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21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张行简在幽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众人逼得步步后退的沈青梧。

  他确实有些犹豫。

  张行简手中握着的狼毫笔墨未干,这支笔提醒着书桌上那个“无”字,也提醒着他记住沈青梧身上的那块玉佩。

  她与他那本应亡故的兄长有些关系。

  他若此时伤了她,他如何寻找真相?

  可他若不伤她,岂不是在鼓励她喜欢他?

  他得想个法子,既能小小教训沈青梧的过分自由,又能让沈青梧明白他对她的“容忍”。

  张行简闭上眼,轻轻吐口气:府中一直偷偷窥探他的人,不是刺客,不是细作,竟是沈青梧……

  张行简本应思考如何从沈青梧身上获取张容的信息,但他偏偏大脑空白一瞬,想着一些与此时此刻不太相干的事。

  他想到帝姬宴上那足够亲昵缠绵的吻,也想到三年前夜雨中沈青梧一刀刺中他时眼中的迷惘,他还想到在很多次的梦境中,飘飞黄叶中骑马走远、头也不回的少女。

  张行简在心中默念:沈青梧,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既然发了誓与我永不相干,现在这样,你是不甘心,还是不死心?

  可你看上去,连什么叫“情”,都不太懂。

  “郎君——”长林抬高的严厉急呼声,让张行简睫毛轻轻一颤。

  他抬起面,下一刻,看到一个黑影向他飞扑而来——

  张行简眼前一黑,下一刻,略微熟悉的带着寒意的气息扑向他。他的脖颈被人从后掐住,沈青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莫动!再敢上前,我杀了他。”

  卫士们踟蹰。

  长林气怒:“沈青梧你敢!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你不如留下来说清楚为什么夜探张家——”

  他见到张行简垂着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郎君身后的娘子腕力从来不轻,手将他脖颈勒出一道红痕,张行简看上去却在走神,非常的心不在焉。

  长林:“……”

  郎君你快被沈青梧掐死了……

  张行简睫毛浓长,沈青梧从后方看到他乌黑长睫,雪白侧脸。她微微出神,心中浮上一重说不清的麻意。

  她听到张行简轻声:“你一直这样不修边幅吗?”

  他垂头看到的,是她破了洞的衣襟,散在衣袖上的几绺乱发,以及……她露出的手臂上的一道修长红痕。

  那是几日前,帝姬府宴的堆满杂物的仓库中,他的匕首在她手臂上划出来的。当时流了不少血的娘子,事后连包扎一下都不曾,疤痕被张行简再次捕捉到。

  沈青梧没顾得上理会张行简,因墙头密箭向她的方向刺来,毫不在意会不会伤到张行简。而被她挟持的郎君手腕一翻,狼毫一头刺出薄刃,向她挥来。

  这一重打得沈青梧手忙脚乱。

  但幸好她早知道张行简不会是一个好人质。

  沈青梧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本能推开了张行简。张行简磕在树桩上,眼前阵阵发黑,听到脚步声密密向前。

  长林:“郎君,沈青梧逃了……”

  张行简道:“追。”

  他想和沈青梧谈一谈。

  --

  夜间这段搏杀与追逐,耗足沈青梧的体力。

  沈青梧在寒夜长巷中飞奔,在树间与墙头窜走。她原本熟悉东京的街巷,几年不回来,难免有些陌生。更烦的是,身后追杀的人,从来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这样的急促紧张,几乎堪比战场。

  越是情况危急,沈青梧越是冷静:她绝不会落到张行简手中。

  夜过二更,更夫刚过一巷,天地大寂。

  沈青梧喘着气,压着呼吸,躲在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窗后。屋子四面漏风,她屏着呼吸,听轻缓的脚步声渐近。

  屋中,横梁上悠悠走过一只黑猫,轻轻叫唤两声。

  沈青梧纹丝不动。

  她垂着眼,看地上的月光,透过影子判断门外人与自己的距离。她拔出腰间的刀,神色越来越静:

  她听出那从容的脚步声属于谁。

  他若不放过她,她也会毫不手软地杀了他。

  刀柄上的寒光照着年轻娘子冰凉的眼睛,一扇窗外,张行简立在屋前,抬手制住身后人忍耐不住的动作。

  月光下,墙角的他看到了屋内人躲着的影子。

  张行简手中狼毫忽地向前甩出,墨汁溅上窗纸。窗纸裂缝,下一刻,屋中人的薄刃出鞘,与他手中狼毫对上。

  黑暗中的过招手势乱急,一稳一凶,张行简手腕翻转间,几次差点要被薄刃擦伤。忽然,一声“喵”声扑来,屋中人动作慢了片刻,张行简手腕向前推。

  一只猫破开窗子,纵向张行简。

  沈青梧发出一声极快的闷声,似乎被猫爪抓伤。她不动弹的时候,看到一只什么东西向她飞冲而来……

  她忙后退。

  冰凉的触感扎到她额心,向下重重一划,坠落下去。沈青梧抬手一抓,见是一只狼毫。

  墨汁顺着她面颊一撇。

  沈青梧甩脸,长林急吼吼地破门而入。

  沈青梧抬头,与冲进来的长林四目相对。

  长林忍俊不禁。郎君毛笔上的墨,在娘子脸上划了半张脸,沈二娘子双眸大睁,冷冷看着他,气势是凶,人却迷惘……

  长林冲她使眼色。

  沈青梧不吭气:没默契,看不懂。

  长林已经自作主张向外喊道:“郎君,屋中没有人,小贼必然逃了!”

  沈青梧错愕。

  下一刻,她听到张行简轻如流水的笑声。

  张行简慢悠悠:“如此。”

  --

  沈青梧躲在屋后,透过窗缝,看到张行简抱起那只黑猫,与侍卫们反身走出巷子。

  杏黄的衣袍飞扬,他缓慢行走,意态风流。浅浅月光拂身,此人冷若神祇。

  沈青梧警惕他们是否走远。

  她探出头,散乱打结的青丝贴着面,被她烦躁地挥开。

  墨汁在她睫毛上勾晃,她心情不快,忽然看到那已走到巷口的张行简侧过肩。她要躲藏时,对上他带着钩子一样的噙笑眼睛。

  他眸中淌着闪碎的星光,手指捏捏小猫尾巴。朦胧的月光在他手指上打着旋儿。

  怀中小猫呜呜叫唤,轻咬他手指。

  小猫被张行简拎起来,张行简伸手揉一下怀里的小猫脑袋,声音轻柔,责备似撩拨:“你好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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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靠着墙,躲在破屋中。

  野性直觉,让她捕捉到张行简对她态度的宽容和古怪。方才平静的心跳,此时已经砰然。

  沈青梧搓着脸上的墨:他勾引她!

第20章

  夜如泼墨,深巷幽黑,沈青梧蹲在地上研究手中的狼毫。

  狼毫一头有一个可以按动的地方,轻轻一压,平滑的笔杆后方便会伸出极薄的刀片。乍一看仍是一只笔,但这已经是一只可以杀人的狼毫了。

  张行简先前就是拿着这只笔,与她隔着窗打斗,还用这只笔划了她一脸墨。

  沈青梧翻来覆去地看狼毫:多么细软的毛,多么平直的笔杆,又多么薄而寒的刀刃。

  和笔的主人真像——看似无害,内里尽是冰刀。

  想到张行简追杀她、害她狼狈至极、之后又轻轻放过的事,沈青梧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一下。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过她。

  总不能是真的对她有什么心思!

  自作多情的事沈青梧已经犯过一次,她绝不重蹈覆辙。

  沈青梧刷地站起,丢掉这笔,翻上墙头走自己的路。她此时已经没心思为博容挑礼物,满脑子都是张行简。

  不擅长表达感情、也理不清自己眷恋的沈青梧,用简单的“生气”,来概括了今夜兜兜转转的所有情绪。

  张行简的狼毫,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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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回到驿亭,正在气头上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驿亭中高燃的灯笼火烛。

  待她进了院子,杨肃一声呼喊将她叫住:“沈将军!”

  沈青梧眼皮不抬,依然走自己的路。

  因她从没被人叫过“沈将军”。

  “沈将军”,一般是用来称呼沈家那些男子,与她无关。

  杨肃被迫换了称呼:“吴将军。”

  沈青梧这才抬头,她看到杨肃立在廊下,几分无奈地看着她。杨肃让开门,让出后面的路:“将军,沈夫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沈青梧连一声“哦”都没有,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再“砰”地关上。

  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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