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5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老大夫摸胡子:“这郎君是不是以前在同样位置受过伤啊?”

  沈青梧迷茫。

  张行简是张家那被当做月亮的神仙人物,他大部分时候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中,少有几次出京都被沈青梧碰上,他哪有受过伤?

  老大夫指点:“你看这伤疤痕迹,离心口很近,这位置可不好……”

  老大夫斜眼看迷惘的沈青梧,开始怀疑:“这真的是你夫君?他心口旁边两寸的位置有过旧伤,和这次斧头劈到的位置就挨着,稍不注意引发旧疾很正常……你怎么会不知道?”

  沈青梧喃喃:“心口……”

  一道闪电划过她脑海。

  她倏地想到天龙十九年秋末那场暴雨,雨中决然而走的沈青梧,以及被她用匕首刺中心口的张行简。

  未及弱冠的张行简倒在血泊中,周围许多人围着他大呼小叫。听说他病了很久……可他分明很快就下地去见沈青叶,与沈青叶定亲,还与沈青叶一同在东京城楼上看沈青梧离京。

  天龙十九年那轮挂在天上遥远的月亮,被沈青梧记恨了许久。

  沈青梧的记忆再回到一月前,她的箭擦过长林,笔直射中张行简。

  她并不知道连续两次,她弄伤他的是同一个位置。张行简是混蛋,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太严重的伤痛。她一直以为他虚弱羸弱无用,并不知道他的忍功极限。

  原来沈青梧和张行简的纠葛,从来都这么巧合又深刻。

  老大夫痛惜:“这地方可太危险了,搞不好就死了。这平时天凉一点,不都得发作……哎你们年轻人,太不当心了。”

  他回头正要说沈青梧,不小心碰到张行简手上的镣铐。叮咣声不同寻常,老大夫冷不丁被沈青梧幽静的目光吓得怔住。

  老大夫不敢再探究自己碰到的铁链代表着什么。

  沈青梧慢慢看大夫一眼,淡漠道:“给他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活着。”

  张行简活该是她的人。

  生是她给,死也要她给。

  生死皆应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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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的大夫,哪里能开出什么神仙药。那女子凶悍,大夫战战兢兢,开出的药也不过是药量大一些,与先前并无区别。

  他帮这家人熬药,药才熬好,他便被赶出去,因沈青梧要去照顾张行简吃药,没空搭理大夫。

  幸好这位不留情面的娘子给的钱财多,老大夫才摇着头离开。他装作不知道这对奇怪夫妻的爱好,装作没发现郎君手脚上的镣铐……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在此处重新只剩下沈青梧与张行简二人的时候,沈青梧端着那碗浓郁的新熬好的药汁,进屋探望张行简。

  她坐在床榻边。

  横梁上的机关就在床里侧的头顶不远。

  只要她不靠近张行简,只要她仅仅端坐榻边看着张行简、什么也不做,她并不会触发机关。

  但那显然不可能。

  沈青梧脑海中一直转着当初的那一匕首,如今的一只寒箭。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怪异和酸麻感来自何处,不理解自己在知晓这一切的迷惘是为什么……

  她简单地将这复杂的情绪归结为自己的不甘心,意难平。

  她真是搞不懂月亮!

  沈青梧:“张月鹿,吃药。”

  床榻上装睡的张行简自然不会应她。

  沈青梧举起药碗,要将药喂到他口中。但张行简知道药量一重,他就会真的昏迷过去,岂会如她愿?

  沈青梧喂不进去那药,眉头越蹙越高,越来越不耐烦。她试着温和方式说服他,又试着掐他下巴灌药。她差点要卸了他下巴,床上的郎君面容通红地剧烈咳嗽,沈青梧便又不敢再用强。

  气氛诡异地沉静。

  张行简有些希望她知难而退,就此放弃。

  他并不是非杀她不可。

  只要她不对他下手,他其实可以饶她一命。她虽然诡计多端,但毕竟照料了他一月……张行简呼吸突得停住,唇上贴上了一处柔软。

  他全身如被冰封。

  哪怕视力有损,他也在刹那间睁开眼,迷幻虚离的眸中光,落在与自己面贴着面的沈青梧面上。

  她一手撑在床板上,一手掐住他下巴迫他抬头。她面无表情地灌了一大口苦药,向他俯身贴下。

  张行简大脑空白,平搭在床褥上的手轻轻颤一下。

  这娘子并不在意他的意愿,也不在乎他睁不睁眼。也许在她眼中,一个意识不清的瞎子睁眼并不代表什么。于是,在这极近的距离下,二人四目相对,睫毛几乎贴上,气息完全熨帖。

  她在他齿关一抵,少有的柔让张行简心间战栗,药汁被渡向他。

  她俯着身,淡漠的眼中光华平静,微凉的发丝落在张行简脸上,从他睫毛上擦过。张行简在惊愕中,被她抵着舌,喉间被迫滚动,糊涂地吞了那口药。

  沈青梧满意地再灌自己一口浓药,再次向他俯下。

  张行简眼睛倏地闭上。

  他在一瞬间脖颈染红,唇齿间气息杂乱,吞吐不清。闭上眼后,四面八方压制的黑暗、娘子柔软又强硬的呼吸,将他带回他曾熟悉的某个环境——

  有一夜,他被蒙着眼,与沈青梧在杂物库房中亲吻。

  他仰着颈,真真假假间,互相试探间,短暂沉沦过那么一会儿。

  张行简此生于男女之事上的亲密经验有限,他对亲吻的所有认知都不是正常的。他只记得压迫,你来我往,戏谑,追逐,空气中纷飞的尘土……

  而这本不正常的亲昵,在这镇外山下的屋舍中,他再一次经历。

  沈青梧。

  只有沈青梧。

  除了沈青梧,不会有人这样戏弄他。

  登时间,张行简大脑混乱,冷静至极的思绪被打乱成浆糊。他不知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可唇间触碰不由他拒绝。他只模糊地想着他不能喝下这药,他不能被这药放倒……

  于是他舌尖向外抵去。

  他与沈青梧碰上。

  呼吸静那么一刻后,沈青梧气息微变。药汁被渡向她,然这不像喂药,像是追逐,像是情人间的游戏。沈青梧不由自控地想到曾经有过的一夜,苦涩药汁与清暖气息同时到来……

  她如何冷静?

  她掐住他下巴,在他喉间滚动时,与他亲吻。

  他偏脸躲过,沈青梧有些急促地再灌自己一口药。她眸子湿润,面容烧热,她沙哑着声说服自己:“张月鹿,你需要吃药。”

  她扔开药碗,彻底俯下身,再次与他贴唇。

  烛火的光落下,在墙根闪烁,如蛛网般攀爬摇晃。屋子暗下,气息却更听得清晰。

  沈青梧的手搭在床上,她俯下身,手肘向床里侧推开堆起的被褥。张行简蓦地一凛,想到她手要碰到的位置……横梁上的瓷片寒光幽幽。

  他本就是防着女杀手对他强硬……他只是防女杀手的时候,不知道女杀手就是沈青梧。

  沈青梧忽然被身下的郎君抬臂抱住,搂住脖颈,被他按向他怀中。

  她一怔,血液冰凉,从旖旎中回神,震惊于他莫非醒了……他抱着她,带着她翻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神智恍惚的沈青梧被他在颊上亲了一下。

  她眉毛飞扬。

  她腮帮被人揉着,气息重新被堵上。口中那口来来回回的药,被张行简压着,渡回了她口中,被她含糊中吞咽。

  烛火落在这对情难自禁的男女身上。

  横梁上的瓷片从头到尾没有被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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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行简揉着额头,趔趄着从榻上翻身,手肘撑着床榻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

  他面容染绯,眸中湿润,唇瓣颜色更为鲜妍,一身本就清薄的袍衫也在你来我往的发痴中弄得凌乱。长发散在脸上,低垂着面的张行简,睫毛上沾着一滴汗渍。

  他回头,透过迷离的烛火光,看那倒在榻上、已经被他用药灌昏迷过去的娘子。

  而他自己因为也吃了几口药,头也有些昏。但总比第一次吃这药的沈青梧好一些,总比将药灌了大半的沈青梧好一些。

  幸好这是药,不是毒。不然沈青梧色中饿鬼,被他弄死,恐也不知。

  张行简苦笑,又心中微恼:居然真的是沈青梧。

  博容居然放沈青梧离开军营,放任沈青梧来找他。

  张家的事那么复杂,博容为什么要让沈青梧参与进来?博容为什么不对沈青梧好一些,为什么不让沈青梧远离这些是非?当着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多好,干什么非要和张家牵扯……

  张行简低声:“沈青梧,我早告诉你不要太信博容。”

  可是沈青梧从来不听他的话。

  张行简模糊的视线中不能看清沈青梧,他也不想看清。他在床榻边怔坐一会儿,想到自己该离开了,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青梧应该玩够了吧?应该回益州去了吧。

  张行简脑中混乱,他尽量冷静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他想他要趁沈青梧醒之前离开。离天亮应该还有些时间,他该走了。

  他此时心头太乱,许多想法觉得都有疏漏。可他脑海中一直在想沈青梧,心里七上八下、胸前的伤不断地疼痛,全是她带给他的。他很难在不想她的时候,去重新规划他自己要做的事。

  他该离开了。

  张行简起身,去摸床边的竹杖。他被扔在榻上的药碗绊了一下,跌回床上,不禁出神了一会儿。

  张行简突然回头,空茫的没有神采无法聚焦的眼睛,落在床榻上。

  他忽然折身,俯身而下,手指抚上她眉眼,勾勒她的轮廓。

  他说服自己,他只是确认这个人确实是沈青梧,自己没有再次弄错。女杀手会听孔业的命令除掉他,但是沈青梧不会。这世上,应当没有任何人能让沈青梧完全听话。

  手指下抚摸到的面容,确实属于沈青梧,属于那个……很奇怪的娘子。

  张行简克制着呼吸,目光温柔一瞬——

  从来都让他看不懂的、任性自我的小梧桐啊……

  他必须离开了。

  张行简站起身,摸着自己的竹杖,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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