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79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这话说的惠明微愣,谢星阑却告辞,很快策马下山去。

……

卢氏的案子初定,秦缨也卸下了心头重担,这日睡到日头初起,待用完早膳,李芳蕤笑盈盈来访。

秦缨将人请入清梧院中,李芳蕤看了一眼外头秋高气爽的天色,道:“你便不问我为何来找你?”

秦缨眨眨眼,“为了卢氏的案子?”

“不对。”

李芳蕤摇头,又笑意一盛,“你看这天色如此之好,你可知这个时节最适宜做什么?”

秦缨还真是不知,“你别卖关子了——”

李芳蕤便道:“这个时节农稼丰收,山林野地的果子也都成熟,不仅如此,连那些山鸡野兔也都膘肥体壮,因此,这是最好狩猎的时节!”

秦缨面露恍然,李芳蕤便道:“我与哥哥都喜围猎,我们府上在城外有一处猎场,专门养了些野鸡野兔等牲畜,到了这个时候,正好去打猎,我和哥哥商量好,后日叫些人出城玩一日,你一定要随我同去。”

秦缨想了想,“但我弓马极差。”

李芳蕤胸脯一挺,“我教你便是!除了打猎,猎场还有果园,到时候还能去摘果子,我哥哥还请了时下最富盛名的杂耍班,咱们还能看戏法,人多热闹,你眼下反正没案子在身,就与我们同去吧司案使!”

听李芳蕤叫起了她那虚衔,秦缨颇为无奈,“那就同去吧。”

李芳蕤大喜,“太好了!到时候看我一展身手。”

秦缨的确还未见过李芳蕤习武,也心存期待,二人说说笑笑定下此约,李芳蕤又道:“可让陆姑娘随我们同去?就算她不会弓马,到时候去摘果子玩也极好。”

秦缨笑道:“那得去问她才好。”

李芳蕤便道:“那我派个人去陆氏送封帖子!”

正说着话,白鸳从外走来,“县主,岳仵作在府门外求见。”

秦缨一听便站起身来,又与李芳蕤朝外走,边走边问,“可说是何事?是有新案子了?”

白鸳摇头,“没说,只说求见您。”

秦缨步伐加快,在前厅见到了岳灵修,这是岳灵修第二次来侯府,前次有崔慕之相陪,此番却是他独自一人前来,他坐在黼黻铺地的华贵正堂,颇有些局促之感。

秦缨径直入厅,“可还有案子?”

岳灵修连忙站起身行礼,又道:“没有没有,不是有案子,是小人有些事想请教县主。”

秦缨请他落座,岳灵修这才道:“卢氏的案子初定,这几日衙门在汇总案卷,小人去誊写几份旧验状之时,只见师父当年的验状写得很是详尽,而您发现旧案是冤案,正是在那验状上看出了古怪,但不论是小人,还是小人师父,都未看得出来,且这份验状,便是交到任何仵作手中,也难看出错处——”

岳灵修面露不自在,试探着道:“于是小人便想,会否小人们本就有些错识,却一直不自知,前次窦氏的案子,人被火烧死还是被焚尸是如此,那旧案之中如何鉴别生前生后伤痕,也有好些笼统错处,小人今日特意带来了这几年跟着师傅修习仵作之技的抄本,上面写的便是师父所授条目,也是大部分仵作都会的,小人相请县主帮忙纠错,免得验错了案情,酿成了冤案。”

岳灵修欲言又止,一通话说下来,李芳蕤都听得着急,秦缨却颇有耐性,待听完他所言,秦缨眼瞳顿亮,“行啊岳仵作,你能有此念,我实在是欣慰极了!”

岳灵修也面露喜色,“县主愿意吗?”

秦缨失笑,“有何不愿?先前我便有此设想,只是还未施行,你既然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你我一同查办的案子有限,遇见的情形也有限,让我看着你的抄本纠错是再好不过,若真能发扬开来,实在是你我功德一件。”

岳灵修唯怕麻烦秦缨,却不想秦缨如此无私,他激动地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的抄本,又恭敬地递给秦缨,秦缨随手翻开,刚看了没几页,便皱了眉头。

岳灵修见状忙问:“县主可是发现了错处?”

秦缨摇头,她又刷刷翻了数十页,眉头越皱越紧,“你这记述的太过杂乱,需得重新分门别类的编写一遍才对——”

岳灵修一边点头一边道:“这些是小人跟着师父,办一件案子记一些,因此都是跟着案子走的,的确颇为杂乱,县主想要如何写才好?”

秦缨略作沉吟,“分不同的案情与死亡方式最好。”

李芳蕤在旁看着,惊道:“县主要著书了?”

秦缨本觉不算,可想到按照自己的法子,要写的的确不少,一时无奈道:“我也未想到还有今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秦缨并无三头六臂,不可能亲自去查办每一桩案子,唯有将所知教授旁人,才真能造福百姓,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岳灵修的笔记,很快打定了主意,“就先从初验与复验开始,不论何种案情,死者的尸体最好勘验两次。”

她来了兴头,却不想让秦璋知道,便带着岳灵修和李芳蕤回了清梧院,又吩咐白鸳取来纸笔,就着桌案写了起来,没多时又道:“假若死者为溺死,溺死也分多种情形,每一种情形所查要点都不同,但也有共通之处——”

“‘男仆卧,女仰卧’,此说法便略为片面,尸体沉入江水中,死后如何浮起,乃是因尸体骨骼重心不同而姿势不同,男子四肢发达,上身厚重,死后便易俯卧,女子则多下肢较重,腰曲明显,因此死后易成仰卧,同样都是女子,因体型与骨骼轻重不同,死后的姿势也不会相同,不能单以性别论处,此处要修正一二。”

秦缨说完,李芳蕤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岳灵修则十分专注严肃,像个认真听夫子授课的好学生,很快,秦缨又道:“失足落水者腹部鼓胀,自杀偷水者腹部极胀,亦有谬误。”

“失足落水之人惊慌挣扎,更容易呛水吞水,而投水自杀之人,因做足了自杀的心理准备,初初入水之时多会憋气,待窒息严重,则会下意识大口吸气,由此吸入溺液,此时有人会呛水吞水,有人则会窒息昏厥。”

秦缨谨慎道:“如此来说,自杀腹胀者比失足落水腹胀者要少,但仍然不能以是否腹胀来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此处,水中尸体经过浸泡,手脚表皮膨胀泛白,夏天只需数日,秋冬需半月,这层泡发的表皮便会开始脱落,而若死者是被抛尸入水,泡上数日后也会出现此情形,并不能以此判断死者是否为溺死①——”

见错处极多,岳灵修很快额沁冷汗,“县主若不一处一处细说,实在不好明辨,仵作这一行当并无祖师爷,起初是有人收敛尸体,后来罪人、屠户,又或是三教九流不畏死尸者前来验看,大都是靠着验看后的经验,师父教徒弟,徒弟又教徒弟,便极易以偏概全。”

秦缨并无怪罪,“已经很不易了,你这里许多说法都用得上,我说的这些,也是从别处看来的……”

见李芳蕤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秦缨生怕她多问,又与岳灵修细细分辨起来,却不想只溺死一项,便为其指出了十多项错处,待写到“缢死”“勒死”“毒死”等项,便更繁杂细碎,即便有李芳蕤帮着记录,直等到日头西斜也未写完。

眼见天色不早,秦缨叹了口气,“罢了,没有这样快的,你们先行归家,我自己来写,明日午后,我给你送去京畿衙门——”

岳灵修大为感谢,临走之时秦缨道:“可还记得老规矩?”

岳灵修想了想,恍然,“小人明白,不得对外说是县主教的。”

秦缨满意了,这才将李芳蕤和岳灵修送出侯府。

既答应了岳灵修,秦缨便连夜为其纠错重编,这份笔记半数是只看个例,而后以偏概全的谬误,但凡验尸的仵作刻板不知变通,只看其一不看其二,眨眼功夫便可酿成冤案,而这其中多为法医基础常识,对秦缨而言并不算难。

她写到四更天才停笔,白鸳见她如此辛苦,亦十分心疼,又知晓她所写乃是为了造福百姓,不免对自家县主多了几分敬仰,伺候得也比往日更殷勤妥帖。

第二日,秦缨又写了一个清晨,待用过午膳,方才乘着马车往京畿衙门赶。

京畿衙门里,从午时开始,岳灵修便在衙门门口翘首以盼,谢星阑御马到衙门之前时,便见岳灵修伸长了脖子朝北面张望,他下马来,待岳灵修行礼之后便问:“你这是在等谁?”

因是谢星阑,岳灵修便据实已告:“小人在等县主。”

谢星阑本要往衙门里去,一听此言站在原处没动,“等县主做什么?”

岳灵修喜滋滋的,“小人昨日去拜访县主,让县主帮忙看看小人多年记下的仵作笔记,想令县主帮忙纠错免得验尸有误,县主十分高兴,帮着小人查改了整日,后来天黑了没改完,便说今日午时给小人送来。”

岳灵修一脸即将得到珍宝的愉悦,那眉梢眼角的喜色明晃晃刺眼,他说完见谢星阑还没动,便好奇道:“谢大人今日来衙门是为了何事?”

谢星阑缓缓转身,也看向北面长街,“巧了,我也是来等秦缨的。”

第78章 赠礼

秦缨乘着马车到京畿衙门之时, 便见森严高阔的门庭下赫然站了两人,岳灵修也就罢了,谢星阑竟也在, 她跳下马车来,疑道:“谢大人怎在此?”

此问尚未落定, 秦缨又眉头微扬,戏谑道:“啊不对,如今应该唤谢将军, 或者谢指挥使才是。”

谢星阑牵唇,“不敢当, 我有此擢升之机, 还多亏司案使相助。”

谢星阑这番谦逊实令人不惯, 秦缨轻“啧”一声, 也学他官僚口吻,“谢指挥使客气,你我珠联璧合, 同心同德,都是为民请命,为圣上分忧。”

听见“同心同德”四字, 谢星阑笑意更深, 又回她先前之言,“昨夜收到传书, 郭仲耘已经落网,今日我来衙门查郭仲耘当年在衙门当值时的案卷, 看看除了金文延之外, 可还有其他冤案。”

谢星阑又道:“你既来了,随我一同看看?”

秦缨不置可否点头, 一旁岳灵修站了半晌插不上嘴,此刻终于得了机会抱拳行礼,秦缨便从袖中拿出一本簿册来,“给你,你先看看——”

岳灵修上前接过,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着,秦缨和谢星阑一同入衙门,又问道:“传书还说了什么,郭仲耘可招了?”

谢星阑缓声道:“招了,说当年的确是卢文涛买通的他,给了他不少银钱,后来赵镰发现不对也被卢文涛买通,四年前他受了伤,又害怕卢国公府报复,便辞官回了老家。当初离京时,他曾劝赵镰收敛些,这几年书信之上也提过此事,但赵镰十分滑头,始终藏着旧时罪证,卢国公府害怕节外生枝,硬是让他威胁了四年,他也没想到袁守诚挑出了旧案,最终还是东窗事发。”

秦缨轻哼:“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旧案得破,该抓的皆未逃脱,秦缨自是心境大好,谢星阑见她意态畅快,便继续道:“卢元斌遇害的人证也已经寻到,昨夜卢炴禁不住审问,已然全招了,待郭仲耘被押送回京,这案子便可送三法司定罪,剩下便是追究当年查办此案的其他衙差之责,简启明此前已得了训斥,但他如今身处吏部,陛下不会轻易动他,还有当年的三法司主官,如今皆已告老,陛下多半会下旨申斥了事。”

秦缨眉目微凝,沉声道:“简启明有失察之过,三法司复核天下刑名,也有失察渎职之嫌,但我也能料到,陛下不至于为了一桩旧案惩罚一众老臣。”

她长叹了口气,“便似你说的,一旦涉及王侯权贵,案子只占五成。”

说话间周显辰得了消息,从内迎了出来,前日宫宴周显辰也在,自然知道谢星阑升官之事,如今更显殷勤,得知谢星阑是来查郭仲耘,周显辰当即道:“那我立刻吩咐人开库房,他当了多年捕头,手上徇私舞弊的冤案还真可能不止一件。”

谢星阑应好,待要往库房去,却见秦缨驻足,看向了一直眼巴巴跟着他们的岳灵修。

秦缨对岳灵修道:“眼下尚有几处并未写全,因我也不擅,不过我已有计策,稍后我找人来帮忙。”

岳灵修恭敬道:“县主是说毒杀?”

秦缨摇头,“不止毒杀,还有伤病、猝死,得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帮忙。”

岳灵修目光灼灼地望着秦缨,又一边翻看手中簿册一边道:“真没想到县主还写了冻死、雷电击死的情状,小人还从未遇过,还有……还有男子作过死,小人也未见过。”

“作过死”又称“马上风”,为男子在床笫之间窒息猝死,一旁谢星阑听得扬眉,又听秦缨温声道:“我写的还不算完备,你先看看,若有何不解之地,待会子问我,我先随谢大人去库房看看。”

岳灵修忙应是,又一路跟随,等谢星阑和秦缨进了库房,他便捧着文册在外琢磨,周显辰命管理库房的主事将郭仲耘做捕头那几年的案卷寻出,谢星阑等的功夫又往窗外扫了一眼,“你收了个好徒弟。”

秦缨随他目光看了一眼,“岳仵作是有心的,前两次验尸多有谬误,他都记着。”

谢星阑若有所思,“你教给岳灵修的,可传授旁人?”

秦缨看向他,“自然,你想如何?”

谢星阑道:“右金吾卫行缉捕谳狱之能,也常有尸体需要验看,但衙内并未设仵作,若遇命案,常要从大理寺和京畿衙门借仵作应差,如今既有位好师父,不若将验尸之道传习至金吾卫中,好利办差。”

秦缨自无异议,“如此甚好,但要学仵作之技,只看文册无用,还是得不断验看尸体有个师父带着才好,若得大成,绝非朝夕之功。”

谢星阑略作思忖,“先让我身边人修习一二,待遇合适人选,再令其专攻,稍后我令谢坚将你给岳灵修的文册誊抄一份可好?”

秦缨点头,“自然无碍。”

见她答应的如此轻松,谢星阑心底反倒欠了滋味,他淡声道:“坊间士子去私塾进学,常要奉上束脩若干,此番不能白白得你教习,可有想要的?”

秦缨眉头微扬,上下看谢星阑两瞬,问道:“谢大人俸银几何?”

谢星阑略想了想,“尚未升任右金吾卫将军时,一年俸银百两,禄米三百石,另有职田九顷,此番升将军衔,俸银百二十两,禄米三百六十石,职田十二顷。”

秦缨本是玩笑,哪想到谢星阑说的如此详尽,她哭笑不得道:“临川侯府自不缺什么的,谢大人要养家糊口,我还是替谢大人省点银钱,束脩就不必了。”

谢星阑略作沉吟,“那便算我欠你,此番能破卢氏的案子,亦多亏你助力。”

谢星阑先前那话并非客气,他有心答谢,但秦缨偏偏不给机会,而他头次遇见秦缨这般无欲无求的,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但秦缨越是无所求,他心中越是牵挂。

秦缨仿佛看出他心思,眉梢扬起,坦然又骄矜,“我可不是为了帮谢大人。”

她如此直白,谢星阑反倒弯唇,“我明白。”

待主事将郭仲耘在时的案卷尽数找出,谢星阑便与秦缨上前查看,只见郭仲耘在任期间办过的案子大大小小几十件,谢星阑专门与秦缨复核命案,但因命案定罪要送入三法司复审,一路看下来倒未发现异常,只有一两宗案卷有缺漏,被谢星阑专门挑出再核验。

直到太阳西斜,二人才从库房出来,外间岳灵修还在原处未动,闻声迎上来道:“县主,小人都看了,您写的细致,小人基本能看懂,您适才说的,要找大夫是找谁呢?”

“找陆御医家的小姐。”秦缨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日头未落,还来得及,你最好与我同去,此番我们请她帮忙,必定比你此前所记更为万全。”

微微一顿,秦缨问谢星阑,“你打算何时誊抄?”

谢星阑道,“何时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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