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喃喃果
阿妩闻言，不禁抿了抿朱唇。细细的柳眉蹙起, 皙白娇美的面上满是复杂之色。
她不回答表兄的问题，是因为忌讳所谓的交浅言深么？
自然不是。
不过是因为……表兄一语切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面对, 如此而已。
良久, 一声轻叹响起：“……我是。”
阿妩弯了弯唇角, 梨涡却泛着几丝苦涩之意。
她一直在蒙骗着自己，如今却被一个局外人看透了去。
她对谢蕴心软, 难道对其他人不心软么？譬如在路边碰到的乞丐, 她多数时候身无分文，少数的银钱富余之时分给他们一些财物, 断不会因救济他们, 而奉上自己全部身家。
但是对谢蕴……
她为了成全他的恳求, 不惜撒了无数个谎言, 反而把自己置身于悬崖边上。个中缘由, 除却所谓的不忍与怜悯, 当真没有其他原因么？
“我确实心悦于谢蕴，才会和他有所牵连。”
在有些时候，世子对她流露出脉脉的情意，她也不是不欣喜的。只是每每为了骗自己，反要把欣喜压在心底，强作云淡风轻之状。
如今说出了心底话，如同搬开压着的一块石头，反而一阵轻松。
陈霁星把阿妩的变化看在眼底，又揉了两把她的头：“那谢蕴摆明了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这岂不算两情相悦了？”
“嗯……算是罢。”
阿妩点了点头，直觉脸上热热的。
两情相悦。
她又默默在心底把这个词品了一遍，旋即生出些许的蜜意来，唇角也愈发往上翘起了。
虽然她和世子如今的关系有些奇怪，但两人的心中都有彼此，确实也算得上两情相悦了。
“原来是这样。”
陈霁星作为局外人，却看得分明。虽然是两情相悦，但那谢蕴恋慕他表妹，绝对比表妹恋慕他更多的。
不过这世间事总是如此，讲究一个调和。
那谢蕴生来身处高位，若不爱得多些，姿态放得卑微些，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着表妹的。
而他表妹若是把一腔的真心投了进去，却碰上个冷心冷肺的上位者，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这样彼此留些余地，却是正正好的。
也不必担心，谁对不起谁。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又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表兄就又有一事有些弄不明白了。”
“先说好，就像刚才一样，你若是不想回答，自然可以不想回答的。”
阿妩的心中猛地突了一下。
秋水般的明眸漾起些许波澜：“表兄，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我们两情相悦了，却还是没能互许婚约？”
陈霁星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那把折扇，“歘”地一下将之展开，对着自己扇了几下。
“表妹果然生得一副玲珑心肠一下子就全猜中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用扇柄抵了下额头，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而且……表妹还骗他说，你还有个夫君。”
结果那夫君，竟是自己。
这事儿，真是想想都可乐。
陈霁星硬生生别下了唇角，眸中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看得阿妩又羞又恼，面上云霞般的红晕愈发明显。
“那只是个巧合而已！”
她难得地说话带了些恼音。
若不是大公主太过胡闹，在一甲三人中一眼相中了她，她何至于安排一出自己嫁给自己的好戏？
待到后来，那偶然结识的何晓生又把当日的情状传了出去，坊间闹得沸沸扬扬，世子又怎么会生出误会？
到最后，已是覆水难收。
“原来如此。”
陈霁星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没有告诉他？”
阿妩苦笑一声：“表兄，你实在是问得我难以招架了。”
她故意觑人一眼：“若非知道不可能，我还以为表兄你收了谢蕴的什么好处，替他发问来的呢。”
“哎，这不是表妹你这事儿太过惊奇，让我一时有些好奇嘛，勿怪勿怪。”
陈霁星告了罪，又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表示自己不再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妩这一回却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忽然之间，她面上那点打趣的轻松之意尽褪，远山黛眉微微拧起，流露出一点轻愁之色来。
“倘若说破了一切，我俩就该谈婚论嫁了罢？只是我也不知，谢蕴他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又能不能成为一个我心里的好夫君。”
她心中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合该像她的父母那般才对。只是这样的鸳鸯眷侣，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况，她和谢蕴的情况，又与父母大不一样。
阿妩轻叹了一声：“表兄，你也知道的罢？谢蕴他身份很不一般，这样的人有什么女子没见过？又何必看得上我”
陈霁星忍不住打断道：“表妹这么好，生得好，性子也好，看不上的人都是纯纯的没眼光。而况我看他那痴缠的模样，一整颗心都寄托在你身上了，阿妩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阿妩轻轻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并非是他不心悦我。”
陈霁星怔了下，从这句话中品出一点味道来：“你是担心……他纳妾？”
“算是吧，但也不止。”
自从上一次外公给她指了两条明路之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些事，心中过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
既然今日表兄问起，阿妩也索性敞开了心扉。
“他是淮安王世子，我只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我虽然相信谢蕴的人品，知晓倘若他娶了我为妻，定会好好待我。”
“可若是往后，我们之间的情分淡了呢？他又恋慕上旁的女子呢？”
阿妩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想离开都离不开了，只能整日困在淮安王府里面，出也出不来。”
“倒不如一直扮演着旁人的妻子，也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狡黠之意：“这样的话，若是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我还可以嫁给我自己嘛。”
陈霁星：“……”
他试着想象了一番那个“自己嫁自己”的画面，既觉得好笑，又生出几分自责来。
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了阿妩的头上：“是表兄对不住你，对不住陈家。若是这些年表兄在大衍给你们撑腰，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让这么可爱又八面玲珑的表妹，日日囿于自己的身份，连心意都不敢告诉心上人？
阿妩听了，连忙比划了个手势，打断道：“表兄你不必再说了！这些话我这几日天天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好，表兄不说了。”
陈霁星看她表情，也知晓自己这样一日三叹的，委实有些啰嗦了。他又摆了摆扇子，眼珠转了一转。
“不过，过些日子，阿妩的身份恐怕就要不一样了。”
“嗯？”
什么意思？阿妩听得一头雾水。
便闻陈霁星道：“这几天我的消息也打听得差不多了，掐指一算我爹也该大衍了。他如今在海上飘着，日日盼着回来呢。”
“舅舅要回来了？”阿妩惊喜道。
旋即又是不解——这和她的身份变化，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舅舅在海外遨游时，找到了传说中给外公平反的证据？这想想也不可能吧？
她的疑惑写在了脸上，简直一目了然。
陈霁星看着便忍不住笑，到最后不忘给阿妩解惑：“你可还记得，我先前给你说过，我爹在海外淘到了宝贝？”
“自然记得。”
“那宝贝，可是足以给人封爵的。我和我爹回来之前就商量好了，这个爵位肯定要给咱们家里人的。”
“舅舅到底找到了什么宝贝，竟然这么厉害？”
阿妩早在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十分好奇，只是当时不好细问，后来又没有合适的契机。
这下，解惑之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陈霁星勾了勾手指：“我悄悄告诉你。”
他附在阿妩的耳畔，轻声说了几个字，惹得她发出一阵惊呼：“世间竟真的有如此奇物！”
难怪，万宝阁中满目琳琅的宝贝，皆入不了表兄的眼。
原来是有此物珠玉在前。
陈霁星自信满满点了点头：“将此物献之于圣上，再悄悄地昭告天下。碍于物议，他怕是不嘉奖我陈家也不行了。”
“到时候你的名声，定然比什么淮安王世子还要好上三分。看他还敢不敢有一点儿怠慢你。”
阿妩闻言，忍不住摇头道：“表兄，你未免也太夸张了罢？”
“一点儿也不夸张，阿妩你可不要未战先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霁星不服气道。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世子在京中都多少年的名声了。和他比起来，我应该算个暴发户吧？”
说完，她就笑出声来，唇畔抿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话虽如此，阿妩的心中却有暖流淌过。
果然，把她的思量告诉表兄是对的。表兄他不仅没有嘲笑她小女儿心思，反而一心一意为她打算了起来。
甚至，不惜告诉她这么惊人的一个消息。
即使前路依旧是茫然一片，但是至少阿妩此刻知道了，她的家人们，都会站在坚定地站在她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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