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 第29章

作者:抒鹤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帝后到了东宫,径直进入内殿。

  皇后贵重的裙裾从昭蘅眼前一闪而过,而后听到一声“平身”。

  太医们冷汗津津,颤声回答了李文简的病情。听到他并无性命之虞,暂时只需要静养之后,皇上摩挲着袖口,道:“其余人都退到前殿听候,谏宁上来回话。”

  顷刻后,殿内乌泱泱的人褪去大半。

  昭蘅犹豫了下,帝后要问太子遇袭的事情,事关朝政,她似乎不该听。正起身打算退出去,听到皇后隔着人群忽然问:“你就是昭蘅?”

  昭蘅垂着眼睛,温顺回话:“见过娘娘,妾身正是昭蘅。”

  皇后点点头,深看了昭蘅一眼,再未说什么。

  昭蘅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殿下的药正在熬着,昭蘅没有离去,退到廊下等着。

  不多时,宫人又通秉说梅妃和安嫔带着几位公主、皇子也来了。

  昭蘅熟视无睹无数打量的目光,走到梅妃和安嫔面前,规矩行礼,从容得体。

  “你就是殿下新封的昭训吧?是叫昭蘅吗?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梅妃问道。

  昭蘅垂眸说是。

  “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殿下真的受伤了?”安嫔问。

  昭蘅只说:“皇后和娘娘已经在里头了,您要进去瞧瞧吗?”

  安嫔点了点头,挽着梅妃的手迈入门槛。

  忽然屋里传出瓷器摔碎的声音,众人齐齐喊了声“陛下”。昭蘅竖着耳朵听,只听到陛下重重拍着桌案怒道:“当年在扬州,无忧太子一党早就死绝了,哪来的乱臣贼子打着前朝余孽的旗号伤了朕的儿子?把人押出去,斩首示众。”

  谏宁则说:“殿下回宫之前说过,暂时不要动他,一切等他醒了之后再做定论。”

  皇后也压低声音劝他,但她声音较低,昭蘅听不清楚。

  殿内的动静慢慢低了下去。

  深夜的风凉飕飕的,昭蘅来得急,忘了穿披风,此时竟觉得有些冷。今夜的事情让她对宫中的情景更明白了些。

  殿下受伤,阖宫上下几乎都不能入睡。

  也是,帝后微末时的第一个孩子,如此光风霁月的储君,自然备受珍爱。国之重器受损,宫内谁能安眠?

  皇上和皇后从寝殿走出来,梅妃和安嫔跟在后面。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遍昭蘅,看到她纤弱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发颤,吩咐宫女:“给你们昭训拿一件披风。”

  昭蘅规规矩矩屈膝谢了恩,站在廊下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很快,宫女拿了件披风来给她,她披在身上,手攥着柔软的布料,慢慢系好绦带。

  不多时太医从屋内走了出来,向昭蘅揖了一礼道:“殿下的血暂时已经止住,但这几天他身边离不得人。”

  昭蘅道:“好,我会守着他。”

  “臣就在偏殿,若有任何情况,昭训让宫女及时传唤我。”太医又道。

  昭蘅朝他深深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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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只剩昭蘅和李文简二人。

  她缓缓挪到他旁边坐下。

  刚为他抚平的眉心,又拢起了。

  昭蘅随着他的动作,也忍不住轻轻蹙眉,目光扫过他的脸,忽然看到他耳朵后有一点红,以为是没擦洗干净的血渍,身子向前倾凑得更近些,细细查看他的耳朵。

  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刀剑划过,留下的一道细小伤口。

  伤口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是位置很凶险,若是再往下、再深两寸,就是颈部的大血管。

  昭蘅心里微惊,不敢想象他回来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直到此刻,她明白他的那句“未必尽是坦荡通途”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从袖内抽出丝巾,轻轻擦着他耳后冒出的血渍。耳侧一绺发丝陡然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脸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发丝拂过他的眼窝,窸窣的痒意竟将李文简弄醒了。

  李文简一睁开眼,便看到昭蘅近在眼前,她下颌绷得紧紧的,檀口微抿,正在拨弄他耳后的伤口。

  不知用的什么香,淡淡地飘了满怀。

  昭蘅擦完他的耳朵,一回头看到他正凝视着自己,双目灼灼,恰若冬日暖阳。

  “殿下,你醒了?”声线里带了一丝欣喜。

  李文简感觉喉咙一片干涩,声音沙哑:“水。”

  “先喝药吧,药马上好了,喝水会稀释药性。”昭蘅柔声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行至门边,正好碰到送药进来的莲舟。昭蘅接过药碗,回到李文简身旁。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扯动背部的伤口,皱眉轻“嘶”了声。昭蘅忙按着他的手,道:“我来。”

  她在床边半跪着,握着药碗,尝了一口,被苦得皱紧眉头。温度还算适宜,她舀了一小勺,递到李文简唇边。

  李文简趴在榻上不能动,昭蘅的勺子凑近,他张嘴。

  两人离得那么近,彼此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昭蘅双颊莫名染上一抹极浅的红。

  风透过楹窗的罅隙吹进来,火苗摇曳。

  灯下看美人,眉眼柔和,轮廓朦胧,温柔光晕下的雪肌玉骨更添几分婉约神秘的美。

  喝完药,昭蘅拿帕子落在他的嘴角,抹干残留的药渍。轻柔的袖摆拂过他的脸,又是一阵香风:“有劳了。”

  昭蘅闻言有些尴尬地收手,把帕子胡乱塞回腰间:“殿下还想喝水吗?”

  李文简摇头说不用,药水已解了渴,再要喝水太麻烦。他不习惯麻烦别人。

  喂过药后,李文简又重新伏在床上,眼眸微阖。

  昭蘅把碗递给外头的宫女,她犹豫了下,要不要说点什么分散他的注意。春雷一声乍响,闪电划亮长空,昭蘅双肩微颤,从犹豫中收回思绪。

  有伤即有寒,殿下现在受不得凉气。

  雨丝从半支的窗棂斜飞入内,昭蘅疾步走过去,她爬上宽大的贵妃榻,抬手迅速关上窗。

  李文简慢慢抬起眼。

  昭蘅转身,对上他的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太医说殿下这几天离不得人,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外面下着大雨,李文简也不能让她冒着大雨回去。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柜子里还有被褥。”

  昭蘅依言到柜子里拿出柔软的被褥,瞧了一眼,李文简身上带伤,她怕伤着他,犹豫了下,径直走向与李文简相对的贵妃榻上。

  若是李文简身体是好的,她自不会任性到和他分榻而眠,然而他身受重伤,她怕自己晚上睡觉动的时候伤到他。

  昭蘅铺好软榻,对李文简道:“殿下,晚上若是有事,您唤我一声。”

  李文简阖着眼点了点头,昭蘅这才吹灭床边的灯,转身睡回榻上。

  忙了一天,昭蘅本就累了,睡了没有半个时辰,又受到这般惊吓,躺到床上她就打了个哈欠,困意浓浓袭来。

  前段时间的雨听在耳里还是沙沙沙,滴滴答答的声音;细密的雨丝落在叶子和屋顶的瓦上,温柔叮咛似缱绻软语。现在的雨来得又急又密,如同玉珠大颗小颗落于玉盘,吵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昭蘅梦到小时候在村子里的事情,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雨。奶奶在后村种红薯,她就在田埂上玩儿。翠绿的叶子带着氤氲水汽,万物吸不尽绵绵不断的雨,雨水把路旁的草丛压倒,流成欢快的小溪,蹦蹦跳跳汇往远处的河流。

  小昭蘅穿着蓑衣,踩着草垛里的积水,水花四溅,她发出轻快的笑声。田埂上长了一棵梧桐树,大朵大朵的梧桐花被雨水打落。她踩够了水,就在树下捡了一大把白中带紫的桐花,用狗尾巴草编成花环。

  “阿蘅,回家了。”干完农活的奶奶唤她。

  她没玩儿尽兴,奶奶又喊了她几次,才恋恋不舍哒哒哒地跑过去,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奶奶的草帽上,奶奶笑着说她顽皮,又把花环戴回她头顶。大大的花环从草帽檐垂下,挡着她的视线,奶奶矮身给她拨正,牵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野樱桃林,奶奶踮脚选了好久,挑了几颗红的塞到她嘴里。

  李文简背疼得难以入睡,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然后就听到昭蘅软嘤低泣。屋内只有一盏微弱灯光,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软榻。昭蘅背对着他在睡,软被柔软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山峦起伏。

  她双肩轻颤,不止啜泣。

  “昭蘅。”

  回应他的仍是她的泣语。

  李文简支身坐起,扯到背心的伤口,皱了皱眉,他轻“嘶”,倒吸了口凉气,慢慢挪动身体下床,走到软榻边,看着睡中嘤咛的昭蘅。

  她头发青绸般散开,衬得肌肤如同璞玉,眼尾洇着湿润泪意,泪珠儿一颗又一颗,划过脸颊落于枕上,打湿了大片。

  檀口翕动轻语,李文简贴近了,听到了她的呢喃——奶奶。

  李文简伸手,在她脖颈后摩挲片刻,轻轻揉捏几下。昭蘅慢慢止住哭声,颤栗的身躯也逐渐趋于平静。

  窗外的雨仍在叫嚣,闪电从窗外劈过,映出昭蘅毫无血色的脸。李文简瞥了眼她的睡姿,头枕着一只臂蜷缩着,这样睡一夜,明早起来怕是要酸痛许久。

  李文简在软榻旁坐下,将昭蘅扶起,她被按了睡穴,浑身绵软如糯糕,倒入他怀中。

  软意撞满怀。

  李文简被她一撞,震动背心的伤,冷不丁冒出冷汗。咬牙坚持片刻,才缓过劲来。他把昭蘅放下,拿薄毯盖在她身上。

  无奈地看着她的睡颜,不知道他们是谁照顾谁。

  翌日清晨,昭蘅很晚了才醒来。她睁开眼,看向日光明亮的窗外,吓了一大跳。她已经很多年不曾睡过懒觉,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

  意识慢慢回笼,她想到殿下受伤,早上还要吃药用膳,“噌”一下坐起来,心口砰砰跳不停。

  她怎么睡得这么死,把正事都给忘了。

  她急忙穿好衣裳,轻手轻脚走到李文简床边,他双目阖着,却几乎不见呼吸。昭蘅心里凉了一瞬,不知怎么想的,慢慢伸手放在他的鼻下,去触他的鼻息。

  他伤得太重了,又流了那么多血,要是照顾不周很容易出意外。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有的人只是被镰刀割破手指就莫名送了命。

  如此想着,她的手竟有些颤抖,颤颤巍巍触碰到他的唇,软而凉。脸颊霎时间就白了。

  李文简忽然抬手,将昭蘅的手捏在掌心,声音微哑:“你醒了?”

  他的手有些凉。

  昭蘅轻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是来照顾他的,反倒睡得比他还死,语气含着愧疚道:“我去给您准备药。”

  “不用了。”李文简道:“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昭蘅惊了,她居然睡得这么沉,宫女送药进来都没察觉:“那早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