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 第54章

作者:塞外客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宋鹤卿犹豫片刻,吩咐道:“来人,将她带去停尸房。”

  停尸房中,灯火幽微。

  因害怕加重尸体腐坏,房中的烛火只有一盏,远远摆在门口,光芒聊胜于无。

  朱承禄躺在停尸床上,尸体已变得僵硬,皮肤也发出青白之色,但因仵作将他身上的伤口缝合干净,又换了衣物,整理了仪容,导致他看起来与生前无异,依旧那么清俊文雅,唯一醒目的,便是覆在他眼上的一条白绫。

  这是宋鹤卿在来的路上特地吩咐的,于理,他怕尸体那副被掏走双目的惨状将小翠吓坏,她现在是重要的证人,不能出任何闪失。

  于情,他想让这对新婚夫妻的再度相见,可以显得体面那么一点。

  “阿……阿禄?”

  安静的停尸房中,响起女子颤抖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向那冰冷的床榻,伸出手却又回缩,几经试探,总算轻轻抓住了那只青白泛灰的手。

  她夫君的手。

  会算账,能写出一手好文章,可以为她簪花描眉的手。

  “阿禄你……你睡着了么?”

  她轻声询问着,将那手攥紧,流着泪笑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我的气,怎么我突然就不见了呢。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便出现在别的地方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阿禄,你原谅我吧。”

  “阿禄,你睁眼看看我。”

  她动手,想要揭开那层覆目白绫。

  何进想要上前阻止,被宋鹤卿拦住。宋鹤卿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好像在说:“随她吧。”

  人啊,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白绫飘落在地,女子的轻声抽泣也彻底变为绝望尖叫。

  她先是被吓得跌倒在地,继而却又猛地爬起,扑到那尸体身上,脸颊贴在尸体胸口,手掌颤抖地覆盖在那漆黑的两个窟窿上,泪如雨下,颤声安慰:“很疼吧阿禄?我对不住你,我来得太晚了,我怎么能让你独自煎熬,阿禄,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你,我这就去……”

  她起身便将头往墙上撞,所幸何进拉得及时,并未伤到。

  可她人已崩溃至极,推搡着何进嚎啕大哭:“你松开我!你让我去找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二人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我的阿禄做错了什么!”

  宋鹤卿听着哭声,默默转身走向门口。

  天上那轮老玉盘依旧高高悬挂,孑然寒冷。

  他沐浴着清辉,迎面吹着秋夜里的凉风,看着月亮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摇了摇头,动身前往内衙。

  却一转身,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

  宋鹤卿略为愕然,道:“你怎么在这?”

  唐小荷举了举食盒,懒洋洋且不情不愿地说:“我可不想回头再被某人指着鼻子数落,说我心里光想着别人,到点不给他准备夜宵。”

  “某人”宋鹤卿轻嗤了声,鬼使神差来了句:“唐小荷,你若是名女子,我肯定娶你。”

  毕竟有几个人能做到吵完架还牵挂对方温饱。

  唐小荷的头脑空白了一下,“嘁”了声别过脸道:“我若是名女子,我才不要嫁给你。”

  宋鹤卿笑笑没说话,过去看她给他做的什么。

  唐小荷做的鳝丝面,秋日里鳝鱼肥美,还滋补益气,最适合宋鹤卿这种整日耗神费力的劳碌命服用。

  宋鹤卿干脆也没再往内衙去,就地找块地方坐下,享用起了这碗大补汤面,一口便吃香了嘴,话都顾不上跟唐小荷说,光忙着吃面。

  唐小荷坐在他旁边,听着身后房中传出的哭声,叹口气道:“刚来大理寺的时候,我还不懂这里为何一到夜间外面便没了人,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种地方停放的尸体太多,阴气重,怨气也重,夜晚只要一到,没人敢在大理寺周围逗留,大家都跑远远的,生怕撞鬼。”

  宋鹤卿喝了口汤,正经道:“世上本没有鬼神,人们亏心事做多了,心里不安宁,便成了惊弓之鸟,看什么都联想到鬼神。若人人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又何惧日沉月出,黑夜降临。”

  唐小荷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看他说:“你这话不对,我没做过亏心事,但我也挺怕鬼的。”

  宋鹤卿瞥她一眼,嘴不留情:“你就是单纯的怂。”

  唐小荷正欲发作,被房中哭声惊到,怔了一怔,压下不爽道:“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吵架累人,你留着精力早点把这案子断出来吧。”

  宋鹤卿吃了一大口面,嚼着鲜美的鳝丝肉,叹气道:“说得轻松,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唐小荷蹙眉,不解地看向他道:“小翠姑娘都回来了,凶手还是不能确定是谁吗?”

  宋鹤卿又喝了大口热汤,用筷子另一端在地上给她画道:“来,你看,先是混入朱家,再是潜入婚房,费好一通周章,就是为了把朱承禄给杀了,若小翠也连同被害,可断定此人穷凶极恶,与这夫妻有大仇,可从共同好友入手。”

  “可眼下的情况是什么?是凶手他生生折磨死新郎,新娘却分毫未动,甚至将昏迷中的新娘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你说,手段残忍至极却又不伤及无辜,这得是什么人能干出来的?”

  唐小荷听完这话,竟喃喃来了句:“冤有头,债有主?”

  但她紧接着便又倒嘶一口凉气,反驳自己:“这也不对啊,朱承禄那么一个儒雅书生,他能跟人结什么仇?”

  这时,身后传来“嘎吱”一声,二人回头,发现是仵作开门走了出来。

  老头对着宋鹤卿便一躬身,神情犹豫道:“少卿大人,小老儿我有些话想同您说说,事关……朱家少爷身上的伤处。”

  宋鹤卿立刻放了下碗,起身道:“但说无妨。”

  仵作再度犹豫片刻,终是舒口气说:“大理寺上下,都知道大人您不信邪,也不爱听人满口鬼神胡诌,所以老头子我先前也就没敢和您提这一嘴。但这两日下来,怎么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有点古怪,终是不吐不快了。”

  宋鹤卿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仵作拿手比划道:“刺入朱少爷腹中的那根凳子腿,正中肚脐下三寸处的气海命门,大人是习武之人,应当知道此穴事关重要,用你们的话,应是称那处为丹田?”

  宋鹤卿点头附和。

  仵作接着道:“但我不是来跟您说这个的,我是想说,在民间我们老一辈的口中,有一个说法,说气海穴里藏着人的三魂七魄,人死后,若拿桃木钉钉入,则能让人魂飞魄散。若是活人,用桃木钉生钉入气海,则能困魂锁魄,永世不得超生。”

  宋鹤卿皱了眉,一是觉得匪夷所思,二是他一个不信那些的人,听到这段,难免认为离谱,顿了顿道:“可钉入朱承禄腹中的并非桃木钉,只是寻常木刺,这又能说什么?”

  仵作挠着下巴,费解道:“这也正是让老头子我想不通的地方,因为就腹中钉木,剜去双目来说,倒让我想到一个传闻。”

  宋鹤卿立马问:“什么传闻?”

  “民间给死人配冥婚,礼成结束,便是将桃木钉钉入新娘腹中,再剜去双目,防止她们化为厉鬼,找人索命。”

  作者有话说:

  “……何如当初莫相识。”

  ——《三五七言》唐 李白

第62章 冥婚

  ◎罗刹鸟◎

  朱承禄的尸首在大理寺待了两日, 第三日,便被朱家人登门要走,准备丧葬事宜。

  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阵仗宜小不宜大, 朱家没有再大摆酒席邀人吊唁,只在家中设了灵堂,将尸体盛棺摆放, 又到大相国寺找了和尚前来诵经超度。

  “咚咚咚,咚咚咚——”

  夜深人静,木鱼声在灵堂响起,声音回响不断。

  朱万三红眼抽泣不止, 将准备好的元宝黄纸等物丢入火盆,道:“儿啊, 好好上路,来世投个好人家, 多享些福。”

  越说朱万三越受不住, 再度放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吹来,将满堂烛火扑灭数盏, 光线忽明忽暗。

  堂中小厮想去关门挡风, 转头望去,嘴里立刻发出凄厉尖叫:“啊!有鬼!鬼来了!鬼!”

  阴风再度刮起,烛火全被吹灭至尽,灵堂乱作一团, 下人们跑也不敢跑, 只得抱头痛哭, 哀嚎连连。

  朱万三全身僵住, 握住黄纸的手不停发抖,两眼看向棺材,颤声道:“禄儿,是你回来了吗?还是……”

  “她回来了。”

  朱万三咬紧牙关,转头毅然一望。

  只见夜色中,屋檐下,幽幽飘荡着抹纤细漆黑的身影,身上衣物繁杂,依稀看出穿着的是凤冠霞帔,单凭体态便能断定,这是名女子。

  朱万三汗毛竖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手脚顷刻冰凉。

  密密麻麻的恐惧爬满他的全身,但很快,这恐惧便又化为无穷无尽的愤怒,使得他倏然站起来,抄起供案上的烛台,拔掉蜡烛,将锋利一端对准那鬼影,咬牙切齿道:“老子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历过,管你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还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还想吓住我?哼,做梦。今日你不来找我,我倒还想问问你呢,我儿的命,究竟是不是你给索走的!”

  朱万三恶向胆边生,大步便朝鬼影冲了过去,手抓住“女鬼”的脚用力一拽,接着扬起烛台便朝“女鬼”的头脸狠狠砸去。

  结果未听到鬼叫,也未见有血溅出,烛台落到女鬼脸上那刻,竟是软趴趴塌陷了进去。

  朱万三察觉出不对劲,立马命人点灯。

  这再仔细一看,才知道这不是鬼,而是个被枯草扎出的“人”。

  在这“人”的四肢头顶,有细若发丝的丝线连接,尽头固定在屋脊之上,故而这“人”滑下,看起来便如飘在半空,如鬼魂游荡。

  而穿在这“人”身上的嫁衣,并非别的,正是他夫人花大价钱给儿媳订做的嫁衣。

  是凶手,凶手回来了。

  意识到杀害儿子的人可能就在屋顶藏着,朱万三疯了般冲出门去,仰头喊道:“出来!是谁在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了我的儿子!”

  再度想到儿子,朱万三颤了声音,哽咽道:“承禄他自幼心地善良,蚂蚁都不曾捏死过一只,又酷爱读书,我为他请名师开蒙,找大儒授他学业,我为了让他能同其他人一样有科举考试的资格,拿出大半个身家去讨好朝廷!他那般争气,一朝便中解元,明明只差一步,只差那一步,我便能看到他位列朝堂,光宗耀祖,只差那一步啊!”

  “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为何要索我儿子的命!”

  “杜若!是不是你!你给我出来!”

  朱万三到处嘶吼,形容疯癫,连下人的禀报声都未曾听见。

  直到宋鹤卿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然清醒,有所消停,闭嘴一言不发,只是垂泪呜咽。

  宋鹤卿道:“朱掌柜,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朱万三闻言,更加悲痛欲绝,难以承受地躬身大哭。

  接着,宋鹤卿问:“杜若是谁?”

  朱万三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顿了顿,抹泪抬脸道:“夜色已深,不知宋大人光临寒舍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缉凶,那正好,我怀疑凶手此时就在我宅中,有那草人为证!”

  宋鹤卿听完前因后果,立即派人搜查,但除了在灵堂房顶搜到几丈长的透明细丝,除此再无他物。

  朱万三甚是懊恼,见状便想送客,可宋鹤卿瞥了眼灵堂,道:“宋某这两日忙于公务,始终抽不开身前来送上朱解元一程,恰巧此时得空,想到便来了。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朱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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