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有娇娇 第28章

作者:霍今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她当时一心觉得自己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自然要嫁给表哥那样的翩翩君子,才会那样说,可她又哪里能想到之后皇上会赐婚呀!

  她看着宥阳眼睛里的得意不爽得很,轻轻咳嗽了一声,苦夏心领神会地把怀中的锦帕偷偷递给她。

  幼莲捏着帕子,心里有了成算。

  徐春慧皱了皱眉,正要替她分辨两句,被身旁的桃夭按住了袖子:“夫人,您且稍等等。”

  她顺着桃夭的方向看过去,迎春正对她们轻轻摇头。徐春慧忽然想到什么,唇角轻弯,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看好戏。

  宥阳公主见幼莲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她的痛脚,趁热打铁道:“不知是谁说,只有精通君子六艺的男子才可堪为世家表率,那些只懂蛮力的武将不过是些粗人罢了。”

  虽然幼莲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她偷偷加的,宥阳仍然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听了宥阳这话,底下坐着的几个武将家的女眷眉头紧皱,看向幼莲的目光带了一丝不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幼莲。

  众目睽睽之下,幼莲的脸顿时变得霎白,葱白的手指拿着锦帕轻轻拂过红了一圈的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将滴未滴,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好像要哭了……”陈惜春坐在后面,瞧见幼莲这副委屈的模样心疼得很,若不是陈国公夫人按着她,她能直接跳起来和宥阳对骂。

  宥阳看着她的表情,心下一凛。吃瘪多次的经验让她觉得幼莲肯定要干什么大事,刚要开口再添油加醋几句,就被幼莲打断了。

  向来娇软的小姑娘红着眼,话里虽带着哭腔却掷地有声:

  “我先前虽不大认得镇北将军,却也知道将军骁勇善战,接连带兵收复燕凉二州,是我辈众人之楷模。若不是我嫁,也会是旁人,以将军英姿,只会是她们配不上将军!”

  正欲进门的江有朝怔了一瞬。

  一门之隔内,清亮的泪珠从眼睛中滴落,长睫濡湿,带出一抹水色,幼莲看着太后和皇后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

  “令国公府世代从武,我爹爹十七岁就上了战场,耳濡目染,我只会对武将更加敬重佩服,又如何会诋毁低视他们?”

  她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令国公自己就是武将,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可能瞧不起父亲,宥阳公主说的实在是无稽之谈。

  方才还面色难看的几个武将家眷互相看了看,有些讪讪。

  门外,皇上不许太监通报,和江有朝一起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对话。听到幼莲的维护之语时,转头看向江有朝凌厉板正的侧脸,故意调侃道:“如今想来,朕还真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人家小姑娘颇为钦佩你啊!”

  江有朝垂眸不语,目光轻轻落在了腰侧挂着的竹纹香囊之上,瞧着还是平常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皇上轻哼一声,抬脚进门。

  “看来,宥阳对朕赐下的这门婚事,可是不满得很啊。”皇上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上首坐着的太后,神色中暗含一丝警告之意。

  太后对令国公府的怨气他不是不能容忍,可堂堂一国皇太后,在宫宴上为难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这就不太像话了。况且这人还是他赐婚给江有朝的,便更不许旁人说三道四。

  皇上又转头看着幼莲,眼中闪过浓浓的满意:“令国公是朕的肱骨之臣,你作为他的女儿,自是该以父为荣、敬重佩服的。”

  “当然,伯英也是朕的爱卿,你可不要忘了他……”因着两人还未成亲,皇上只提了两句,爽朗地笑了笑。

  幼莲弯腰行礼,身姿窈窕又柔美:“陛下教诲,臣女必定谨记在心。”

  随着她的动作,浅绿色的长裙绽开一个小小的弧度,衬得腰肢愈发纤细不堪一握,姣好昳丽的芙蓉面上映着淡淡的酡红,显得格外乖巧。

  从江有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扑朔,精致脸庞下是白皙细弱的脖颈。

  江有朝喉结动了动,忙收敛目光,不敢再看。

  太后刚刚吃了皇帝的一记软刀子,此刻连忙道:“瞧瞧宥阳这丫头,常年跟着我在外头,倒养成这么个直率天真的性子,哀家回去必好好教导她。”

  三言两语间,就将宥阳的错处推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此时已经坐到了上首,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梢,倒也没意外。皇后敛起脸上的讥讽,笑着出来打圆场:“今日为了母后接风洗尘,内教坊特意排了一支新舞,不如让她们上来吧。”

  皇上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好。”

  舞女伴着悠扬袅袅的琴声出来,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场中翩跹,幼莲饶有兴趣地欣赏,偶尔目光投向站在殿内表情冷淡的江有朝,忍不住掩帕轻笑。

  这样好的舞姿,众人都目露欣赏,只有他如霜如雪地站在那儿,隔着几丈远都能感觉到身上的冷气。

  宥阳在皇帝跟前赔着笑脸,全然不见方才胡搅蛮缠的模样。太后有意照拂她,为她说了几句好话,皇帝懒得同一堆妇人计较,脸色便温和了许多。

  皇后笑吟吟地向太后和皇上敬酒,瞧见皇上的目光在左侧第二个舞姬身上停顿了一下,了然地轻笑。

  宴至酣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进来,跪下回禀道:“启禀陛下,吏部尚书岑明砚之母岑老太君新丧,想请岑氏女眷先行回府。”

  皇上眉梢一跳:“哦?”

  他大致想起岑老太君的事,几个月前便听说身子不大好了,没想到连中秋都没撑过去。

  太后坐在上头,听着这番话暗道一声晦气,眉头紧皱,看岑家人极其不顺眼。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为她接风洗尘的时候死了,难道是对她不满?!

  岑夫人和两个庶女在后排,连忙站起身向皇上行礼,面色惶恐:“婆母去世,臣妇需料理家中丧葬事宜,搅扰陛下兴致,还望陛下开恩。”

  皇上没太在意,上次处罚岑敬之的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如今听说岑老太君去世,第一反应就是吏部尚书的缺该让谁顶上来,随口道:“既然有事,便先行离席吧。”

  “谢陛下恩典。”母女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岑夫人心里满是怨怼。

  她也觉得岑老太君死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偏偏赶上宫中设宴,平白给人添晦气!再说家里的男人都去做什么了,就不能等宴散了再处理吗,非得让人当众请她回去!

  岑夫人甩着帕子走得飞快,踩到石头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到李承霁长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

  见着她,李承霁轻轻一笑,温声向她问好:“岑夫人。”

  岑夫人张了张嘴,见他温和有礼的模样,又想起儿子岑敬之骗婚的事情来,有些尴尬:“……原来是李大人。”

  她寒暄了两句就要走,李承霁也不拦她,笑眯眯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弄。

  “逼的我妹妹远走燕州……”他轻呵一声,“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他吩咐身旁的侍卫:“放出消息去,岑老太君于太后回京之日吐血不止,又于廷宴之上溘然长逝……故而,岑家人认为是太后身有不祥,冲撞了老太君,对太后心怀不满。”

  他瞥了一眼小太监退出来的方向,敛下眸中的嫌恶。

  岑家人多重视岑老太君啊,当初为了给她冲喜、了却她的心愿,宁愿强压着岑敬之提前与他妹妹完婚。如今骤然离世,怎么能不让岑夫人回家吊唁呢?

  李承霁唇角微勾,继续带着侍卫值守,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的打算。

  殿内因着岑老太君突然去世的消息,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太后心有不满,话都懒得说,宥阳怕她惹得皇帝不高兴,连忙哄着开口,倒是也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意味。

  皇后才不管她,温柔的目光看向大皇子侧妃:“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可还安稳?”

  华昭的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肚子上,在看见定王妃提醒的目光之后立马把手拿开,神色有些紧张。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大皇子妃坐在侧妃旁边,恨恨地咬了咬牙。

  说起侧妃怀里这一胎,也算是命运多舛。她才嫁进皇子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因着月份浅,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没发现。

  偏偏有一次和大皇子妃吵起来的时候动了胎气、腹痛不止,还出了血,大皇子请了好几位太医一同会诊,这才确定了她怀有身孕。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大皇子侧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那就是皇长孙,是以皇后对这个孩子很上心。

  “回母后的话,儿臣前两天还食欲不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秋天气凉爽的缘故,现下反倒好多了呢。”

  侧妃一向娇蛮,如今怀了孩子倒是稳重了些,脸上多了一丝柔情,更加讨人喜欢,惹得大皇子也总是去她房里陪她。

  她今日又穿了一身粉红,鲜艳的衣裳衬得人比花娇,面上一片春风得意。瞥了眼身旁一声不吭的大皇子妃,她笑道:“儿臣记得,谢夫人家有位表小姐,也很喜欢粉红之色呢,正巧本妃得了些新料子,便赏你几匹吧。”

  林姨母闻声停了筷子,林霓儿在她身侧服侍,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多谢侧妃挂怀,能与侧妃喜好相近是民女的福气,又岂敢夺您所好。”

  她其实喜欢的是所有好看艳丽的衣裳,不过若是能让大皇子侧妃因为这件事对她有所好感,那她喜欢粉红也无所不可。

  侧妃一看见她,就想起了皇子府设宴时发生的事。

  若不是她机敏,刚一入府就买通了大皇子身旁的近侍,中药后立刻派他去请了大皇子过来。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皇子府的废妃,别说皇孙,即使是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我喜欢粉红,殿下便着人将所有的粉红绸缎都送了过来,等下便让丫鬟送到谢府去。”

  “谢侧妃恩典。”林霓儿谢恩后就老老实实地退回去侍奉林姨母。

  皇后坐在上头,看她虽然长得一副妖妖艳艳的样子,性格却颇为孝顺恭谨,也对她留下了几分好印象。

  但凡宴会,桌上的菜肴都不尽如人意,皇宫廷宴也不例外。幼莲只寥寥动了几筷子,就没了吃饭的兴趣,懒洋洋地看着殿中的乐师舞女发呆。

  等到宴会结束,众人才稀稀落落地退出来,皇帝瞥了一眼身侧卓然挺立、气场疏离的江有朝,有意给他出去见人的机会:“伯英啊,你去送送虞小姐。”

  江有朝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令国公府众人的方向,脱口而出:“是。”

  他话说出口才蓦地回过神来,抬眸便对上皇帝带着揶揄的眼睛,轻咳一声,收敛神色,顿时变得与平时的冷肃平静无异。

  皇帝看清他的表情变化,轻轻哼了一声,稍有不满。

  令国公这人就冷冰冰的全无趣味,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生人勿近的性子,他逗他两句都面不改色地规劝他要稳重威严。现如今江伯英也是这样,真是没趣死了。

  皇帝想想幼莲,不由得同情了她一刹那。好在那姑娘是个乖巧贞顺的,若是闹腾的性子,哪里能承受住这两个大冰块。

  幼莲全然不知皇帝对她的误解,此时正和温以娴一起慢慢往出走。

  那条浸了姜汁的锦帕早就被苦夏好好地收了起来,等着回了国公府就毁尸灭迹。只是她皮肤嫩,方才擦过的地方还是一片红,透出几分娇弱可怜来。

  宫女轻轻叫住她:“请虞小姐留步。”

  幼莲讶异回头,不明所以地和温以娴道了别,跟着宫女去了兴庆宫的侧殿。

  高台上摆放着盏盏烛火,并未点灯,灯盏上精美的雕刻反倒更加清晰、栩栩如生。殿中没有熏香,只放了新鲜的瓜果,闻着便觉心旷神怡,平添几分质朴自然的野趣。

  没等多久,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高大俊朗的男人走进来,眸中的冷意在看到幼莲的时候融化了些许。

  幼莲惊讶得有些失声:“江统领!”

  她还以为是皇后或者宥阳找她,哪成想居然是江有朝。这可是皇宫禁苑,他一个外臣,怎么能把她约在这里!

  她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江有朝,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却从未想过立刻夺门而出之类的解决方法。

  江有朝看出她的心思,低声解释:“是陛下的吩咐。”

  “!”幼莲属实为他的受宠信程度惊了一下,刚刚提起的心也悄悄放下来,“今日皇上怎么来了呀?我还以为只有两位娘娘在呢。”

  一开始宴中连皇帝的位置都没有准备,他来了之后,太后就挪到了右手边。

  “抱歉。”江有朝有些赧然,“在勤政殿与陛下议事之时,偶然间提到了国公爷和……婚事,陛下起了兴致,就想过来看看。”

  最后那句“没吓到你吧”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他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幼莲是令国公嫡女,进宫的次数数不胜数,又哪里会被皇上吓到。可一回忆起她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就觉得小姑娘像是最珍贵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

  幼莲:“怎么会……”她笑容艳艳,心里还觉得凑巧。

  若不是陛下过来,她就得狠狠诉一通委屈,博得皇后与众人的同情才能翻盘。可陛下来了之后,三言两语就打压了宥阳的气焰,倒省了她辛苦做戏。

  她看着江有朝凌厉的面庞,咬咬唇鼓起勇气道:“你,看了我的信没有?”

  她第一次做这种剖明正身的事,心底没底,说得支支吾吾,若不是江有朝一直留心听着她的话,恐怕都听不清楚。

  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树影里照进来,顺着明亮的琉璃窗撒进殿内,将两人的身形拉成颀长的影子。明艳俏丽的小姑娘就站在朗朗秋日与宫殿阴影的分界线上,一双幼圆的眼睛清亮又勾人。

  江有朝被她的目光所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指尖触及温润细嫩的脸颊时,忽然想起了多日前那个旖旎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