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我长安花 第3章

作者:喃喃果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送完客,罗鸿一眼没看阿妩和郑月秋,转身去了后院。

  -

  淮安王府。

  镇国长公主原有自己的府邸。奈何淮安王与公主二人情深笃穆,太/祖便做主,将二人府邸并作一处大宅。

  谢蕴步行一刻钟,才从漆金的敕造淮安王府匾额下,行至小花厅。

  婢女身着纱衣,掀开重重的软烟罗帷帘。

  谢蕴并未撒谎。小花厅中,镇国长公主早等着儿子的归来。

  身为太/祖幼女,今上的嫡亲姑母,有时连皇后亦要退让三分,长公主通身气派自是贵不可言。见儿子归来,却露出一丝慈爱之色:“我儿辛苦了。”

  “母亲。”谢蕴颔首。

  “今日去英国公府瞧了,我儿觉得,罗老头的儿子如何?”

  谢蕴静静啜饮着茶水,一言不发。

  长公主顿时明了。

  儿子是君子,不愿背后言人是非。这份沉默便代表了许多东西。

  她慨叹不已:“果然啊,那些老家伙的儿子,有出息的都去了边关。留在京城的,多半混成了软骨头。”

  说罢,才发现自己不意将儿子骂进去了:“自然,不包括我儿。”

  她的儿子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不似旁的人随父从武,反倒进了国子监,浸润了通身的行止仪度,成了让淮安王最头疼的翩翩君子模样。

  不过,长公主却十分满意。

  “可惜了,英国公不中用,让我儿这一趟受累。”长公主笑眯眯道,她自是知晓儿子最讨厌那些虚与委蛇:“不过,听闻国公府的园子可谓一绝,是真是假?”

  谢蕴方才一直沉默,此刻却道:“国公府的春光,确实不错。”

  “果真?那也不算白去一遭。”长公主没听出他话中深意。

  谢蕴再一次闭了眼。

  方才那一幕,仿佛映在了眼前。

  一树丛簇的洁白玉兰下,女子亭亭而立。熏风撩起如云的鸦发,似有暗香淡淡、挑人心弦。她轻盈的眼睫振如蝶翼,遮住秋水明眸中一闪而过的好奇。片刻后又低下头去,露出一截雪白如缎的颈子。

  溶溶淡淡的春光,为她镀上一层金粉。

  温柔。朦胧。

  那一刻,谢蕴忍不住偏过头去,又闭上双眸。

  他怕春光太炽烈,灼伤了眼。

第2章

  她要让真正的传奇,压过似是而非的流言。

  送走世子当日的午后,罗鸿在夫人郑氏的院中用了饭,小坐了片刻。

  国公爷这些年渐渐不与夫人热络了。用饭就寝都是几个妾室作陪。这次,郑氏院中的人皆激动不已,十分勤谨着服侍。

  岂料,婢女一个手滑,温热茶汤泼了罗鸿满身。他当即大发雷霆:“府上的下人,何时这般没了规矩?”

  郑氏一皱眉,犯错的丫鬟立刻被拖了下去。

  “老爷莫要生……”

  罗鸿抬手就打断道:“罢了。夫人既然久居内宅,管着中馈,也该好好盯一盯下面的人!国公府的大小事,岂能任由他们摆弄?”说罢便转身离开。

  郑氏送他离开之后,面色陡然阴沉了起来:“就说正院怎么来了位稀客,老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点我呢。”

  “去查查方才前院出了什么事,让他大动肝火。”其实,郑氏隐隐有了个答案。此番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去证实。

  不多时,一个嬷嬷附在耳畔低语几句,郑氏心道,果然。

  又是她那好侄女惹出的祸事。

  郑月秋非是罗家人,而是夫人娘家的娇客。她犯了错,国公爷不好直接训斥。便转借着约束下人不利的名头,给自己这个做姑母的没脸。

  相似之事,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郑氏揉了揉眉心:“你去把月秋请来。”

  嬷嬷称是,心底却止不住叹气。

  老爷不上心、嫡子不亲近、庶子更是荒唐。就连娘家侄女也未出嫁就外向,从不与夫人一条心。夫人在国公府,委实过得艰难。

  郑月秋提着裙摆而来。见郑氏半倚在榻上,她攒出甜蜜的笑,眼底却透着几分心虚:“月秋请姑母安。”

  “有你在,我怎能安?”郑氏面不改色地撒谎:“方才老爷来了,特特点了你的名字。今日又犯了什么事,惹了什么祸,你且一一说给我听。”

  郑月秋一听国公爷点她,顿时急了。国公爷可是她未来的公爹!当下不敢隐瞒,将自己那些见风就破的小诡计倒了个彻底。

  她每说一句,郑氏的面色便凝重一分。

  “我且问你,今日登门的贵客是谁?”

  “……”郑月秋沉默,她还真没注意:“听国公爷唤他什么世子。”

  世子。郑氏的心头一咯噔。

  英国公的品级在勋贵中数一数二。值得罗鸿另眼相待者,不过一掌之数。而其中被称作世子的,唯有一人。

  倘若是那位……被月秋坏了好事……

  郑氏只觉,国公只训斥她一顿,已是给侄女留了天大的面子。

  郑月秋不知自己的好运,兀自愤愤不平道:“也不知那女子给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只训斥了姑母呢?明明在场之事,她也有份。”

  “真不知国公看上了她什么!父母双亡一孤女,外祖又那般见不得人。娶了她能给表哥什么助益?该不会府上的流言说的是真的,国公和她母亲……”

  “噤声!”郑氏再忍不住怒火:“长辈的事,是你能议论的吗!”

  “你是郑家的嫡小姐,做甚要像乡野丫鬟那般学舌!学的还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郑月秋被吼懵了。姑母屡次劝过她,但从未如此疾言厉色。

  她登时红了眼眶,嘴上却不肯服软:“哪里是捕风捉影,分明都是真的!不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国公瞧不上我,那般属意唐妩做她儿媳!她除了那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人高看一眼的?”

  “姑母你去听听,外面到底是如何传的?等下国公只训斥我,放过那女子的消息流出去,只怕会传得更广!”

  郑氏怎会没听过?这流言早在当年她嫁进来时就流传甚广。还是她亲手弹压下去的。

  但这些话如何与小辈说?

  确如郑月秋所说,前院的喧哗,有不少人目睹了去。

  英国公府拢共五百余仆婢,却有一千张学舌的嘴。郑氏的正院还好些,旁的地方就没了约束,漫天信口胡说。

  阿妩去膳房提晚膳时,经过廊下。远处三二丫鬟聚在一处说些什么。见她的身影,忽地露出异样的神光,笑作一团:“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拧起细细的眉,瞧了过去。

  她们议论的是自己。

  这事并不稀奇。阿妩并未上前理论,而是加快了步子。

  身后隐隐绰绰的声音传来——

  “她可真是好命,父母走了还有个姨父。今日不就又偏袒了一回,为了她,给了夫人好大一个没脸!”

  “怪道国公爷不肯毁约,我看是想借着儿女姻缘,了却自己的遗憾。”

  “你可小声些——”

  “小声什么?她能跟夫人告状?还是找老爷评理?我要是她……可真真丢不起这个人!”

  阿妩鸦睫一颤,雪肤上落下一片细小的阴翳。

  姨母离世之后,府内传起了一桩离奇的流言。说她的婚约并非姨母拍板做主……而是国公曾经恋慕她母亲,才借儿女婚事了却当年的遗憾。

  可阿妩却记得分明。

  她父母俱在之时,只来过国公府做客过数回。母亲与国公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偏偏,传流言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将这寥寥的数面增添了无数桃色的细节。

  直到新夫人过门,流言才有所收敛。

  可是,仆婢们对夫人收敛,对阿妩却没了顾忌。甚至吃准了阿妩身份尴尬的软肋,几次三番当她的面说道此事。

  见她快步离开的身影,背后讥笑声不减反增:“哟,还没开始说,人怎么就走了?是不是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呢?”

  阿妩垂眸,捏着食盒的指节已然发白。

  她无数次想辩驳那些荒谬的无稽之谈,理智却紧紧扯住了这根弦。……事关母亲名节,一旦此事摊开在青天白日下,国公与母亲便再也扯不开关系。

  即使,他们本无关系。

  “唐小姐若想咬死了这门亲事,不如默认了此事。毕竟她除却母亲与国公的“情分”,再无旁的长处了。”

  阿妩的眼前发白了一瞬。

  此刻,她除了泼天的愤怒,还生出微末的惶惑。

  她要为了这门婚事忍气吞声至此么?

  ……她真的要嫁进国公府么?

  日光渐疏,连照见的人影也淡去。这条通往住处的小径,阿妩走过了无数遍,可当她抬头,只有举目四顾的惶然。

  “阿妩!”偏院的大门前,遥遥立着一个人影。见她来了,几步奔至她身前,顺手接过了食盒。

  察觉手上的力道,阿妩面色陡然复杂了起来。

  罗元绍见她如昙花般清幽秀美的面庞,心神摇荡了片刻,才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去我院里吃饭,偏也不听。你一人去提膳,他们能给你什么好的?”

  “多谢表哥的好意。只是你也知道,下人们的嘴不会饶过我的。”当然,郑月秋也会变本加厉。只是这些,没必要说与表哥听。

  下一刻,罗元绍的话却令阿妩错愕不已,猛地抬头。

  “你在国公府久住,亦是半个主人,往后月秋亦是你的表妹,须有些容人之量。若是什么小口角都惊扰了父亲,让他给夫人和表妹没脸,这不是公府的待客之道。”

  许是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让阿妩连愤怒都忘了,甚至怔忪了片刻。

  片刻后,她静静问:“这些,你从哪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