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5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他在六日前才被指派至京兆府,代天子受降且兰王称臣,三日前忽然得知爹爹暴亡,这便领二百人快马回京,却在兴元府左近遭受伏击,身边侍卫拼死护佑无一生还,他在拼杀中命悬一线,倒在了弥勒庙。

  也阴差阳错地,结识了李合月。

  派人阻止?就只是阻止吗?李合月想到昨夜他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由地感同身受。

  “你的叔叔好坏啊……”她低低地感慨,“你既然要回去奔丧,可不要冲动,万莫像我一样,走投无路,求告无门。”

  倘或她前夜知晓了真相之后,没那么冲动,或许还可以虚与委蛇,慢慢搜集证据,再行后着,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

  赵衡意原就是触动了心事,向她倾诉,此时听她十分老成地劝慰他,不免失笑。

  “你还不是砍死了你叔叔?”

  “嗯,我砍了他两刀,一刀从肩膀劈下去,他拿手来挡,我就砍断了他的手。”她咬着牙说,十分解恨,“我只后悔没有把他的头砍下来,摆在我爹娘坟前赎罪!”

  赵衡意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那为何还要劝我不要冲动?”

  “昨儿夜里的弥勒佛,你瞧见了吗?我躲在他的肚子里就在想,弥勒佛九转十生受苦千万,可他还是挺着大肚子笑眯眯的,因为他知道未来的娑婆世界里,香花净土,人寿八万四千岁,众生都有饭吃有乐子,还有福享……”

  她想着弥勒肚子里刻着的的经文故事,一本正经地劝慰着他,“他早晚都会是娑婆世界的主人,为何要急于一时呢?”她托腮,眼睛里的星星亮晶晶,“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天边似有惊雷闪电劈过,夜风悄无声息地钻入车帐,一阵刺骨的冷意,使赵衡意忽有几分惊诧。

  四尺半高的小脑袋果然很有智慧,赵衡意这几日放不下的,恨不够的,忽然都释然了。

  “你读过佛经?”他问。

  “我在弥勒肚子里看到的。”李合月摇摇头,忽又好奇地托腮看他,“你不是很不爱说话吗?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家事?”

  为什么呢?赵衡意也不说不明白,为何会在她要走的这一瞬间,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没想得到开解,却阴差阳错使他得到慰藉。

  “也许……”他的视线落在她黑瞳里的星星,“也许是因为,你并非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用担心再见面,不用担心被泄露,也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声低下去,“不用担心你可怜我。”

  李合月并不在意他说的这段话,只在他说完最后几个字后,有些落寞。

  “你不可怜,我也不可怜,菩萨保佑我们前程似锦。”

  赵衡意颔首,见这小娘子又麻利地站起身,神情几分释然,像是已将所有的过往都抛在脑后,把小包袱往肩后一甩,同他作别。

  “我走啦。”

  她快乐地说着,摇摇手,接着就跳下了车,一路小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赵衡意跟着走下了车,只能看见茫茫的夜色里,哪里还有那个四尺半小娘子的身影,好像倏忽之间就不见了,令人疑心她是不是山野里变化出来的小妖怪。

  亲王藩邸的咨询参军万重播走上前来,低声请示道:“殿下,启程吧。”

  赵衡意的视线从茫茫的山野收回来,眉宇间已生出来几分清正之气,像是从前那个征讨四方,踏平诸侯的意气少年,又回来了。

  “走,回东京,找前程去!”

  作者有话说:

  四尺半大概有一米五吧~

  公主们,下一章就开始准备开盲盒啦!各位小娘子准备好了嘛!

  作者专栏的预收《我亲爱的丧门星》——古代轻松破案日常

  《青鸾越重山》——追妻火葬场

  《她是人间第一枝》——假扮夫妻结束后,男方却没办法接受老婆不是自己的这个事实,开始各种强取豪夺。

  《糙汉和娇娇》小白兔一步步吃点大灰狼

  《全门派都拿我当孙子》——沙雕爆笑文,女主一如既往会说相声。

第6章 弹指太息

  天上只有一轮毛月亮,颜色黄晕晕的,像烧给祖宗的黄元纸。

  一只花色囫囵的猫,仰头向月,踏过屋顶的鱼鳞瓦片,再向下一跃,妄想飞至地面,却在经过一扇窗时,被刚好支起的斜窗一瞬弹开,嗷呜一声惨叫着落地,飞也似地逃走了。

  斜窗下就探出来一张疑惑的小脸儿。

  她向下方探看,不见蹊跷,只瞧见打更的梁贵四佝偻着身子走来,到她窗下梆梆两声。

  “李娘子,二更喽!”他哑着嗓子向上说着,“该给韩参军送食盒去了吧?”

  斜窗里的小娘子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是,向下丢了一串儿铜钱,纤手护在唇边,悄声说道,“前儿的泥钱!”

  梁贵四接住了,见是草绳拴了六个铜板,正要客气两句,却听楼上小娘子的身后,传出来了摔摔打打的声音,这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无声地同她道了个别,继续向前去了。

  楼上的小娘子听着身后的动静,也不恼,只转了身回了卧房,穿了外衫,方齐齐整整地出了卧房门。

  “……一家子腌臜混沌,送甚么宵夜杂嚼?老娘命苦,嫁给韩家这杀才!”

  门外头站着的妇人,约莫四十许人,生了一张容长脸,眼睛狭而窄,叫骂时恶狠狠的,恨不能将眼前这小娘子生吞活剥。

  “到州桥上给你舅舅打一个胡饼就是,非叮咣铛做这和菜饼,废了多少面,使了几文钱?”

  小娘子笑着掀开竹篮的盖布,只给妇人看了一看,“不过三只素菜饼,废不了多少米面。舅母只管往高柜上瞧一眼,瞧瞧我是不是把这月的赁钱给挣来了?”

  因是二更深夜,她轻声说着话,轻轻软软地抚平了妇人深皱的眉头。

  “我没日没夜的纺丝,一月也不过六百文,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里就轻轻松松得来五百文?”

  妇人刚松泛下来的眉一下又皱起来,咬着牙质问她,“你莫不是又同那潘楼街宋门外的杜大娘子又来往上了?她为人轻贱,你莫非也要学她,往后叫人看低了去?你舅舅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可不是叫你把脸扔泥里,让人踩!”

  小娘子的眉眼依旧弯着,只极富有耐心地微俯了身子,哄着这妇人,“舅母,我心里有数。”

  说着便几步跃下了楼梯,只留这妇人在楼上一阵乱骂。

  楼梯转角后探出来一张清丽的小脸儿,瞧着模样十五六,喊住了正下楼的小娘子,悄声问,“元元,可生气?”她拉了小娘子一把,躲在了楼梯下,拿嘴努了努楼上,“她掼爱乱安罪名,我昨儿不过是搁碗的声响大了点,她就从盘古开天地一直骂到我小时候尿床……”

  小娘子笑着摇摇头,也悄悄说了句,“好在我小时候不跟舅母,没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两人头碰着头悄声笑,忽而楼上的叫骂声停了下来,两个小娘子吓了一跳,惊恐地对看一眼,一个逃回房,关了房门,一个挎着竹篮,提着脚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到了黄月亮照着的小街上,脚步方才轻快起来。

  东京城的月亮不动声色地悬在连绵的屋脊上,有月亮在,夜就显得没那么凄惶。

  李合月往灯火照天的州桥夜市上去,在陈记嚼杂店称了二两麻腐鸡皮,店家是个粗鄙的汉子,为人却很豪爽,给她添了满满一勺卤。

  “今日不给你舅舅打酒了?”

  李合月接过餐食,笑着应他,“可不敢再喝了——上月从瓮城上险些栽下去。”

  买罢鸡皮,又去称咸菜,陈记嚼杂的店家夫妻两个,看着侧旁温温柔柔的小娘子,不免感慨起来。

  “……这韩家的小娘子,该是州桥这一带顶顶标致的,说话也和气,轻轻柔柔的叫人听了喜欢。”

  店家娘子摇摇头,见李娘子伸手去接咸菜,修长的脖颈低垂着,侧脸上鼻尖儿挺翘,像是一尊剔透纯质的玉菩萨。

  “岂止是州桥,怕是一整个东京城都没有比她再出挑的人才了。”店家娘子惆怅地说着,回忆起了前事,“三年多前,她舅舅带她回来时,满身是血,还惹下了好大的麻烦,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将她安顿下来——哎,韩参军这么多年喝酒赌钱打架,只干了这么一件人事。”

  李合月专心瞧咸菜店家装盒,没留心夫妻两个的闲谈,买罢了,只颔首向几位道了个别,便提着食盒往保康门去了。

  三年半前她从兴元府摸着黑回到了耀州城,拿泥糊了面目,将身上仅剩的银钱,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分给了自己府上枉死人的亲眷。

  可惜她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心思没有那么敏捷,头天夜里送钱时就露了形迹,第二日一早就被捉回了陈炉。

  彼时三叔父不曾出面,她暗忖应该是被自己砍死了,不免心里快意纵横,然而三婶娘为虎作伥,只叫人拿刑杖将她打了个半死,逼问爹爹藏匿财宝的地方。

  可惜爹娘死的突然,她压根不知这些银钱地契财宝的下落,只能佯装知晓,用以拖延。

  在柴房里被关了三日,李合月棍伤惨重,奄奄一息,只胡诌这些财宝就在爹妈坟地左近,三婶娘并几个同宗的弟兄将她押了去。

  李合月早就打定了求死的主意,到了坟边便欲咬舌自尽,哪知道却被这些禽兽看透,换来一顿毒打,昏死过去。

  醒来时她就在乱葬岗,裹在一群死人堆里伤重无法动弹。

  也许是怕她没死透,到了后半夜,三叔父那里派来的泼皮无赖们过来补刀,李合月咬着牙关紧闭双眼,只觉面门上,长刀带着血腥和铁锈击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嘶鸣马声响起,接着一把长/枪掠过,便听泼皮惨叫声连连,李合月惊魂未定,只见有络腮胡子的武将纵马持枪,几个枪花刺过,泼皮无赖悉数倒在枪下,就此丧命。

  此人便是李合月在东京城做武官的舅舅韩定雍。

  他于三日前赶到了耀州城,四处搜寻外甥女的下落,直到后半夜才找到这里,若不是泼皮们的行径太过嚣张,怕还不能找到外甥女儿的行踪。

  他话也不多说,只将外甥女带上马,昼夜兼程骑出去三百里,又在商洛换了马车,总共一千六百里地,一路不停歇,将昏迷的李合月带回到了东京城。

  至此时,李合月方才真正地安顿下来。

  舅舅韩定雍如今不过三十有九,从前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只因脾气火爆,常常得罪上峰,其后屡遭贬谪,最终只混了一个守城门的八品兵曹参军事,武将俸禄很低,他又仅仅只是八品,故而每个月的俸禄不过一贯钱。

  舅母安羡出身富庶,其祖父乃是东京城城北杨楼街的富户,经营许多家正店酒楼瓦子,人人尊称他一声安员外,可惜舅母不过是安员外庶子的妾室所出,到了出嫁的年龄,盲婚哑嫁说给了韩定雍,两夫妻磕磕绊绊地,也过了二十年。

  李合月一路走的轻快,到了保康门外,巡逻的守城兵远远地瞧着她来,腼腆地唤了一声李娘子,又指了城墙楼上的人影给李合月看,“韩参军在城楼上,方才还说肚饿,正等着你来。”

  “蒸了和菜饼,你可吃?”她招呼守城兵一句,见那人摇手道谢,这便颔首作别,一路往城墙上去,但见一个身影佝偻着趴在靠外的女儿墙上,正勾着头偷喝了一口酒。

  李合月气的一个箭步上前,从他手里夺下了那酒囊,狠狠地拿在手里。

  “舅舅,你上个月才喝了酒从瓮城上摔下去,要不是程监门、邓巡使瞒着,您指不定又要被发配到哪儿去呢!”

  韩定雍酒量其实很小,偏又爱喝,他生了一副高大俊仪的身姿面貌,偏偏留一圈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瞧上去凶神恶煞,令人避之不及。

  他此时眉眼耷拉成了三角眼,显然是吃醉了,看见外甥女儿把酒囊夺走了,也不恼,只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伸手就来要。

  李合月觉得很生气,一把拍开了舅舅的手,再将酒囊颠倒,将里头的酒全泼了出去,这才把食盒里的餐点拿了出来,摆在城墙垛上。

  “……舅母在家里没日没夜的做活,眼睛都要瞎了。大姐姐年底要出阁,嫁妆还没攒成,二哥哥学堂里的束脩还没有着落,再有青玉妹妹这般小,也在帮衬着家里……你呢,就知道喝酒赌钱,喝酒也便罢了,倘或再赌,不待舅母动手,我就剁了您的手,看我敢不敢。”

  她这是气极了,才会这般说话,偏舅舅嘟囔着反驳她,叫她更生气了:“剁就剁,你又不是没剁过。”

  李合月被舅舅这句话给气着了,转了脸拿手背抹了抹眼泪,一言不发地服侍着舅舅坐下,给他递了筷子,倒了水。

  舅甥两个相对无言,忽听得城墙外头有车马而来的声音,遥遥地有人高喊着:“开城门。”

  东京城城门晨开夜闭,此时三更不到,凭谁都不能轻易叫开城门,韩定雍本就是消极怠工、混日子的一把好手,此时充耳不闻,自等着城门下的监门使臣查验查验姓名文书。

  李合月觉得舅舅这样委实不行,只站起身向城墙下方看了一眼,守城门的兵曹两人正打开小门,喝问道:“来者何人?”

  城门外有人高声道:“郑王殿下回城,还不快快开启城门。”

  守城兵一听城外来人名头如此之大,只觉惶恐,左右看了看,既没看到程监门,又不曾看到韩参军,头上的冷汗就滴了下来。

  李合月急得一推舅舅,“舅舅,你快看看去。”

  韩定雍吃醉了酒,已然五迷三道了,此时充耳不闻。好在程监门扶了帽子从下方冲出去,她菜松了一口气,只躲在城墙上女墙的垛口向下方看。

  城垣四丈高,墙上三尺一隔,悬着灯笼,将下方的护龙河照的水波明亮。

  此时正值初夏,两岸杨柳在夜风里拂动,在羊马墙下,有一辆黑榆木所制,极阔气的马车安静停驻,马车后方有数十骑护卫,肃穆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