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 第86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美食 打脸 古代言情

  崔则毕竟是个敦厚长者,并无不悦之意,反而叹息道:“是啊,琳娘生得不像她母亲,还是随傅家人居多,大将军不必因此见疑,我虽老眼昏花,但一母同胞的妹妹,必然不会认错容貌。”

  可是,秦玄策是见过武安侯傅成晏的,这位傅侯爷与他女儿的样貌也找不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崔则这边又殷殷致意:“这孩子确实与我有缘,不知她是大将军的什么人?日后可否偶尔容我到府上探望?”

  秦玄策疑窦愈浓,无意多说,客气地虚应了两句,便带着念念匆匆离去。

  临走的时候,念念趴在秦玄策的肩膀上,望着崔则,小小声地对秦玄策道:“我喜欢这个伯伯,和喜欢二叔一样喜欢呢。”

  这孩子,喜欢的人可太多了,二叔心里泛酸了。

  回到秦府,秦玄策命人将念念先带回观山庭,自己去寻秦夫人。

  秦夫人在房中抄经,自从秦玄策远征突厥,她便日日抄经拜佛,即便秦玄策平安归来,这习惯也没有改变。

  此时见儿子进来,她依旧一笔一画工整地抄录着,眼睛不抬,口中问道:“怎么,不是去杜家的鲤鱼宴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应个场面而已。”秦玄策淡淡地道,“杜家鲜花似锦,火焰烹油,也不缺我一个。”

  “在外面呆了三年,回来以后,你这孤傲性子越发厉害了,小心人家背后编排你。”秦夫人对云都公主还是喜爱的,连带着对杜家也颇有偏袒,闻言不禁嗔怪道。

  半夏捧上了顾渚紫笋茶。

  秦玄策接过,抿了一口,很快提了另外的话题:“母亲当年可曾见过武安侯府的傅夫人?”

  秦夫人这时才放下了笔,奇道:“无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日在外,偶遇崔太傅,提及傅夫人,我想到了一桩事情,向母亲求证一番。”秦玄策含糊地应道。

  秦夫人接过丫鬟奉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摇头道:“我不曾见过她,崔家世居清河,并非长安人士。当年吐蕃屡屡犯境,西部不宁,傅侯常守渭州,不得归,为了不误婚期,崔家将新妇送至渭州完婚,此后傅夫人便随夫婿常驻陇西道,并不曾回到长安。”

  她追忆着往事,脸上露出了惆怅的笑意:“不过傅夫人生得绝色,傅侯当时年少,意气风发,还曾写信给你父亲,极言新妇之美,道来日回京,必要惊艳满城,可惜了……”

  后面的事情秦玄策是知道的,也无需秦夫人再说下去。

  可惜了,天降横祸,吐蕃大举来犯,渭州大战,傅成晏率部出城,陷敌围,月旬未归,有人传其已投敌营。

  杜太尉之子杜衡时任监军,贪图崔婉美色,听信传言,未做辨别,以罪人亲眷之名将崔婉押解进京,意图染指。而那时,崔婉已经身怀六甲,半路难产而亡,崔家的人赶过去时,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到。

  傅成晏九死一生,得胜回城,惊闻此噩耗,悲愤欲狂,径直挥师北上,剑指长安,扬言要杜家满门为妻子偿命。晋国公秦勉急率部阻之。

  几经僵持,两相权衡之下,高宣帝将杜衡斩首,傅成晏的两个弟弟将首级送至两军阵前,跪求兄长悬崖勒马。

  后,傅成晏含恨退回陇西道,此后十余年不曾归,与朝廷生隙矣。

  秦夫人想起往事,叹息道:“所谓红颜薄命,不过如此,闻说傅夫人有天人之姿,一笑可倾人城国,江东文人多有为其赋诗,至今仍言其美。”

  秦玄策生性刚毅沉稳,轻易不动声色,此时听了秦夫人所言,脸色却变了,他心中惊骇,站了起来,负着手,来回踱了几个圈子,仿佛感慨一般自语道:“不错,原来如此……定然如此,所以只有崔太傅才认得出来。”

  秦夫人听不懂:“什么原来如此?”

  “若是如此,真真匪夷所思。”秦玄策没有回答秦夫人的话,他说着,又皱了一下眉头,“不行,此事过于蹊跷,还须得找到当年旧人才好分辨。”

  说罢,连告辞都忘记了,脚下生风一般,急匆匆地离去,留下秦夫人一头雾水。

  上巳节是阿檀的生辰之日,当年她贪玩,这一天偷偷地簮了芍药花,跑到曲水江畔游逛,如同飞出笼子的小鸟,见着什么都是开心的,被秦玄策逮住了还要矫情地哭鼻子。

  今岁,园子里的芍药和当年相似,曲江的风景也大约依旧,可她再没了那般情绪,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只是躲在房中,哪儿都不想去。

  仔细回想起来,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安氏将她的生辰记在心里,掖庭清苦,日子过得艰难,但安氏每年这时都要给她煮两个蛋,还会给她做个鞋垫、帕子之类的小物,每每叫阿檀欢喜得很。

  只不知道安氏如今过得怎样,阿檀回到长安后,夹着尾巴做人,自身难保,更不敢提出要去探望母亲,只在心里偷偷惦记罢了。

  念念被陶嬷嬷带出去玩耍了,阿檀落得清静,随便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素面,权且当作过了生辰。

  秦玄策不知上哪去了,一整天没有露面,这叫阿檀松了一口气,她如今不太想见他,见了只有满心委屈,又说不出口。

  到了晚间掌灯的时分,念念还没回来,阿檀有些着急,正要打发人去问个究竟,长青过来了。

  “二爷叫你出门一趟,车马备好了,走吧。”

  阿檀有些犹豫:“大晚上的,去哪呢?”

  长青只是笑了笑:“你别问,二爷的吩咐呢,到了就知道。”

  阿檀只好按住纳闷,随长青出去。

  二门外备了马车,八宝璎珞卷朱帘,四角上挂着玲珑莲花灯,夜色里,点起了灯,光影摇曳,和着月光一起,透过车帘子照进来,明暗交错。

  出了晋国公府的大门,一队玄甲军士兵跟在后面,骑着战马,马蹄哒哒的声音和车轮骨碌的声音,碾过寂静的街巷,显得格外空旷。

  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然后,停了下来。

  长青的声音,在外面道:“阿檀,到了。”

  阿檀下了车,赫然发现居然到了城门边。

  长安都城,既繁华又沧桑,高大的城墙投下厚重的阴影,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里,沉默地等候着。

  一个守城的将官从城楼下来,玄甲军领队的士兵过去和他说了一两句话,那将官颔首,回头朝城楼上打了个唿哨。

  城楼上原本点着一长串火把,此时次第熄灭,此间唯有月色及星辰,照着一方繁城。

  长青指了指城楼上面:“去吧,二爷在那里等着你。”

  阿檀抬头看了看,那边显得越发黑了,影影绰绰,她有些畏惧:“怪黑的,不敢。”

  长青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二爷在上面等你呢,怕什么,快去。”

  那更可怕了。

  可是,长青一直催促着,没奈何,阿檀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提着裙裾,拾阶登上城楼。

  城楼上的士兵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里空荡荡的一片。

  天光似水,春夜微凉,角楼斜影如勾,映在月色里,远远地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拖得长长的。

  此登高处,举目眺望,这边城内屋舍栉比,瓦片如鳞,万家灯火初上,似星子坠落,那边城外夜色四合,平野开阔,远山沉寂,如浓墨晕染。

  阿檀犹豫着地走了两步,左右看看,茫然不知所措。

  阿檀吓了一跳,几乎惊叫。

  夜幕倏然大放光明,无数花火窜上高空,如牡丹、如金菊、如这一夜的昙花,华彩万千,瞬间绽放、又瞬间退谢,此起彼伏,流光重叠。

  原来是烟火,有人在那边城楼高处放起了烟火。

  十方盛大,缤纷的烟火飞腾而起,越叠越高,渐渐地撒开一大片,如同赤金色的潮水,席卷璀璨天光,澎湃而生,从城楼处弥漫开来。

  住在附近的百姓被惊动了,人们披衣执灯而出,朝这边过来,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长者惊叹、孩童欢笑、人们高声叫嚷着,和烟火盛放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好似水在釜中烧开了,渐渐沸腾。

  这般绚丽景致,阿檀生平未见,她忘记了言语,一时更加惶恐,急促地向前走了两步。

  烟火的光芒闪耀而过,一瞬间,照亮了城楼的一角,秦玄策无声地立在那里,他穿着玄黑的长袍,身形高峻,几乎与这巍峨城墙、与这苍茫夜色融为一体,然则火光跃动,他又如一柄锋利雪亮的剑,刺破夜色,逼人眉睫。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在一起。

  烟花盛放,如同华昼,如同仙境,如同九重天外海市蜃楼,各种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此时谁也无法开口。

  良久,秦玄策抬起了手,示意阿檀过来。

  阿檀慢慢地走了过去,停在半步之遥,他的身后。

  秦玄策侧过脸,看了阿檀一眼,淡淡地道:“看,烟火,以此贺你生辰,可好?”

  作者有话说:

  有人宽容温谦,自然有人执拗矫情,本文男女主性格都不完美,各有偏执之处,这世间若是事事都尽如人意,那也没有什么故事了。

  所有的情节都是基于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及身份上推动发展的,基于此,作者认为没有太大的逻辑缺陷,人物的思想动机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揭示,后面不再一一解释了。感谢大家的观看,不过就是一个消遣而已,你觉得喜欢,就继续追,我很爱你,要是不满意,建议放弃或者养肥,我也一样爱你,么么哒。

第71章

  喧哗之声太大, 阿檀恍惚有些听不太真切,他的语气似温柔、又似生硬。

  烟花倒映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眼眸是深邃而漆黑的夜空,此时却有流光万千, 汹涌而澎湃。

  阿檀心头一刺, 不知为何,几乎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垂下眼帘, 不敢看他,轻声道:“多谢二爷, 其实很不必, 我哪里配呢。”

  烟火在那时恰好暗了一下, 她回绝的话语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秦玄策负手而立,在袖中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因昨天匆匆回府,宝成阁的首饰也未买成,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才想出这个花样, 而她,却只是说“很不必”,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如同当年,她离开的那个夜晚。

  秦玄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是,我忘了,你原本就不爱看这个,和当年一般, 分明约定好了, 叫你等着我, 回去带你去看烟火,你满口答应着,结果转头就跑了,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你没错,你无论何时都没错,错的是我!”

  他骤然又提起当年,阿檀晃了一下神,回想起那时,她在做什么呢?

  哦,对了,她怀着念念,奔走于山野,不知前路何在,一身狼狈,满心惶恐。

  她这么想着,泛起了一阵酸楚的感觉,别过脸,低低地道:“那时候,您在宫中笙歌宴饮,还得圣上以公主赐婚,正是春风得意,我呢,我算什么,卑微低下的奴婢罢了,我不能怨、也不敢怨,只能远远地躲开,免得碍了贵人的眼,这也有错吗?如今您立下奇功,威风更甚当年,运势如日中天,何必苦苦和我这样的小女子过不去呢?不如放过我去吧。”

  这一瞬间,秦玄策突然生出了一种乏力的感觉。

  他凶悍勇武,一生纵横沙场,叱咤千军,这世间,几乎没有他不能征服的城池,而唯有眼前的她,令他一退再退、以至于眼下,退无可退之地。

  洛州重逢至今,从最初的狂喜、到狂怒、再到后面的几番纠结与纠缠,他满心激荡,到头来,她依旧道是“不如放过我去吧。”

  是了,她一直在说,“我不愿意”,只是他……只是他一直不能相信而已。

  他的阿檀,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她旧日的柔情绕指、生死成说,都给了别人,不再属于他,如今说再多,仿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

  当年的千秋宴夜,火树银花,人间不夜天,辉煌而绚烂,他寻遍人海,找不到她。是的,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把她弄丢了,时至今日,也不曾找回来。

  他望着她,在这一场烟火的盛景中,死死地望着她。

  夜幕流光,春夜热烈,烟火中的她,容姿艳绝,宛如天上人。

  烟火此时大盛,璀璨如华,渲染此处不夜长天,人的神情纤毫毕现,无形逃遁。

  “阿檀。”在炙热的烟火下,他就那样,用炙热的眼神望着她,咬牙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我想娶你,你愿意回来吗?”

  他说得那么艰难、又那么用力,每一个字都含在舌尖很久,才吐出来:“我也不要你认错、也不要你服软,从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计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什么公主,我所喜欢的、所在意的、始终只有阿檀一个,你回来,我娶你,我们仍旧和从前一样,好好的……”

  说到末了,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最后那句,近乎叹息,散在烟火的喧嚣声中。还能如何,他生性刚烈,从不低头,为了她,已经这般大度能容,还能……如何呢?

  阿檀微微地仰起脸,她有时矫情、有时任性,但她总是这般娇柔,怯生生的,温柔得如同这一夜的月光,她清晰地回道:“不。”

  她说不,她居然还是说不。

上一篇:培福里1931

下一篇:美人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