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 第30章

作者:一口瘾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对自己这个女儿,范守承宠是宠的,范曦脑子里在想什么,又是追着谁来的,他做父亲的不可能没有数。可益滁边界饥荒一事关乎的百姓安危和两州安定,范守承是绝容不得她胡闹过分的,当即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一连经历了两遭,季念看见范曦被送回去时,就像是哪里被人抓了一爪子,不重,但毛毛糙糙的总也不是很舒服。

  但这样的不舒服没有持续很久,又或者说是益滁的境况没有给她太多的精力去考虑旁的事。

  益滁边界的饥荒没有季念想的那么严重,可是范守承却不止是想要解决饥荒,而是想在自己告老还乡前彻底安顿好边界流连多年的百姓。此时季念也能想通为何范守承非要将谢执请来,他需要一个信任的、有足够时日同他推敲此事的人。

  季念虽然是跟着谢执来的益滁,但看着边界四处是面色如土的,甚至有的小孩好多天都没吃上一顿好的,她心里不可能不受震撼。

  她看了眼被叫走的谢执,上前收敛地握了一下他衣袖中的手。

  谢执见她神情有些肃然,他回过头:“是不是待在这里不太舒服?我让成二送你回去。”

  季念却摇了摇头,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谢执半弯腰听她说完,稍顿,道:“你不需要做这些。”

  季念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我可以的。”

  谢执还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范大人的一声唤,他回头应了一声,再转头时,季念又握了一下他的手:“去吧。”

  很柔和的一下,谢执反手抚过她的手背,没再阻拦:“今日不知何时结束,我把成二留给你,别累着自己。”

  季念点点头,很轻很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

  月升,外头传来打更人巡夜敲响的第一下。

  埋头案前的人入梦初醒般抬起头,问道:“已经戌时了吗?”

  成二应了声“是”:“三小姐,歇息会儿吧?”

  “我没事,”季念放下笔,又问,“你家公子还没来?”

  成二摇头:“没呢,方才我借着送晚膳去瞧了眼,公子和范大人像是因为什么争执不下,怕是还有一会儿呢。”

  季念听着,把手里头账本又过了一眼,拿起笔在当前这页又画了个圈。

  僵坐太久,她敲了敲肩头,才顾得扫视一圈整个屋中的摆设。此处是几年前益滁边界刚出事时搭的屋子,刚开始是为了安置第一批流民,谁想后来流民越来越多,最后这屋子便被清空了,成了临时磋商正事的地儿。

  隔壁还有一间,谢执就在里头。但也没想到,除了早上见着的那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下午两人都没再见面。

  安民政法她不懂,但她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有的事她比很多人都要擅长得多。

  成二上前替她换了根蜡烛:“益滁被撤走了两个同知,留下一摊烂账,范大人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好了,有您在这儿帮忙看益滁的账本,可是帮了范大人一个大忙。”

  季念笑笑:“还没看出多少门道呢,这账是乱,也难怪范大人那么久都也没理清,看来之前的同知是捞了不少油水。”

  刚说完,外头有人走了进来:“你每次看出许多门道,都会压着几分说没看出什么。”

  成二转头看见是谢执,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把屋子里的丁点儿的小地方都留给了剩下的两个人。

  两人见到对方都不意外,他知道她会等,她知道他会来。

  季念看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人,道:“别揭穿我。”

  谢执笑了笑,便依着她不再说这个话题。

  他聊完了,她恰好看到一半,季念便让他等她一会儿。

  谢执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直到她快看完这页,他才突然问道:“今早见到范曦了?”

  季念没抬头:“见到了。”

  益滁边界就这么点大,发生什么总有人听得见,一传就传到谢执耳朵里了。他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点了一下:“怎么不和我说?”

  季念知道他是指范曦说的那些话,她在账本上做完最后一个标记,才看向他:“那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些。”

  谢执问道:“为何不适合?”

  季念摇头笑了声:“难道要我在你和范大人谈正事时,同你说我见到了范曦,还发生了这么一桩不愉快的事。”

  谢执却很快答道:“本就是范曦在无理取闹,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不需要顾及这么多。”

  闻言,季念还是推拒地笑了笑:“如果我那样,拂的不仅是范大人的面子,更是拂了你的面子,我不想我身边的人因为这种事损了人前的形象,不需要这样。”

  其实不管季念还是谢执,他们都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

  光这样的事今日便发生了两遭,谢执知道遇上那些触及底线的事,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但他一直都觉得,她可以更任性一点。

  很多人,包括荀绍景,都说过她看起来是个清冷不好接近的人,但谢执从见她的第一面就不是这么想的,一个心里不够柔和的人,藏不了这么多事。

  烛光把她的轮廓晕得模模糊糊的,对谢执来说,不管是四年前的小姑娘,还是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的人,其实从来没变过。

  他看着她,到底是放弃了:“我也没法不领你的情啊……”

  ***

  刚入了夏,戌时一更时还没黑透,这会儿要回去了才堪堪黑下。

  范大人没和他们一道,成二也被打发走了,就剩下季念和谢执两个人。

  季念余光看了眼身边的人,想起早上范曦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是个不受宠的,所以她有比旁人更强的自尊心,也有比旁人更多的顾虑。

  谢执生来就是比常人卓著的,他如同一尘不染的清风,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可是她不是,她没办法不去考虑一桩事到底该如何做才是能让大家都好的,没办法什么都不顾及。

  可是这个人是谢执啊。

  在他面前的时候,季念总有一种错觉,她可以任性,至少在他面前,多小的事情都是可以任性的。

  谢执把她头上的树杈往上拨了下:“在分什么心?”

  “我在想,你方才说我怎么不和你说碰到了范曦,”季念歪了个头,“应该和你怎么说呢,问她怎么叫你谢哥哥?”

  她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软的,她如此说,谢执愣了下,微微挑眉:“令令,你在吃味吗?”

  季念道:“没有,我哪里管得着人家姑娘。”

  有些得寸进尺,谢执问:“为什么不管?”

  季念反问:“我怎么能管?”

  谢执突然就笑了:“你可以管。”

  刚入夏的晚风带着热气,突然和很久以前的晚春重合了起来,季念看着他,抖着肩头也笑入了他眼中。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晃悠回了府衙的住处。

  到了后季念没马上回去,指着回屋路上的石凳:“我想坐那儿喝一点。”

  谢执侧头:“不是说不吃味?还是心情不畅?”

  季念笑出声:“我想吃酒就一定是吃味?我就是看了一天账本累了,想在这儿偷个闲。”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你别陪我,你陪着我我总惦记着你在我面前,喝不好了。”

  谢执知道她是想赶自己回去休息,也知道她那点小小的酒瘾,没打算拦她,只说一会儿让成二来送她回去。

  季念:“我不会喝醉的。”

  “我知道,”谢执走前对她说道,“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喝醉了也没关系。”

  ……

  到了这个时辰,季念才是真的一个人了。

  她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支在小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月亮圆得很,每当此时,季念都觉得是最适合一个人饮酒的,只可惜,没坐下多久,对面又坐了一个人。

  她看了眼突然到来的范慎,叹了口气:“三公子不是回自家佛堂面壁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想着来找我?”

  范慎没答她,反问:“听说今日曦儿去找你了。”

  季念瞥他一眼:“对,说我银钱多,就该捐给你们益滁。”

  季念虽然不擅长像苏翘那样与人来往交道,但看人却是准的,她知道范慎这人迂腐,但却不是没有脑子的。

  果然她刚说完,范慎面色有点不上不下,对她拱手道:“我为曦儿的口不择言向季掌柜道歉,季掌柜愿拿出三千两支援,这一点范慎报以敬意。”

  口不择言的为另一个口不择言的道歉,季念听着也好笑,没答话。

  范慎有点尴尬:“季掌柜看来是对我很不满。”

  季念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三公子清早说了那些话,我是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对三公子不喜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至此,范慎的脸色又难看了点,道:“我是不会为我早上的话道歉的。”

  他是听到范曦的抱怨才偷跑出来的,人都到了,他索性把话说透了:“还有曦儿说的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是对谢大学士有意才说得难听了些。”

  季念没心思理他,喝了口酒。

  范慎似乎看不惯她喝酒,皱皱眉站起身:“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季掌柜如果今夜是因为此事才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话,那倒也不必。”

  “一码归一码,”他继续道,“我虽然反对你们走那么近,也不喜欢谢大学士,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你带不带丫鬟而有什么想法的人。”

  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季念望着那晶莹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漩儿,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范慎走前,她突然放下酒杯:“范三公子是不是会错意了?”

  范慎一愣,回身:“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我——”季念指了指自己,“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

第31章 捧起

  像季念这样性格的小孩, 是不太讨人喜的。

  不闹腾,不爱表现自己,也不容易被人激怒, 分明该是不用人太费心思的优点,可正是她这份看起来比其他孩子要多一点的成熟,便让人觉得她不是需要庇护的孩子了。

  太过乖巧和安静的人, 注定得不到太多人的关注。

  五岁时,她被下人不当心关进了旧库房, 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待到晚上季平回来时才发现她,而一同跟进来的大太太沈又莲见了, 却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老爷莫担心,这孩子一个人还在里头找旧书看,想来是没事的。”

  根本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害怕地等了一整天,怕万一今日没有人再来这里怎么办,怕万一到了最后都没人找到她, 手边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只是恰好在那儿, 而她从头到尾没翻开过。

  七岁时, 季盛兰抓着她炫耀大太太新买的夹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摆, 只想赶紧走,却意外被季盛兰拉倒,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亲眼看着季平把她丢在了原地, 带走了哭得满脸泪珠子的季盛兰。

  没人注意到她磕破的后脑在流血, 而季盛兰只是手磨破了皮而已。

  可那日生母沈婉知晓两人摔倒, 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疾步走到了沈又莲跟前, 小心翼翼地问季盛兰伤得可严重吗。最后带着哭腔问她怎么会受伤的,是她那个刚满三岁的小弟,季梧。

  季念不怪季平,也不怪沈婉,沈婉是个性子很软的人,她关心季盛兰,也是为了能让她们能在家中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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