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 第17章

作者:一口瘾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季念不擅长应付时不时前来攀谈的人,季盛兰不在,她钻了个空子,寻了陆府一座假山,拿了一壶酒躲在阴影下偷摸着乘凉,打算等到宴会结束地差不多了再出去。

  她坐在地上端起酒杯,双手捧着没喝,慢吞吞地摸了摸酒杯上的纹路,脑中忽地闪过谢执在酒肆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季念勾勾唇角,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可想到刚刚谢执离座后是往季盛兰的方向走去,她的嘴角又一点点落了下来。

  “诶,今日见了季家两姐妹,你们觉得如何啊?”

  假山后突然传来声音,季念手一抖,洒了几滴酒水在地上。眼见假山后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季念急忙把裙摆往里整理,若是被人看到自己没规没矩地坐在这里,她自己没什么,回去后季盛兰若是告诉大太太,娘定是要受责难。

  “在下觉得季大小姐明艳亮丽,开朗大方,”说话者顿了顿,似是内敛地笑了,“一看便是个好姑娘。”

  说话者音色轻细,季念认出这声音,正是陆老爷之子陆子明。陆子明年轻有为,不久前高中入仕,虽是兵部侍郎之子,却不似他爹周身威严给人压迫,全身上下透着十足的文气。

  边上人起哄地笑了两阵,又有人接话:“我倒觉得季三小姐不着妆饰却也气质过人,明顺城再难寻出第二人,只可惜是个庶女,依季老爷的地位要高嫁可不容易,再加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做派,难免有清高过头之嫌。”

  很快有人附和,讨论声渐渐变响,季念无声地耸耸肩,侧头去拿地上的酒壶。

  手刚碰到,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谢兄,你觉得呢?你选哪个?”

  季念心中咯噔一下,骤然捏紧了酒壶的柄。

  谢执?谢执也在这里?

  谢执走在几人的尾巴上,垂眸不知道在看哪里,背着手没有答话。

  一边荀绍景靠到他近旁,穷追不舍:“问你呢。”

  谢执笑睨他,甩给他二字:“无聊。”

  荀绍景习惯了他没劲的样,顺着他方才眼神停留的方向瞄了眼,看到什么后也会意地笑了起来,作揖道:“是是,在下肤浅了。那在下和前头那些肤浅之人先走一步,谢公子慢慢来。”

  季念藏在假山后面,听不懂荀绍景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所幸那些公子们没有停留太久,没一会儿脚步声和议论声都变远了,季念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手还搭在酒壶上,她闭了闭眼,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其实她是不舒服的,不管是对被人评头论足也好,还是被人拿来挑也好,可是方才听到有人问谢执选谁时,她竟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他的答案,即便已经猜到,他不会选她。

  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刚拿起酒壶,一道浅蓝色的衣摆在风中扬起——

  视线怔愣地上移,是比醴泉更清润的眉眼,是谢执。

  季念慌里慌张地理着裙子要起身,他却先一步蹲了下来,与她平齐。

  距离骤然拉近,两人的衣摆在地上交叠。

  季念强压住仿佛跳出心口的悸动:“谢公子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

  “壶嘴露在外面了。”他指了指,屏着笑,“在下还当是哪里来的醉鬼躲在此处贪杯,原来是三小姐。”

  季念低头,果然见只壶身藏在假山后,外头还露了一截,她忙把酒壶往里拖了两寸,脸有点烫。

  谢执半蹲着:“三小姐的丫鬟呢?”

  季念强作镇定:“带着丫鬟不方便我一个醉鬼造次。”

  谢执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愣神笑了起来,是真的在笑,肩膀都在轻轻地颤动。

  本来被他发现自己不合礼数地坐在这里,季念便带着窘意,如今他笑得这么不加掩饰,她镇定也没了,神情不太自在:“谢公子在此处和醉鬼闲话,传出去恐误了你名声。”

  谢执收了笑,只剩勾着的眼角在强忍笑意:“三小姐似在生我的气?”

  季念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别开头未答此话,反道:“我还以为方才谢公子会选大姐姐。”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不妥,揣测人家心思算什么事?

  迟迟没等到回答,季念咬咬下唇,心里头愈发没底,可能惹人不悦了,又或者更糟糕的——她可能暴露了自己。

  就在季念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逃跑之时,他低沉着声答道:“我还以为三小姐不会喜欢成为被人议论比较的对象。”

  噌地一下季念脸就红了,转过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转头才发现,谢执的眼角依旧是弯着的,他望着她,循循善诱般:“那三小姐是什么意思?”

  许是太近了,她的神志有些许的模糊,季念竟觉得此刻他眸中粼粼波光下闪着的像极了缱绻的情意。

  但她很快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我只是提醒谢公子,大姐姐有中意的人,谢公子若有意还是多下点功夫的好,莫在这里同我浪费时间。”

  谢执不知是听到了想听的还是不想听的,再度笑了起来。

  季念不懂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你又笑什么?”

  谢执笑着反问她:“三小姐为何会觉得我中意的人是季家大小姐?”

  季念被他笑得有些恼,索性一股脑把话都吐了出来:“酒肆那日我问你为何会认识我,谢公子那时犹豫后才答是因为荀公子,但其实你不是认得我,而是认识大姐姐,才因此认出了她的庶妹吧;而今日亦是,听闻谢公子素来不爱参宴,那便是专门为人而来,此人还是以前鲜少参宴,近来才频频出现的。”

  大抵是她说了太多,谢执看起来呆愣了会儿,半晌突然拍起手:“在下觉得三小姐分析得头头是道,甚是有理。”

  “……”

  不知情的人笑得最绝情,谢执看起来心情愈发的好,季念却只觉自己真真是难堪极了。

  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彼时庶女身份便是她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委屈,除此之外再未经历过什么大事。阳春三月,腊梅花谢,她望着谢执站在树下的背影,狠抿了一下唇,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倒是谢执轻嗅枯枝,自顾自说道:“季小姐可有一个胞弟,小名唤阿梧?正月初一,新雪过后,季大人带季大小姐去荀府送拜年帖,三小姐和阿梧也在。”

  季念连细问的心思都没有,心不在焉道:“那日恰逢国子监中人在院中为荀太傅题字,父亲在国子监为官,便一同进去了。”

  谢执接着她的话:“季大小姐写得一手好字,展示一番后得了先生夸赞。”

  季念无声地点点头,心中却一阵泛酸,只想尽早结束这对话。

  谢执却回过身,看着她笑:“三小姐的胞弟见了,便兴奋地跃跃欲试,唯有一人在季大小姐出尽风头时始终静静站在后面,只在季大人拦住阿梧时,上前替他争取了几句,彼时我确实不知那女子是谁。”

  言至此,季念这才发觉不对劲,抬眸望向他。

  谢执继续道:“阿梧不过十岁孩童,写的字却属同龄人间颇有灵气的,先生看到一半便去了书房,要取他最爱的一方端砚赠予阿梧。”

  “可就在写到最后一笔时,阿梧被季大小姐撞了一下,那一笔就这么横到了纸外。再后来——”

  “你……”季念顾不得坐麻的脚,瘸拐地起身走近。

  她想问他,他那日也在荀府吗?在今日前、在酒肆之前、在赌坊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吗?

  未待她贴近,谢执先行抬手护住了她的头。

  长歪的秃枝在她头侧横斜,宛如写坏的那笔。

  轻风扬起两人的衣袂,恍惚间回到那日,新年的坏笔被视为不好的兆头,顿时嘘声一片,人群中的小孩亦不知所措。

  他立于长廊处,遥遥望去。

  雪后第二日放眼皆白,却有一人走上前,握着小孩的手,蘸了桌上黑墨外唯有的朱砂色,在众人灼灼目光中——于那笔之上点开了傲然红梅。

  于是在季念以为的第三次相见时,谢执扶她站稳,笑望向她的眼底:“那日的坏笔红梅,从来都不是出自季家大小姐之手,三小姐说是吗?”

第18章 红梅

  “所以,三小姐为何会觉得在下中意的是季家大小姐呢?”谢执再次问道。

  谢执的话说得是极隐晦的,仿佛表达了什么,又仿佛什么特别的意思都没有。

  可季念没法不多想。

  坏笔红梅,出自她手。

  他告诉她这些,然后又问她,为何觉得他中意的是大姐姐,就好像是在说,他中意的人是另一个人。

  而他中意的另一个人是谁,她根本没法想。

  因为他太好了,他这么好的人,是不可能和她有交集的。

  就像那日在赌坊外她悄悄进去压了一注,其实她根本没想过要让他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回应,此外所有得到的,都是意外的馈赠。

  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在唤,季念分辨了一下,似乎是陆子明在找谢执,当是筵宴过半仍不见人回去才折返来寻人。

  若是被看到她和谢执单独在这里,难免遭人闲话,算着时辰她离开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本该如此的,本该拿好东西就走的,可是季念就着他的手站稳时,还是闷闷地问道:“那谢公子有中意的人吗?”

  谢执放开她,应声抬眸。

  陆子明的唤声越来越近,能听到荀绍景跟在后头拦着陆子明让他不用着急。

  现在走已然来不及,季念看了看自己被放开的手腕,她知道,不管谢执的回答是什么,这个对话被人撞破的那刻,她怎么都会陷入难堪。

  而谢执之所以是谢执,大抵就是万事都会留有余地,什么都不捅破,却什么都明白,所以才总是能高悬一处,任何人都没法轻易触碰。

  但她还是站在那儿,盯着他追问了一句:“有吗?”

  后来当着那两个寻来之人的面,谢执只说了一句话,那是个无比迂回,却又无比坦荡的答案,把所有可能的难堪都留给了他自己。

  那时候季念想,只这一句话,再高的月她都愿攀。

  ……

  陆子明是个温良敦厚的人,没让那日之事发散出去。再后来,荀绍景总能寻到点由头邀上各家公子小姐聚在一起,或诗酒唱和,或书画遣兴。

  每每帖子送到季家,季平总是大喜过望,要季盛兰和季念抓住大好机会。

  季念每次都会去,而无一例外,谢执亦从未缺席过。

  心照不宣似的,两人从来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大家吟诗作画聚做一堆时,不知谁先转头,两个不爱凑热闹的人便在人群的最外围,谁都没发现的地方,从对方的眼里找到自己。

  有次荀绍景看不下去,抓住谢执开起玩笑:“谢公子,我家太傅大人近来常训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为你背这么大一个罪,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谢执甩开他的手,笑了下:“我没让你这么做。”

  荀绍景也不气:“行,我自作多情了,那怎么有的人次次都来,来了又什么都不做呢?”

  成二跟在一旁偷乐:“公子什么都不做就够开心好几日了。”

  府上来客不少,季念恰好被人拉着从旁经过,拉得急了,踉跄了一下。

  谢执本是在和成二说话,笑意未收想要回两句,突然余光瞥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慢点。”

  季念脸有点红:“多谢。”

  其实成二离得最近,都没顾上扶,见自家方才还事不关己的公子此时身子侧得倒快,他眼神在两人中间转了转,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拉着季念的人注意到身后动静,惊呼一声:“哎呀,季三小姐没事吧,都怪我走得快了。”

  季念惊了一下,收回手道:“我没事,绊了一下。”

  待季念走远,谢执才对荀绍景叮嘱:“绍景,莫要与先生提三小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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