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 第127章

作者:抒鹤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像是在提醒他,是真的浮玉。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落在她乌黑的发间,绯红的披风,慢慢地将雪粒融化。她的鼻尖冻得发红,刚落出来的眼泪就变凉了。

  隔了半晌,他才试探地伸出伤痕累累的手。

  浮玉努力探身往前,紧紧攥住,用力拉他,他借力踩着地上的尸首跃上马背,靠在她的身上。

  “夫君,坐稳了。”浮玉立刻调转马头。

  李奕承迟钝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触碰到她突起的腹部,贴在她的后背。浮玉努力地往回跑,刚迎上带人过来接应的宁宛致,便觉后背一空。她回头望去,看到李奕承直挺挺地摔下了马背。

  她立刻跳下马,搂着他的脖颈,将人抱在怀里。

  浮玉低头,看着缩在怀中的男人,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血似乎将他的衣服都染湿了。她贴着他的口鼻,发现他呼吸好微弱,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浮玉紧抿着唇,眼泪控制不住地一直掉。

  “浮玉,别哭。”李奕承疲惫地睁开眼,抬手用指腹轻蹭她脸颊的泪珠。她的眼泪怎么也落不尽,他便用袖子耐心地一遍一遍给她擦拭。

  她再也压不住,抱着他痛声大哭:“都怪我来晚了。”

  他纤长的睫毛颤动着,试探性地起身去拥抱安抚她,可他伤得太重了,根本起不来。只能仰着苍白的面庞看着她:“浮玉,你没事真好。”

  浮玉点点头。

  “对不起,我没有去救你。”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掌上的血将她的脸抹得脏脏的:“不过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也去陪你。”

  “不要。”浮玉终于开口了,声音仍然带着几分哽咽:“我要跟你一起活。我去梅州搬来了救兵,我们都不用死了,可以一起活很久很久。”

  他慢慢转过身,贴在她鼓鼓囊囊的肚皮上。

  “谢谢你。”

  “不用谢。”浮玉的手穿过他的头发,将他抱得更紧。

  “我杀了葛司齐,给魏大哥报了仇。”

  “我看到他的头了,像颗马球一样在地上被踢来踢去。”浮玉忍下眼眶再度泛起的酸涩泪意:“我夫君真厉害。”

  他抬眼看着她,或许是伤得太重了,目光显得有些涣散,他努力地想看清她的模样。

  “我阿兄没有想杀死我。”

  李奕承的嗓音里透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喜悦。

  浮玉伸手去触摸他的脸,眼泪又滚了下来。

  “我也知道,他的人救了我,又带我去梅州搬来救兵救了你。”

  作者有话说:

  老二:兄长还是爱我的,好耶,开心~

  浮玉:老娘为了你豁出命,你就跟我说这?

第90章

  自从收到北府军在乌蛇岭下伏击北狄军的军报后, 李文简就提心吊胆。

  傍晚时分,王延鹤等人的密信又传回,说王延鹤按捺不住, 终于溜入珞珈城中寻找魏晚玉,意外探得北府的粮仓不对劲, 每年朝廷足数拨放粮饷,可库中余粮所剩无几,与朝廷拨放之数对不上。他怀疑北府军内有人对粮饷动了手脚。

  李文简一时无法接受,停在那里怔愣了片刻,忽然又想起早上的军报。子韧只带了两千精兵到乌蛇岭下设伏, 可北狄先锋军便有三万人之众, 两千人如何抵挡得住?

  “我明白了……”半刻钟之后,李文简扶着桌案陡然站起来。

  北府军有十万,若是正面迎敌,不至于打不过。恐怕子韧也发现了军中细作,才悄悄带兵去乌蛇岭,若他能攻退北狄先锋军自然再好不过;就算打不过, 也可以为十万北府军拖延时间。

  “快, 让宁远立刻押送粮草去北府支援。”李文简几乎失了理智,拿过纸笔, 小臂将宣纸一压, 便将信匆匆塞给牧归。

  牧归拿着信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文简一个人坐在屋内的窗下,他摊开手,看着掌中的军报,早上收到的那封军报是三日前从北府穿回来的。

  三天, 太长了。尤其是在战场上, 形势瞬息万变。

  两千对三万, 无异于以卵击石,能不能撑过两个时辰都是问题。子韧用这么决绝的方式迎敌,恐怕他早就存了……死志。

  他捏着军报的手指蜷缩着,指节近乎苍白。

  初春的寒风夹杂着树枝上的积雪从窗棂吹进来,凉风裹着碎雪粒扑了满面,他喉咙间涌起一阵阵痒意,忍不住掩唇轻咳了起来。

  他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手掌扶着桌子支撑着身子,不停地咳,仿佛肺都要炸了一般,剧烈地咳到最后,他松开手,掌心一片殷红。

  他好像变得有些恍惚,头疼来得很突然,神思不清的一瞬,他踉跄退了几步。

  “殿下。”

  昭蘅推门进书房,便看到他身形摇晃欲坠,急忙跑上前去扶他。李文简抵在昭蘅的肩上,他勉强站定,墨发被风吹得凌乱,他几乎连自己的声音都要听不清:“子、子韧。”

  *

  收到王延鹤的信报后,京城中大雪纷飞。

  李文简翌日醒来,胸口剧痛难忍。昭蘅红着眼睛坐在床边,搭在膝上的手颤了颤,一点一点抬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向李文简伸出手,指腹落在他的脸庞,将他脸侧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哽声问:“你醒了?”

  “你没睡?”李文简看着她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

  她把手从被子底下转过去,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轻声说:“太医说你急火攻心晕了,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我怕你醒来不舍得叫我,宁肯自己忍着难受。”

  “我想陪着你,能坐在这里陪你就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永远都是这样,这样温柔而又坚定地安抚着他的伤口,她从不吝惜她的爱意,让他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她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在李文简的心上,可是头还是忍不住的疼,闹翻里时而浮乌蛇岭下那场鏖战的惨景,时而浮现子韧带血的脸,刺激得他呼吸困难。

  他的指节逐渐收紧,紧紧攥着她柔软的手,像濒死的人攥住救命浮萍。

  “你不要担心。”昭蘅的声音变得那么轻柔:“我给宁将军去了信报,让他先去支援,无论如何都要救下二殿下。”

  “我犯了大罪,仿冒你的字迹,偷盖你的印鉴。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

  “你就是我,我也是你。”他的声音还有几分虚弱:“我们是夫妻……”

  昭蘅注意到他额角冒出轻微的细汗,他的脸色似乎也更为苍白。徐太医说他骤然吐血晕厥,身体需要慢慢休养。她便不再让他说话了,抽出手将被子四角都压实:“你再睡会儿,我让膳房给你熬些鸡汤,等你醒了再用。”

  她认认真真看着他的脸,淡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面容被照得有几分昏黄的脆弱。

  昭蘅的声音极其温柔,李文简神情微动。

  他还是不要让她这么担心,这样对她、对孩子都不好。

  他努力地向她挤出一抹笑,说:“你陪我睡会儿。”

  昭蘅犹豫片刻,她不想睡,现下他病得这么厉害,她应该帮他分担些许。

  可是看到他苍白着嘴唇挤笑的模样,她的心就跟有细细密密的针在扎一样,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

  “好。”

  她踢了脚上的鞋子,慢慢放下床帐,褪下外袍躺在他身旁。

  李文简翻过身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里,就闭上眼睛。

  李文简怀中很温暖,夜深雪静,她原本打算靠着眯一会儿,等他睡了再起来,却没想到一觉再睡醒已是天亮。

  近晌午的时辰,昭蘅才慢悠悠醒来。她望着绣满石榴花的帐顶,忽然想起睡前发生的事情,她猛地侧身看向枕边,望着空荡荡的另外半边床,她陡然睁大了眼睛。

  匆匆忙忙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门。莲舟一大早就在门前等着了,看到昭蘅出来,她迎上前去:“您醒啦?”

  昭蘅自怀有身孕后,日渐嗜睡,跟之前搬进东宫不久后一模一样。李文简特意吩咐过,若无要事不必叫她起来。

  “殿下呢?”昭蘅有些急切。

  莲舟说:“在书房呢,早上用了早膳,也吃了药。”

  昭蘅站在书房前许久,大雪纷飞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头顶的伞上。不时有雪粒斜飞入伞内,停在她蜷长的眼睫上,像是松枝上点点亮晶的雾凇。

  他在殿中批阅公文,屋内有炭火,身上披着大氅,眉宇间褪去昨日的羸弱苍白,添了几分神采,只偶尔用帕子掩着唇角轻咳两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昭蘅转身牵起莲舟,轻声说:“走吧。”

  莲舟讶然:“您不是来找殿下的吗?怎么不进去了?”

  “他现在应该只想自己待着。”昭蘅笑着说“我只要知道他有好好吃饭,爱重自己的身体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莲舟不懂为何分明都到门口了,她却不肯进去。她又问昭蘅:“今日还要去国公府吗?”

  昭蘅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书房内李文简的身影,然后又将视线落在身后雪地里的脚印上:“让飞羽跟阿翁说一声,最近几天我就不去国公府了。”

  北府的军报随时都会来,什么结果都有可能。

  她不想他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不在。

  莲舟点点头,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糯米牙:“您最近是该好好歇着了,自从您去国公府,过得比在习艺馆还要忙。”

  昭蘅轻笑着:“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若不珍惜,说不定哪天老天就把机会收回去了。”

  做人呐,最要紧的就是惜福。

  尽管不去国公府,她回到寝殿中仍是没闲着,她让停云嬷嬷将宫内近些年的账册拿过来。

  皇后离开之前,将后宫诸事都交给了她,自然也不能懈怠。

  翻开近些年的账册,昭蘅发现皇后在公主们的教化上花费了大量的银钱。

  早前在习艺馆的时候她便发觉,馆中的先生们无不是精通领域的名士。甚至有些早已归隐出世的大家都让她请了来,就为了教养皇子公主。习艺馆对文武百官开放,凡是朝中官员子女,无论品阶,皆可送入宫中受教。

  只不过许多官员受的教化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习艺馆所受的课业,和皇子们所习君子六艺大差不差,闺阁女子实在用不着。

  便鲜少有人将女儿送入习艺馆,倒辜负了皇后一番好意。

  “娘娘说女子于世生存实在太难,少时依附父亲,嫁人后依附夫君,夫死依附儿子。明明和男子同样都是人,却无法像他们一般自立于世。”停云嬷嬷给她解释道:“所以她在宫中开设习艺馆,便是想让公主们也学一学存立于世的根本。”

  昭蘅坐在窗前想停云嬷嬷的这番话,想得快要入神。

  直到身后传来珠帘被撩开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动,她才回过神,转身看去。

  李文简肩头落雪,怀里抱着几枝红梅,从门口照进来的那天天光里走入朦胧晦暗的寝殿中。

  “你回来了?”她眉间落了欣喜。

  李文简唇畔的笑意仍旧温和,他将怀中的红梅递给昭蘅,她接过花,垂眸拨弄枝梢的殷红的花骨朵儿:“春天到了,春梅都开了。”

  “是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摘春梅,赠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