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29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如此一想,孟允棠安了心,困意上涌昏昏欲睡。

  混沌中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贺临锋长发披散衣裳半解的模样来,那强健的臂膀,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肉跳。

  “真不检点!”孟允棠小声咕哝一句,将薄被拉高,盖住了隐隐发烫的脸。

  次日一早,孟允棠照例被街鼓与寺庙钟声吵醒,要是还在闵安侯府,这会儿她就该强迫自己起床,洗漱洗漱收拾整齐了去给她婆母晏夫人问安了。

  可现在是在家里,没人管她什么时候起床,所以她只是幸福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遮住耳朵,就继续睡了。

  待她终于睡饱了起床时,发现天光还不是很亮,起床一看,才知道外面下雨了,不是那种噼里啪啦嘈杂的雨,是牛毛般润物细无声的雨,所以也没听见雨声。

  她在房里用过早饭,就打算去找周氏问问孟雅欣那边她打算如何处置。

  “夫人?夫人一早就出门了呀!”听说她要去找周氏,禾善道。

  “什么?出门了?可知她去哪里了?”孟允棠问。

  “不知。”

  孟允棠有些着急,不知阿娘是不是去找孟雅欣了,会不会有事?

  她想去找她,可是这样的下雨天,道上泥泞得很,孟雅欣的婆家在升平坊,走过去也有一段距离……

  “我阿爷呢?阿润呢?”她问。

  禾善道:“阿郎一早也走了,大郎是和夫人一道走的。”

  好吧,有阿润陪着阿娘,她也能放心些。

  孟允棠从滴水的檐下走回屋里,又想起了买马之事。待天晴了,须得尽快买一匹马,如此才不会耽误出行。

  升平坊,郑府。

  孟雅欣的公爹郑元彬在右卫任奉车都尉,从五品下,比孟扶楹这个正八品上的西市丞足足高了八个等级。一大早也不是去别家拜访的好时辰,毕竟谁家主母一大早没有一堆事务等着要料理呢?所以郑夫人招待周氏难免就轻慢了些。

  听周氏说是来找她的大儿媳孟雅欣的,她引周氏在正堂坐下,命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就欲托词离开,不想却被周氏唤住。

  “郑夫人且慢离开,今日之事,还需当着夫人的面问清楚。”周氏道。

  郑夫人见她面色紧绷神情严肃,一时倒不敢大意了,重新在主位上坐下,问周氏:“不知孟夫人今日上门,究竟所为何事?”

  周氏道:“还是待孟十娘来了再说吧。”

  那边孟雅欣刚从郑夫人处问安回去,丫鬟来禀,说是她三婶婶来了,郑夫人叫她过去相见。

  她想着必是昨晚孟允棠一夜未归,周氏听了丫鬟的话,问她来了。她先自在心中将说辞准备好了,施施然来到郑府内堂,向郑夫人与周氏行礼。

  “孟夫人,十娘来了,你有事不妨直说吧。”郑夫人道。

  周氏自坐床上起身,径直走到孟雅欣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孟雅欣看着周氏冷厉的眼神,到底是做贼心虚,心中有些发怵,勉强挤出笑容,嗓音娇柔道:“三婶婶一大早来寻我……”

  她话还没说完,周氏忽的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手上戒指将孟雅欣的脸都划破了,渗出血来。

  堂内众人都惊呆了。

  这还不算完,周氏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孟雅欣五个巴掌,那边郑夫人才反应过来,忙叫丫鬟:“还不去把孟夫人拉开!”

  郑府的丫鬟一拥而上,将周氏从孟雅欣身边拉开。

  周氏一甩胳膊,厉声道:“放开!”

  拉着她胳膊的丫鬟都去看郑夫人。

  郑夫人见孟雅欣右半边脸红肿不堪,左半边脸血肉模糊,也不知破相没有,一时气怒交加,对周氏道:“孟夫人,我不管你与十娘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但你上我郑府门上来,当着我的面将她打成这般模样,是欺我郑府无人吗?”

  “郑夫人你如此维护她,想来她昨日做下的下作事夫人必然也是知晓的了。你觉着我不该来郑府闹这一出,那好,咱们去官府说道清楚!”周氏愤怒地一把甩开抓她胳膊的丫鬟,伸手捋直衣襟。

  孟雅欣猝不及防被周氏连扇几个巴掌,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抹,一手的血,吓得又哭又叫,一叠声地叫郑氏为她做主。

  郑夫人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这般混乱的局面了,她稳了稳心神,先是吩咐丫鬟去拿水,布和药膏来给孟雅欣处理颊上的伤口,然后对周氏道:“孟夫人,方才我急中出错,失礼了。事已至此,你不如索性将事情说清楚吧,这般发作一通,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氏站在堂中,犹自不甚解恨地狠盯了孟雅欣一眼,这才回转身对郑夫人道:“郑夫人,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昨日下午,你这好儿媳将我女儿诱至东市龙泉茶馆,用一杯下了药的茶水将她迷倒,随后将人送到卫国公府。此事,你知情吗?”

  郑夫人消化了一下周氏话中的意思,惊诧地看向孟雅欣。

  “母亲,我没有,我只是与七堂姐一起去喝了杯茶,后来我结账的时候堂姐先走了,我结完账出来,她的丫鬟说没接到她,我看着天色不早快闭坊了,急着回来没帮她们一起寻找堂姐而已,三婶婶……三婶婶怎能编排这样的罪名来污蔑我?”孟雅欣一手掩着被戒指划破的脸颊,一边哭一边楚楚可怜地辩解道。

  听了孟雅欣的话,郑夫人惊疑难断,周氏却只看着她冷笑,道:“满口谎言,屡教不改!既如此,那就沒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官府见!”说着,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第27章

  郑夫人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忙起身阻拦道:“孟夫人, 咱们都是亲戚,有什么话家里说不明白呢?再说这种事,不论真假, 那宣扬出去,对她们小一辈的名声都不利不是?”

  周氏似被她这番话点醒, 站着没动。

  郑夫人忙将她请回去坐下,屏退堂中下人。

  孟雅欣想要借伤离开,郑夫人不咸不淡道:“你三婶婶特意来一趟,又是这么大的事,不说清楚了大家都不好过。伤,在此处也能处理。”

  孟雅欣察觉郑夫人态度改变, 忍不住心慌起来。

  郑夫人放缓语调对周氏道:“孟夫人,你所言之事,我委实不知情。不知令千金现下可曾回家?”

  周氏道:“劳郑夫人关心, 昨晚亥时卫国公便亲自将她送回了家。”说到这里, 她偏过脸剜了孟雅欣一眼, 道:“有人见卫国公回长安后对小女多有维护,便想以这种下作手段去阿谀奉承, 殊不知卫国公与小女是有情义,但却是兄妹情义, 绝非她们所想的那种龌龊关系!对于昨日发生之事,卫国公也深感愤怒,本想亲自处置,是她三叔求情, 卫国公才答应让我们自行处置, 如若不然……”

  她扭头看向郑夫人,道:“按大唐律, 拐卖人口者,主犯判绞刑,知情不报者流三千里。郑夫人,孟十娘作为此案的参与者,又是你郑家的儿媳,你说,你要如何才能让人相信对于此事你郑家人丝毫不知情?”

  孟雅欣吓得脸色惨白。

  郑夫人也是心头突突直跳,勉强道:“孟十娘虽是我郑家儿媳,但更是孟家人呐。”

  “此事除了她,她那两个兄长亦有参与。都是为人母者,郑夫人觉着,我对他们一家落得何种下场,还会于心不忍吗?”周氏道。

  郑夫人一听,知道这是个泥潭,自己千万不能踩进去,便对孟雅欣喝道:“事到如今,命都攥人手里了,你还不说实话?!”

  “母亲,我没有拐卖七堂姐,我只是……只是……”

  “只是将她骗到龙泉茶馆,给她下了迷i药,然后配合你那两个兄长将她偷偷从龙泉茶馆送到卫国公府而已,是吗?”周氏不等她说完便接话道,她阴狠地眯起双眸,道:“可是你们弄错了一件事,这桩案子到底如何定性,你们说了不算,卫国公说了才算。他说是,便是!”

  孟雅欣腿一软跌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都顾不上去捂颊上的伤口了。

  郑夫人也是心乱如麻,但是周氏没有直接去报官,而是来了郑府,这让她心里有了点底。去报官孟雅欣和他们郑家人固然落不着好,但对于周氏的女儿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周氏所求,不过是尽量保住女儿的名声,然后让孟雅欣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

  “这样的事情,听着都令人发指,好歹也是伯府出来的千金,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郑夫人嫌恶地将目光从孟雅欣身上移开,看着周氏语气略带讨好道:“孟夫人,既然令千金是受害人,那你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

  周氏瞪着孟雅欣道:“按照我的意思,杀了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郑夫人和孟雅欣都呆住。

  周氏叹了口气道:“但她毕竟不是奴婢,怎能任意打杀?郑夫人,她现在是你郑家人,你看着办吧。只有一点我需得提醒你,昨夜卫国公答应将此事交给我们自行处置时,曾说,若是我们处置得不好,他会插手。郑夫人你……好自为之。”说完,她就起身与郑夫人见了一礼,转身走了。

  前院,孟础润正等着周氏,见周氏出来,忙迎了上来,刚想问她事情处理得如何,猛然瞧见她前襟上竟然沾着点血迹。

  “阿娘?你衣服上怎会有血?受伤了?”他紧张地问道。

  周氏低头瞧了瞧,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放心,不是我的血。”

  “你手上也有血,不是你的血,这是谁的血?”

  周氏退下右手中指上戒圈有问题的戒指,淡淡道:“孟雅欣的血。”

  孟础润大惊失色,一把捉住周氏的胳膊道:“阿娘,你不会把她杀了吧?不是说好不许与她同归于尽的吗?”

  周氏无奈地推开他的手,道:“没有,打了她几巴掌而已,这天还在下雨呢,先回去吧。”

  母子俩回到家中时,孟扶楹也已经回来了,正和孟允棠在内堂说话。

  “阿爷,你这衣袍怎么也沾着血迹?你和阿娘两个人……还真是杀气腾腾啊!”孟础润一脸惊叹地爬上坐床,坐下来道。

  孟扶楹低头看了眼自己青色衣袍上溅上的几滴血,道:“我刚从伯府回来,你大伯打了孟础清与孟础明各五十杖,这血应当是粘在刑棍上又甩到我身上的。”

  “五十杖……”孟础润光听着都觉得屁股疼了起来,耸着眉头道:“看来不在床上躺上几个月,这两个堂兄是起不来了。”

  “这都是轻饶了的,要不是为了彤娘的名声,我……”孟扶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孟允棠,到底没说下去,只问周氏:“你那边如何?”

  周氏正叫侍女打水来洗手,垂着眼睫道:“郑夫人若是个聪明的,定会休了那孟雅欣。”要处置得令贺砺满意,如何处置才满意?只有将人休回绥安伯府去,后续如何处置,贺砺满意不满意,那就不关她郑家的事了。反正是个品行有失的媳妇,在娘家也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不管找什么理由休了她,娘家都不敢说一声“不”。

  阿爷阿娘回房更衣时,孟允棠也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撑着伞慢慢走在湿漉漉的青石小道上,她仰头看着道旁枝上盛开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挂满了晶莹的雨滴,显得那样单薄伶仃,与风暖日晴时娇俏优雅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孟氏兄妹自食恶果这件事,她不想去评价什么,她只知道,要不是有贺临锋在上头压着,阿爷阿娘想要为她讨还公道,绝没有今日这般容易和顺利。

  其实有时候想想,他真的也不坏,不过是嘴巴毒了些,性格霸道些罢了。从他那个出身上来讲,这些其实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只是她不喜欢而已。

  她不喜欢,也不代表就是坏,对吧?

  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些什么?

  卫国公府后花园,贺令芳带着一队丫鬟撑着伞来到湖边与观鹤轩相连的长廊中,回身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与一只锦囊,吩咐道:“就留在此处吧。”

  

  丫鬟们低声称是。

  贺令芳独自进了轩中,看着坐在窗下的贺砺道:“这园中芍药开得正好,下雨怎不架上翠幄遮起来?都给雨浇坏了。府中没个女主人到底是不便。”

  “什么味道?”随着她靠近,贺砺用手指捏住鼻子,蹙着眉头警惕地看着她手里拎的东西。

  贺令芳看他那样,便伸出提着锦囊的手道:“这是尚药局新配的虎骨膏,祛风止痛是一绝,我特意去宫里要了带给你的。”

  “快拿走快拿走,熏死人了!”贺砺挥手道。

  贺令芳嗔怪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用药?”

  贺砺侧过身去,道:“不擦这东西,左右不过是旧伤有些酸痛,若擦了这东西,我怕是三天都吃不下饭去。”

  贺令芳无奈,只得出门将虎骨膏交给丫鬟送去给齐管事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前天就要来看你的,家中有事耽搁了,昨日太后召我进宫说话,谈及你被禁足的原因。”贺令芳在贺砺对面的坐床上坐下,将食盒里的天花毕罗端出来放在案上,道:“大理寺卿崔光的夫人酷爱吃天花蕈,特地在府中辟了间暖房种植天花蕈。她是个有心的,也不知何时听我提过一嘴你小时候爱吃天花毕罗,这天花蕈成熟之后,她便送了不少到我府上。你尝尝,是不是你记忆中小时候的味道?”

  贺砺垂眸看着那碟子天花毕罗,道:“阿姐有话不妨直说。”

  贺令芳停了一停,嗓音轻缓道:“你是贺家幸存下来的唯一男丁,太后与我都希望你能尽快成家,为贺家延续香火。崔光官至从三品,出自博陵崔氏,家有嫡幼女名学致,年十六,容貌端丽性情温婉,与你相配。昨日我与太后提及此女时,太后对其亦印象颇佳。若你同意,我便报与太后知晓,她说要为你赐婚。”

  “我不同意。”贺令芳话音方落贺砺便接口道。

  贺令芳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利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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