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桃逢新
商辞盯着谢原看了片刻,沉笑两声:“此事做得好,自然能回家吃饭,但若有差池,怕是得下狱吃饭,左司郎是想少吃两顿家常饭,还是想多吃几顿牢饭?”
两人你来我往,看的各司郎中与员外郎一阵发麻。
都说新官上任把火,这个商辞兼具安王和北山的背景,也只有左司郎这位谢家大郎兼北山女婿的身份能镇压了。
“日。日之内,本官会将括户使需要的卷宗奉上,如何?”
日?
商辞看了眼面前稀稀拉拉、显然没有被认真保管封存的卷宗,扯扯嘴角:“好。就日。”
谢原:“那么,括户使还有其他吩咐吗?”
商辞饶有趣味的审视起谢原。
你真的,很想回家吃饭啊。
“没有了。”
谢原二话不说,转身下令:“散值。”
众司郎愣了愣,还在静静观望,谢原却已入内堂,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萧弈是第二个动身的,他眼神冷漠的扫了商辞一眼,昂首挺胸离开了。
刚进内堂,萧弈立马挤到谢原身边说起这商辞的古怪。
他怎么那么看我?
谢原将案头的文书顿齐,淡淡道:“世子难道忘了,他是北山门生,世子不认识他,县主兴许认识,这么好奇,世子不妨早些回府去问问县主。”
一听到初云县主的名号,萧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骤变:“难、难道是他?”
谢原动作一顿,眯着眼看向萧弈:“什么?”
萧弈回过神,收敛神情:“没事。”却不再与谢原废话,飞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谢原盯着萧弈的背影,手上收拾的动作继续,眼底却含了思虑。
收拾完文书,谢原刚跨出都堂门槛,便被一个声音拦住:“谢司郎。”
谢原顿足,侧首看去,商辞还没走,负手而立静候于此。
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你我之间,今后或许还有许多交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谢司郎见谅。”
谢原挑眉,这是……先礼后兵?
男人之间的较劲,一个眼神,一句挑衅便可悉知。
既然上回在北山连战场都不算。
那今朝这个战场,你觉得如何?
谢原勾勾唇角:“那得看情况了。”
两人都没在多说,同时往外走,又在快到大门时同时顿住。
大门之外,立着一抹等候已久的纤影。
原本,她百无聊赖的等着,却在看向这头时,倏地绽出笑容。
商辞眼神一震,下意识要走上前,旁边身影一动,比他更快的走了出去。
两人的站位拉开,商辞清晰的看到,那少女的目光一点点移开,只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谢原本以为岁安是来接她,可见她穿着打扮得体隆重,开口就问道:“你进宫了?”
岁安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华丽的裙子,惊讶又好笑:“这你也猜的到?”
谢原没问她为何进宫,又干了些什么,只笑了一声,懒叽叽道:“你来接我,能盛装打扮成这样?”
岁安睁大眼,不可思议道:“我以前来接你穿的很差吗?”
谢原破功,拉过她的手亲了一下:“穿什么不重要,你来就好。”
岁安佯装生气要甩开他,目光一错,看到了他身后出来的人。
她反应很快,手劲一收,冲那人淡淡一笑:“商师兄。”
商辞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扯了扯嘴角:“安娘。”
谢原转过身,伸臂搂过岁安,冲商辞颔首一笑:“括户使,我夫人来接我了,先走一步。”
第79章
散学铃响了十声, 老师的讲学声渐渐停下,教舍里渐渐起了人声,或讨论今日留下的课业, 或邀约结伴离山,并不嘈杂。
北山收徒不看出身, 以至于许多外来求学的学生,得自己寻找住处。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机灵动作快的,会在北山附近的农家租住一间门小屋,往来方便。
有钱的, 便直接住进城内, 每日乘马车上学。
剩下那些家境贫困又慢了一步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城南合租小屋。
就这, 每日还要提早一个半时辰起身出发, 否则会赶不上早课。
这日散学时,一个大消息在学堂中炸开。
靖安长公主将于山脚南面建宿舍, 能容百来人, 不取租费, 但要以耕抵租。
不过,所收粮食蔬果只用上交五成, 剩下的可留作口粮。
换言之,只要读书时抽出些时间门卖力干活, 就有吃又有住。
既省下往返时间门,又省了一大笔钱。
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众学生对师母感恩戴德, 当拿着本册的小童子走进来时,纷纷上前报名。
商辞也心动了,忽的, 他似有所感,转眼看向教舍门口。
一颗小脑袋嗖得缩了回去。
前面的人散去,商辞也起身过去报名,完事走出教舍,路过学中公示出彩文章的榜栏时,果然见到了她。
她个头不高,娇娇小小,十分漂亮,正垫脚读着上面的文章,他的文章。
从他入学之后,基本霸榜。
察觉他路过,她立刻轻提裙摆小跑而来。
他略略颔首,步子却不停。
他住在城南,稍微慢一点就得摸黑回家,那条小巷子,他磕绊了好多次才走熟,每次走的时候,身上都不敢揣钱。
当然,他也没什么钱。
商辞身高腿长,脚下生风,并没有半点要迁就小短腿的意思。
一来,他着急赶路,二来,她赶得上。
从他们第一次同行,他便知她看似娇软,实则满身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双小短腿跑起来飞快。
“师兄也要住学舍啦?”
“嗯。”
“那就好,这样就能省下许多时辰,也不必费力奔波。”
“无妨,我习惯了。”
“习惯也可以换呀,师兄是比较喜欢每日天不亮就要出门赶路的习惯,还是每日最清醒的晨间门都用来读书的习惯呢?”
商辞默了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得好像他从前有的选一样。
他不答,她也不追问,随口说起其他新鲜事。
她被养的很好,开朗明媚,大方得体,声线甜美,说话时总是笑着,一向喜静的他竟不觉得烦。
到山门处,他说:“女郎留步,告辞。”
她便站定,目送他离开。
开始建学舍时,她有了新话题。
学舍选的是很好的砖石,抗风挡雨,得一块块从山下运上来。
开始打地基了、开始建梁木了、砖石瓦片都到啦!
她竟每日都跑去学舍,蹲在那儿看工匠建房子,算着大家能住进去的日子。
他偶尔转头,会看到她头顶落的灰屑。
那一刻,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次日,他主动领头,带着需要入住的学生一道去帮忙搬砖铺瓦,忙的热火朝天。
正忙着,一转头,她也跑来了,怔然的看着他。
他低头看自己一身狼狈,有些赧然,淡淡道:“往后别往这边跑了,学舍建的如何,我自己也能看。”
她怔了怔,甜甜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学舍很快建成,他再也不必急着赶路进城。
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教舍,路过山长的休息室,总能见到她在帮忙收拾整理。
然后习惯性敲敲门,问:“走吗?”
她抬头看过来,露出明朗的笑容。
“来啦!”
从教舍到宿舍的距离并不长,却被他们走出许多条不同的道来,她总是挖空心思把路线延长,最后被他无情拆穿,重回近道。
一声铮响,回忆的画面似镜面碎裂,碎片之后,是渐行渐远的马车。
有些事,总要经历许多,回过头来,才看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