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219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她安静的,闷闷的,扔着她的石子。

  在张行简以为自己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沈青梧轻声:“要你。”

  巨大的情意如潮,扑卷而来,吞没张行简。

  此一刻珍贵漫长得宛如幻听,他却已觉得自己死而无憾。

  张行简怔忡:“什么?”

  沈青梧依然背对着他扔石子。

  湖水上泛起的水花,就是她的心情。她并不回头,并不看他。

  她的声音很低,却清晰:“我要你活着。”

  张行简目光,一瞬间摇晃,一瞬间盛满湖泊。

  强烈的情感击中他,让他周身骤冷又骤热。他僵坐着,撑着下巴的手开始变冷,心脏却如此滚烫。

  沈青梧要解“同心蛊”,却没有离开他;沈青梧说会选他,沈青梧好像不在乎博容了;沈青梧的生辰选的是和他决裂的日子,不是和博容相遇的日子,这是否说明、是否说明……

  沈青梧听到背后张行简声音带着颤:“梧桐……”

  他呼吸有些乱。

  他长睫毛沾上露水,勉强镇定:“梧桐,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笑得有点紧张、僵硬:“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

  “是,我想过,”沈青梧回头,望进他眼中,“我也许十分爱你。”

  十六岁的沈青梧,决然走入雨夜。

  十九岁的沈青梧,在上元佳节,跳入他怀中。

  二十岁的沈青梧,在茫茫无际的雪山,被他找到,被他背着走了一路。

  二十一岁的沈青梧,千里迢迢找到张行简,将他囚禁,告诉他,她要困住他,得到他。

  二十二岁的沈青梧,决绝地跳下悬崖,说绝不原谅。

  二十三岁的沈青梧,在东京细雨与血腥洗刷中,被张行简拉着手逃跑。

  七年时光。

  情意过了七年,将那些故事编作丝线,密密麻麻,网织出一张情网。

  沈青梧一步步走入其中。

  此时此刻,天地阒寂。

  沈青梧给他明确的答案:“那是爱,不是单纯的喜欢。我想了很久了,我确定我喜爱你,正如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我曾以为那是不甘。

  “可那不是不甘,那是爱。”

  她被张行简拥住。

  夜幕如墨,萤火闪烁,湖水清澈,隔着水,苗疆儿女们俏皮的歌声若隐若现。

  张行简跪在潮湿的水边草地上,将沈青梧抱入怀。他颤抖的,让她仰颈。

  他手托着她后脑勺,侧过脸,在她鬓角克制地连连落下几个轻柔的吻。

  张行简低头看她。

  他想起很多过往。

  他曾期待她的爱,他觉得只要她爱他,她就会为他赴汤蹈火,他想要那种强烈的爱。

  而今——

  张行简想,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忍心看她赴汤蹈火的。真的喜欢一人时,只想她无病无灾,不要受任何伤害。

  他弯眸。

  沈青梧学他,对他弯眸。

  他便伸指抚摸她眼尾,轻声:“梧桐,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能在一月内结束这些阴谋乱象,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

  当夜,二人在苗疆那“吱呀吱呀”的竹床上,闹出了一夜声音,让隔壁的长林无奈望天。

  次日,沈青梧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长布条困住,她从床上坐起,竟跌了回去。

  张行简不在。

  沈青梧一拳击在竹床上,门外,长林瑟瑟发抖的声音传来:

  “沈将军,你莫激动啊。你听我说——郎君留了话给你。

  “郎君说,他要先回东京。但他不能带你一起,太危险了,他不想你动武,你那药不是还有好几天呢么?郎君说,让我陪着你……”

  沈青梧沉默,惊愕,静下。

  所以——

  她这算是被张行简软禁了吗?

第102章

  长林看守沈青梧看得战战兢兢。

  郎君怎把这么可怕的任务交给他!他如何完成!

  那是沈青梧!

  那是心狠如冰、心硬如铁的大周唯一女将,郎君都折在她手中无数次,长林压根不认为自己能看住那人。

  然而张行简临走前,说:“不必那么惧怕。她不是洪水猛兽,你不必这样怕她。我也不指望你能看住她多久,帮我拖延些时间便已足够。

  “唔,我留一封信于你,你日日念于她听,也许能让她听话些……”

  长林便把张行简留下的信件奉为圭臬。

  沈青梧被绑于屋中,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一木屋。她手脚皆被绳索所缚,体内被下了软筋散之类无法调动内力的药。

  沈青梧寒着脸,在屋中踱步,听外面长林咳嗽一声。

  沈青梧心想:咳个屁。

  长林抬高声音:“梧桐,你可有去过我家?”

  屋内沈青梧一怔——长林怎么这样叫她?

  屋外长林也一愣,心里嘀咕:郎君这信,怎么写的如此白话?

  长林接着念:“你恐怕没有真正踏足过我家,没有真正踏足过我的院落。去年,我在院中植了一棵梧桐树,今年恐可巍巍如盖,昂然挺拔。待你来我家了,我当亲自带你去看。”

  屋内沈青梧靠着门,睫毛颤低:这是张月鹿的口吻。张月鹿的话,不是长林的。

  屋外长林也琢磨出味儿:郎君是怕沈青梧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才用大白话写信。说出去丢人,但郎君不在乎。

  长林心中不知该喜该叹,还是该忧。他向木屋瞥一眼:沈青梧,你可知我家郎君有多喜欢你?

  长林出神间,听到屋内娘子冰凉的声音:“接着念。”

  长林:“啊?哦。”

  屋内,沈青梧靠着门,慢慢坐下。

  她低头看缚着自己手脚的白布条,听着门外长林的声音。长林无法模仿张行简说话时那抑扬顿挫、总带点儿调笑的语气,沈青梧闭上眼,想象着张月鹿透过那封信,真正想说的话——

  “不要冒险。”

  “好好养病,等我归来。”

  他独闯龙潭虎穴,希望她如世间娇娘子一般,只是牵肠挂肚,却无能为力,生死平安都要从旁人口中得知,才能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东京有变。

  恐博容生事。

  沈青梧在昨夜就意识到了,她只是没想到,张行简独自离开,不带她。她以为自己武功这么高,无论是博容还是李令歌,都千方百计要得到她的支持,要将她当做杀向敌人的第一支箭用……

  可是张行简不用她。

  她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吗?

  她的武功与桀骜执着的性情,不足以让张行简觉得安全吗?

  谁会放着这么好的武器不用,谁会舍得雪藏她这么好的武器?

  闭着眼的沈青梧,睫毛颤抖,脑海中浮现张行简温柔看着她的眼神。

  千言万语,说出一半,藏着一半。总在观察她的人,向她说明爱意的人,也时时藏着爱的执拗一面——

  世人都要将她当武器用,都要利用她的武功,算计她的武力。

  只有一人执拗于让她养伤,让她休息,让她不用总冲在第一线。

  世人都知道她与博容的关系。

  张行简为此嫉妒而不安。

  可是张行简昨夜问她——你要我救他吗?

  他雪藏她,不想她受伤,不想她直面博容——哪有学生,要直面所有的残酷,要打败自己的老师,要踏着老师的尸体,才能走完自己的路呢?

  --

  长林还在嘀咕念:“我为你备了许多佳酿……”

  沈青梧将头埋入膝盖。

  世人皆惧她,恶她,敬她,怕她。

  张月鹿怜她,爱她,喜她,护她。

  --

  可是沈青梧说过要保护他。

  沈青梧从来都说话算数。

上一篇:弄娇

下一篇:惑君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