阙楼,弓箭手防御,带着剩余的人直奔崇政殿。

  赵璟不在宫里,只要先一步从乾佑帝那里拿到易储的诏书,使戡乱名正言顺,那么后面就会让还在宫外的赵璟陷入被动。

  他在宫都知梁道秋的尖叫声中硬闯进殿,暗沉沉的殿宇里飘荡着清苦憋闷的药味儿,幔帐低垂,端着药盅的宫人仓皇奔逃,顷刻间,满地碎瓷残渣。

  赵玮稳步上前,道了句:“父皇,儿臣听闻兄长把持朝政,意欲谋篡,特来勤王。”

  帐中久久无回音,他掀开幔帐进去,却见那龙榻上空空如许。

  他脑子里只觉有一计闷雷炸开,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却又不愿相信,他遽然回身,抓住梁道秋的领子,咬牙问:“父皇呢?”

  梁道秋任由他提着,苍老的脸上唯余最后一丝温情,谆谆劝道:“官家不在这里,殿下,您不会如愿的,及早弃暗投明,不要与太子做对了。”

  赵玮听到“太子”二字,顿时怒从心生,他将梁道秋掼在地上,提剑奔出殿。

  丹陛之下,四面开阔,重重叠叠的琼楼飞檐外传来厮杀哀嚎声,那么惨烈,却又那么遥远。

  赵玮头一回觉得,这宫宇太大了,大到几千人涌进来,像细小的石头投入深潭,只能泛起一点点涟漪。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闷在心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扶剑思索父皇可能的去处,忽见他的神策四卫匆匆向他奔来,翎毛金盔歪斜,护甲上满是血,甚至还有一个胳膊受了伤。

  “末将奉命联络皇城司禁卫,本来都说好了,谁知他们临阵反水,末将奋力厮杀才逃出来,只想拼得一命,护送殿下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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