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53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次日一早,街鼓方响坊门刚开,大理寺少卿裴丁带着大队官差来到卫国公府前,请卫国公贺砺跟他回大理寺就太子中毒一案配合调查。

  大理寺坐落在长安西北的义宁坊,从崇仁坊到义宁坊,横穿大半座长安城,是故不到半日,卫国公贺砺因涉嫌谋害太子而下狱的消息便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周氏从下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惊愣了片刻,想起这几日都没出门的孟允棠,叮嘱:“传我的话,任何人在大娘子面前都不得提到此事。”

第47章

  孟允棠此刻正坐在房前廊下, 出神地抱着那只雪白的拂林猧子轻轻抚摸。

  穗安与禾善坐在不远处绣扇面。

  禾善瞧了孟允棠几眼,叹了口气,轻声对穗安道:“娘子今日依然不开心。”

  穗安道:“许是那日吓着了, 总要给娘子几日时间恢复恢复。”

  禾善道:“我瞧着娘子倒不像是被吓着了,而是魂儿丢了。”

  这时孟以薇来了, 对孟允棠道:“阿姐,昨日我们商量过糕点的样式之后,我晚上回去画了几种出来,你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孟允棠回过神来,放下猧子,道:“好啊。”遂与孟以薇一道回了房。

  禾善一边收拾针线篮子一边低声道:“二娘子倒是好, 知道天天来陪娘子说话散心。”

  穗安道:“姊妹间都是你好我好的,咱们娘子平时对二娘子也不差。”

  大理寺审讯房里,裴丁对贺砺道:“贺大将军, 因童廉童相公检举太子中毒一事乃是你所设计, 兹事体大, 崔廷尉责下官亲自向贺大将军询问几个问题,若有得罪之处, 还请贺大将军见谅。”

  贺砺坐在椅子上,表情和煦:“职责所在公事公办罢了, 谈不上怪罪,裴少卿请自便。”

  裴丁见他态度配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自贺砺回长安后,从他仅有的几次上朝表现来看, 他一直认为他是个目无法度性格孤傲的难相处之人。现在看来, 大是大非上他倒还是拎得清的。

  裴丁示意一旁负责书写的小吏开始记录,问贺砺:“据童相公交代, 三月初九那日,大将军曾借抢马之机,引他至东市马行相见,可有其事?”

  贺砺道:“我确实在东市马行见过童相公,但是几月初几我却是忘了。我只是在东市见到一匹好马,又从马行管事口中得知,那价值一百一十万钱的好马,童相公只交了一万定钱,便不许他将马再卖与他人,觉着童相公此举颇有仗势欺人之嫌,便掏钱解了马行管事的困境而已。至于相见,是他听说马被我买走,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可没想见他。”

  裴丁道:“但是童相公说,你为了逼他配合你做局陷害晏阅,还让手下给了他夫人两百万钱,以受贿威胁于他。”

  贺砺笑了起来,道:“这更是子虚乌有了,有些人为了陷害旁人,真是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他说的这事,你们可曾派人去调查了?”

  裴丁观察着他,无论表情还是肢体动作,他都很放松,没有一丝让人觉得不自然的地方。

  “已派人去调查那名商户。”裴丁道,“童相公还说……”

  他刚开了个头,贺砺便摆摆手,道:“如此转述多费劲,他不是在大理寺么,直接带来与我当面对质岂不更省事些?”

  裴丁没想到他会有此一提,愣在那儿。

  “裴少卿莫不是怕我暴起伤人杀人灭口?”贺砺轻笑一声,抱起双臂,“脾气不好是一回事,蠢是另一回事,若我此刻杀了童廉,那于此事上,我还撇得清干系么?”

  裴丁仔细一想,确是这么回事,便令人去将童廉带来。

  不多时,童廉就被带到了审讯房中。

  贺砺打量着他,衣衫整洁,发髻未乱,脸与手上也无伤痕。

  他唇角勾起一贯擅长的讽笑,道:“童相公这不还没受刑吗,怎么就急着攀诬构陷为自己开脱呢?你们读书人就这点风骨?”

  童廉冷哼一声,看着贺砺道:“我的错,只在于当初不该因为忌惮你的身份而没有及时地去官府告发你。”

  “告发我什么?与你抢马?”贺砺听了他的话,有些乐不可支的模样,微微仰起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眉目张扬:“记得当日童相公曾斥我寡廉鲜耻,与鱼俊义将军沆瀣一气,这是看告我抢马伤不着我,这才伙同旁人设计了这条毒计来害我?”

  小吏在一旁刷刷地记录。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让你手底下人赠与我夫人的两百万钱如今就在我家中,分文未动。在思勤阁,茶杯也不是我主动与太子殿下调换的,而是你安置在太子身边的内侍自己调换的,我还曾出言提醒太子殿下。待太子醒来,一切自然真相大白。”童廉道。

  贺砺扭头向小吏道:“只字不漏地记下来,不管童相公在太子中毒案中起什么作用,我都要再给他加上一条诬告之罪。”

  这时从外头匆匆进来一位身着浅青色官服的大理评事,向裴丁行礼禀道:“东宫那边来消息了,太子殿下醒了。”

  裴丁忙问:“太子殿下怎么说?”

  评事看了童廉一眼,道:“太子殿下说,是童相公说想尝尝他的小砚春,他才与童相公交换了茶杯。”

  童廉目瞪口张。

  贺砺扫了眼他惊诧的表情,闲闲道:“此事蹊跷,若真是童相公想要害太子,岂会主动将下了毒的自己的茶去给太子喝?这是生怕自己没有嫌疑么?”

  童廉抬眸看他,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定神闲,双颊肌肉微微抽动,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的额上便起了一层薄汗。

  贺砺又是一副恍然的模样,道:“是了,太子的膳食茶水,东宫典膳局都有专人试毒,要把毒直接下在太子的茶杯中那是不可能的,只能下在自己的茶杯中,再调换给太子殿下。旁人一旦听说此事,第一反应定如我方才一般,怀疑此事的合理性。童相公博学强识才思敏捷,自然懂得如何利用常人的推理逻辑,反其道而行。唯一的疏漏便是,不曾想过太子殿下有胃疾,喝了两口茶,胃部受毒i药刺激疼痛起来,便没有将那一盏茶都喝了,如今才有命指证童相公。童相公,你说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童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童廉的预期,最关键的是,原本应当毫不知情的,年才十二的太子居然撒谎指证他,这说明什么?

  “童相公,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想交代的?”裴丁问他。

  童廉摇头。

  他唯一能交代的便是他的茶为何会被太子喝了,旁的他都应当不知情。

  如今既然太子说那杯茶是他递给太子喝的,他便连辩说不是的资格都没有了。

  难不成太子还能故意冤枉他?

  裴丁命人将童廉押下去。这次可没有带上来时那般客气了,既然太子说是童廉主动要求与他换茶喝,那在此案中,童廉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押走童廉后,裴丁再看向坐在房中优哉游哉的贺砺,心中又犯了难。

  既然童廉在交换茶杯一事上撒了谎,那他交代的旁的事情可信度自然也大大降低。但太子中毒非同小可,任何线索都不能轻忽,这贺砺,到底是抓还是放?

  抓,没有证据。放,他又是童廉这个与太子中毒案有涉之人指认的人。

  贺砺见他看着自己一脸为难,主动站起身道:“既然童相公指认我与这桩案子有涉,事情又还未调查清楚,为免你们为难,我就在此呆两天等你们的调查结果吧。也不用特意找地方安置我,就与童相公一间牢房好了,我还想问问他为何要陷害我。”

  裴丁叉手道:“多谢贺大将军体谅,但是与童相公一间牢房不合规矩,如大将军与童相公这等身份的,下狱都是单人牢房。”

  “那就隔壁。”贺砺退而求其次。

  夜深了,大理寺的监牢里灯火晦暗,隔墙多人一间的大牢房断断续续地传来各种声响。

  打呼声,咳嗽声,时有时无的呻i吟声。

  狱卒巡夜,到单人牢房这边看了一眼,发现贺砺双臂枕着头,架着一双长腿仰躺在石床的被褥上。

  隔壁童廉坐在石床沿上,一动不动。

  狱卒的脚步声远去后,童廉微微抬起头来,嗓音沙哑地开口:“原来晏阅只是障眼法,你与太子殿下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

  凡是能在官场上混几十年的,谁没有点敏锐的嗅觉?今日太子一开口,童廉就知道自己入了彀中了。

  “太子才十二岁,他不像你们,城府深沉,懂什么是将计就计。”贺砺淡淡道。

  “呵。”童廉惨笑一声,道:“贺大将军,你装得可真像。”

  贺砺:“彼此彼此。”

  “既然一切尽在掌握,你想脱身应当不难,为何还留在牢中?”童廉问。

  “等。”

  “等什么?”

  

  “等童相公想清楚,是要贬官外地,还是,抄家灭族。”贺砺道。

  “就算太子殿下指认是我主动要求与他换着茶喝,在案情未明之前,我的罪名,似乎也够不上抄家灭族。”童廉冷着脸道。

  “你想得没错,此事既然是你向秦衍告的密,秦衍为了除掉我使的将计就计,那他要达成目的,势必要先证明你无罪。然而世事无常,在尘埃落定之前,谁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你说是吧,童相公?”

  童廉忍不住侧过头看向隔壁那个年轻人,他服饰上的金银绣花在暗淡的光线下粼粼如水面的波纹。

  都以为他受苦多年一朝翻身,年轻气盛复仇心切,必然有恃无恐骄傲自大。从他回长安之后做的几件事来看,也确实如此。

  都被他骗了。

  能如此坦然地躺在大牢中肮脏潮湿的被褥上的人,又怎会是一个轻易被情绪所支配的人?

  次日上午,绥安伯府。

  孟老太太坐在上首,下面右边坐着绥安伯孟扶林夫妇和孟雅欣,左边坐着孟扶楹夫妇和孟允棠。

  周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孟老太太想做什么,面色难免有点不佳。

  果然,孟老太太一开口就道:“今日把你们两家人叫过来,主要是想调和一下你们两家的关系,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哪有为了丁点嫌隙就形同陌路不相往来的?础清础明还起不来床,十娘,你代替你两位兄长,去向七娘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是。”孟雅欣答应着,从坐床上下来,缓步来到孟允棠跟前,楚楚可怜道:“七堂姐,当初都怪兄长与我,一时糊涂办错了事。三婶婶已经教训过我,我也知道错了,七堂姐你就原谅我吧。”

  看她们祖孙两个一个说得理所当然,一个道歉毫无诚意,周氏气得捏紧了拳头。

  孟允棠看着孟雅欣道:“我们不过是小辈,纵关系不好,也影响不了长辈来往。你不必向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她语气坚定,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长辈或多或少都感到惊讶,因为孟允棠自幼在他们心中就是个性格软和温吞的姑娘,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当着祖母和伯父伯母的面公然拒绝原谅孟雅欣。

  回过神来,孟老太太还没说话,孟雅欣的阿娘吴氏便道:“七娘,这件事十娘是有错,但她险些被郑家休了,也受足教训了。你别因为有贺家做靠山便拿堂姐妹不当人,靠山山倒,那贺砺都下大狱了,你们一家与他们姐弟关系那般好,会不会受牵连且不一定呢!”

  孟允棠震惊地瞪大双眼。

  孟扶楹听吴氏说话难听,下意识地想驳上两句,可一抬眼看到老娘和兄长,到口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了,只闷闷地喝了一杯茶。

  “贺砺昨天刚下狱,大嫂今日便撺掇婆母为你我两家调和关系,这倒让我不由得怀疑,大伯大嫂究竟是真的想与我家摒弃前嫌重修旧好,还是只是因为贺砺下狱一事想锉一矬我们的锐气?”

  周氏话音方落,那边孟允棠便下了坐床,趿着鞋跑了出去。

  “彤娘!”周氏一时间顾不上其它,忙跟着追出去。

  孟老夫人气得大骂:“女儿没规矩,当娘的也没规矩!”骂完不解气,又斥责孟扶楹:“这都是你治家不严的缘故!”

  孟扶楹忍无可忍,道:“我治家再不严,彤娘再没规矩,也没去害家里人!”

  一句话说得堂中几人都没脸,孟扶楹心中烦闷,也不觉痛快。

  周氏在外院追上孟允棠,一把拉住她道:“你这是要去何处?”

  “我……我去找义姐。”孟允棠道。

  “昨日午后我已去找过她了,贺六郎下狱,她都帮不上忙,我们就更帮不上了。如今她心中着急,我们既帮不上忙,就别去给人添乱了。”周氏道。

  “那她可曾说,贺六郎是因何下狱?”孟允棠问。

  “前日太子在东宫中了毒,贺六郎便是因此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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