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娇宠 第30章

作者:陈十年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正是午时,日头最热烈的时候,谢慈脑子里一片空白,从霁雪堂出来。兰时她们在门外候着,见她如此情形,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

  “小姐?”

  谢慈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一个劲儿往前走,顶着毒辣辣的日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也不想停下来,只想离开这儿,逃避这一切。

  兰时她们在后面追着,赶忙拿了伞过来替她撑着。

  谢慈没看她们,一个劲儿往前走,在偌大的王府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直到最后走累了,才最终停在一处水榭前。

  她进了水榭之中,抓着柱子停下来,看向面前池塘中的水,水波粼粼,映着阳光,如梦似幻。

  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幕,走神。

  兰时她们看着,心里担心不已,不知道方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小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姐这是怎么了?”

  谢慈不答,恍然从梦中惊醒似的,看了眼兰时,又摇头。她垂下眼,那纷乱的思绪一点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乱了。

  这一日,短短一个上午,她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一颗心沉沉浮浮,好像没有着落。

  她还以为谢无度喜欢男人,结果谢无度竟然喜欢她?

  谢慈倚着栏杆,往后躺下去,意识渐渐涣散,竟是晕了过去。兰时她们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回无双阁躺着,又急忙请了大夫来。

  好在谢慈只是晒了太久,中了暑气,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个解暑的方子,便走了。

  谢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悠悠转醒。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金丝芙蓉绸帐,内心又是一阵百转千回。

  她疑心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梦见谢无度与她表明情意。她实在想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首要条件便是先要能骗过自己。

  谢慈撑起身,缓缓靠着身后的圆枕发呆。

  谢无度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么会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倘若他是在得知她并非亲生之后,对她有的情意,那未免也太快了些?可若不是……她停住思考,不愿想下去。她不想把谢无度想得太坏,太不堪。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对谢无度是兄妹之情。她从来拿他当哥哥,接受不了旁的。

  谢慈心里忽然有些怨气,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她不知所措,无法面对。如果他不说出来,他们完全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妹。

  她又一顿,是么?真的能么?

  上一回他们之间那样亲近,她尴尬了好一阵子,才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继续面对谢无度。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现下又被谢无度打碎了。

  谢慈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

  她抱住自己膝盖,心烦意乱。

  谢无度说,让她从现在起不要把他当做哥哥,而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嘛?亲情和爱情,当然不是一样的啊,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转换了。

  他怎么说得这么轻巧?

  在她发愣之际,兰时推门进来,见谢慈已经醒来,有些惊喜:“小姐醒了?方才大夫开了张清热解暑的方子,奴婢已经熬了汤,小姐先将这汤喝了,奴婢再命厨房传膳。”

  谢慈摇头,她毫无胃口,根本不想喝,“你放下吧,我待会儿有胃口就喝。”

  兰时应了声,一脸担心,“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问。

  上次见谢慈这样魂不守舍,还是谢迎幸出现那一次。王爷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慈摇头,她不想说。她掀开锦被,再次躺下去,“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兰时哎了声,退出寝间。出了门,竹时在门口守着,有些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

  兰时摇头:“小姐不肯说。”

  竹时叹气:“方才见小姐跟丢了魂似的……”

  兰时摇摇头,说:“小姐连解暑汤都不肯喝,也不想吃饭,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竹时皱眉:“这怎么行?要不要告诉王爷?”

  兰时也皱眉,猜测恐怕小姐现下如此,就是和王爷有关。但是王爷待小姐的好,她们自幼看在眼里的,绝不掺虚的。二人犹豫了会儿,还是去霁雪堂禀了声。

  谢无度坐在榻上,听完她们的禀报,沉了沉眸:“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有这反应,谢无度不算太意外。他轻捻了捻指腹,无妨,一步步来。

  -

  谢慈这一觉睡到夜里,房里没上灯,昏昏暗暗的,还带了些热意退去后的凉意。她缓了缓神,才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抬眼,便见绸帐之外有道人影。

  她认得那道身影,再熟悉不过。

  听见绸帐内的动静,那道身影往前走了一步。谢慈急忙躲回锦被里,背过身去,不想见他。

  谢无度不容许她逃避,他掀开她的绸帐,将绸帐挽上金钩,在她床侧坐下。谢慈感觉到身侧的位置陷下几分,听见他的声音。

  “阿慈。”

  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当做没听见,也不想回答他的任何话。

  谢无度兀自说下去:“兰时说,你没用午膳,还中了暑气。现在可好些了?”

  谢慈沉默不语,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说那些混账话,她才不会中暑气,更不会没胃口吃东西。

  谢无度伸手,落在她柔顺的青丝上,谢慈猛地躲开,侧过头来,视线与他相望。一瞬,又避开。

  好烦。

  一看见他就想起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又勾起那些本来快被她忘却的难堪回忆。

  “出去。”她瓮声瓮气开口,“不想看到你。”

  谢无度自然没听她的,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她身侧。光线昏沉,晦暗不明,院子里已经上了灯,灯光透过窗格,落进寝间,映出窗格的影子。

  谢慈闷在被窝里,有些热,一身黏腻的汗往外发。她忽地想起她今日击鞠还没来得及沐浴,便已经躺在这床褥里。

  她皱眉,明日得把床褥换新的。

  一旦记起自己还没沐浴,谢慈便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沐浴,洗去这一身的汗渍,再换身干净寝衣。

  可偏偏谢无度坐在这儿不动,谢慈恼怒,声音大了些:“你到底要干嘛?”

  她低低地吼了声,本是有些委屈,这一吼,勾出了心底无尽的委屈。

  谢慈将头埋得更深,陷进柔软的锦被里,温热的泪水无声地砸进锦被之中。她没出声音,但肩膀在颤抖,谢无度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长叹一声,伸出手来,被谢慈拍开,“能不能滚啊。”

  她声音带了些哑,尽管还和平时一般张扬的语气,却透露出无尽的脆弱和委屈,哽咽着。

  谢慈并不坚强,她红眼睛的时候很多,但更不爱痛快地哭,因此每次受了委屈红了眼,便强行忍住,不让自己落眼泪。

  她都要忘了自己上一次像这样哭出来是什么时候,眼前一旦落下,就像决堤的河流一般,再也刹不住车。

  谢无度在一边听着,虽然心疼,却并不后悔。

  “为什么哭?”他明知故问。

  谢慈哭得更激烈,他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你疯了……你喜欢我。”她吸了口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地控诉他。

  “我不能喜欢阿慈吗?阿慈这么漂亮温柔善良体贴,落落大方,善解人意……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他一本正经地与她辩驳。谢慈听他这一串话,又有些好笑,又停不下难过,“虽然我很好,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喜欢我,但就是你不行。”

  他是她阿兄!最好的阿兄!

  她话音还未落地,他已经反驳:“我现在不是。如今全盛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我二人并非兄妹。”

  谢慈声音又大起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谢无度将她面前的锦被扯下来,露出她略显凌乱的脸,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谢无度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大概可以想象出来。

  凉意一下子扑面而来,谢慈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柔弱:“谢无度,你收回今天说的那些话吧,好不好?”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出来的,阿慈。”

  谢慈撇嘴,她也知道,说出口的话不可能再收回了。但是……

  “可我只把你当做哥哥。”她有些哀怨。

  谢无度道:“你只是没试过把我当做一个可以与你谈婚论嫁的男子。”

  “不一样的。”她急切地反驳。

  “阿慈讨厌我吗?”他忽然发问。

  谢慈怎么可能讨厌他?她讨厌谁都不可能讨厌谢无度的。

  她沉默。

  “既然不讨厌,为何不能试一试呢?”

  谢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他,有些愠怒,在锦被下踹了他一脚,下逐客令:“现在立刻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谢无度这回当真站起了身,“我已经命兰时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待会儿多少吃一些。”

  说罢,他便走了。

  谢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闷闷的。没过一会儿,兰时她们进来上灯,伺候她梳洗,房间里慢慢被灯光填满,谢慈呆呆在床上坐了会儿,想起自己方才哭过,背过身去,命兰时她们备热水沐浴。

  热水很快备好,她们本要伺候她沐浴,被谢慈遣出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满室的灯烛轻晃。谢慈在净室里出神站着,许久,才褪下衣裳,跨进浴池。温热的水将她整个人包围,带着香味的花瓣浮在她手臂与胸前,平日里她很喜欢这香味,今日却忽然觉得这香味不那么好闻。

  无非是因为她心里不够静,心里燥郁不安,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谢慈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水下隔绝了一切动静,让她能够有片刻的安宁,不去想所有的烦心事。

  只是脑中忽然冒出谢无度临走前的背影,他似乎摸了摸左边胸口。

  谢慈心一顿,从水下浮出水面,他的伤还好吗?

  应该很痛的吧,她见大夫给他拔出伤口里的箭头时,他疼得一头冷汗,更是握紧了拳头。后来即便上了药,也不能够止痛。

  谢慈怕痛,将自己代入了下,仿佛连自己左边胸口都疼起来似的。她抬手,捂住自己左边胸口,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叹气,又想起在霁雪堂的寝间里,谢无度抓着她手,与她说的那些话。他说,倾慕之人是她。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像又回到他不忍她受罪因而与她过分亲近之后的那几天,不同的是,当时她只是隐隐地害怕,害怕他们之间会有何改变。可现在,一切不再是隐约的,而变成了真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必不可能再如从前。

  她又想到那一天,谢无度抱着她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

  没有哪家兄妹会如此……我待你并非兄妹之情……

  谢慈悠长一声叹息,如浴池中的涟漪一般漾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