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23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谢星阑意味不明地看向崔晋,“这就要先问问夫人身边的嬷嬷了。”

崔晋经过刚才那场变故,已是心如死灰,一听还有命案,当下怒道:“问嬷嬷?问嬷嬷何事?谢星阑,伯府已经够乱了,我知道你与崔家不睦,可这不是你撒野的时候!”

谢星阑眼底闪出丝讥诮,“巧了,我说的命案,伯爷同样可算受害者家属,伯爷既然好奇是何事,便一同去听审好了。”

他说完便走,秦缨也随他同去,崔晋茫然生怒,一旁的崔慕之心底憋着一股子气,此刻很想看看谢星阑和秦缨在玩什么花样,抬步便跟了上去。

张氏带着侍婢们还侯在不远处,此刻崔晋招手叫她过来,一问才知,谢星阑竟然专门问她生孩子之事,他心底也有些古怪,带着张氏跟在了崔慕之之后。

此刻距离两个嬷嬷被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伯府偏堂中,她们二人一脸微顿地坐在敞椅上,听见外头开门,立刻站起了身来。

门一开,却是谢星阑和秦缨站在外面,那叫慧芳的嬷嬷先道:“谢钦使和县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姐被谋害,难道还与我们两个老奴有关系?”

谢星阑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挡住了二人大半视线,他看着慧芳身边的信芳嬷嬷道:“先将她带去西厢候着——”

翊卫进门,不由分说便将信芳带走,慧芳怒极反笑,“敢问谢钦使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们是奴婢,便能任由龙翊卫糟践吗?”

谢星阑寒声道:“你既知道自己是奴婢,怎敢做出戕害主子之事?”

慧芳还未反驳,谢星阑接着喝问道:“贞元十七年正月,是不是你受林氏指使,谋害了张姨娘所生之子?!”

他每一字都掷地有声,不仅慧芳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便是外头的崔慕之和崔晋都错愕当场,张氏听见这话,第一时间竟怔住未反应过来……

屋子里,慧芳好半晌才定下魂,她端然道:“谢钦使在说什么?我们小公子活的好好的,你说什么我受夫人指使谋害小公子?这样大的罪过,您可不敢乱说。”

谢星阑冷声道:“张姨娘生的孩子,颅顶有处极大的淤血,那淤血没有两三月不得消退,可就在满月宴上,他颅顶上竟然半点痕迹也不留,你敢说满月宴上的孩子是张姨娘所生?而若不是,那张姨娘的孩子去了何处?你们偷龙转凤换来的到底是伯爷之子,还是那个林氏口中生下来便夭折的,本该叫伯爷外祖父的外孙?”

慧芳再如何稳重,听谢星阑一口气道出这样多,也瞬间白了脸,而外间张氏终于明白过来,她去看崔晋,“伯爷,若妾身未曾听错,谢钦使这意思,是说当初夫人抱走我的孩子没多久,孩子便被换了?还换成了小姐偷偷生下的孩子?”

张氏眼底一片惊震,可她也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她凄声道:“伯爷,是夫人为了养小姐的孩子,杀了我们的孩子?”

崔晋本以为他今日已经受够了打击与折磨,可没想到,眼下才是他这辈子最煎熬之时,他呼吸急促地看向谢星阑,“你……你说我们府中另一桩命案,便是说此事?你说林氏那毒妇害了张氏的孩子,现在她抱在身边疼爱的,是婉儿生下来的孽障?”

谢星阑一错不错地盯着冷汗满额的慧芳,“这世上除了崔婉的亲生骨肉,还有什么人能让林氏那般疼爱?伯爷难道从无怀疑?”

张氏眼前发黑,崔晋也听得目眦欲裂,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可谢星阑的质问,却好似一盆凉水泼醒了他,那些细枝末节毒蛇一般钻入他脑中,令他反驳也反驳不出一字。

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崔晋捂着胸膛栽倒在地,临晕厥之前,他喉咙里挤出魔鬼般的咒骂,“毒妇……都是那毒妇……”

下人们喊叫起来,崔慕之立刻命人请大夫,一片慌乱之中,崔慕之抬眸去看,只见谢星阑站在门口,还在等慧芳答话,而秦缨站在谢星阑身侧,好似早已知道一切。

等将崔晋抬走医治,屋子里的慧芳才哑声道:“没有这样的事,小公子就是张姨娘的孩子,我们夫人待他好,也只是想养个儿子在身边罢了,至于你说的那淤血,我们当时请了大夫来看,因此好的更快——”

“请了哪位大夫?”

“请了宋御医,啊不,不是,请的是城南……是,是一位江湖游医,那大夫医术高明,行走四方,如今早就不知下落了……”

慧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盘问此事,自然未想好应答,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言辞,莫说谢星阑和秦缨,便是崔慕之都知道她在临时编谎,想到他也抱过的崔涵,竟然是崔婉与薛铭偷情生下来的私生子,崔慕之心底一阵恶寒,只觉这锦绣府邸都龌龊可憎起来。

而他更难以想象,这等消息传出去,这个京城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不止忠远伯府这一支崔氏,便是连带着他们长清侯府都要受足牵连。

谢星阑冷冷地看着慧芳,他一点也不着急,“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了,既如此,不知道刚才带走的那位愿不愿意交代,你们夫人不仅将外孙拿儿子养,还谋害了伯府庶子,这等有违伦常的消息传出去,也不知她百年之后,能否进崔氏的祖陵。”

谢星阑虽然并非侯门世家出身,但他最知道这等勋爵人家看重什么,林氏或许能为女儿豁出性命,但她绝不能接受自己堂堂一个伯府夫人被休弃,名声是其他女子的死穴,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

谢星阑话音落定转身便走,屋内的慧芳在顷刻间天人交战,眼看着门扉将关上,她连忙喊道:“不是……我们夫人没有杀那孩子……”

第25章 发疯

慧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待话音落定,才反应过来如此便是承认了换子之说,她一时又慌又怕, 哽咽道:“就算不是夫人亲生,那也是崔家的孩子, 夫人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般地步,是……是那孩子自己未活下来……”

张氏早在外红了眼,一听这话立刻道:“不, 不可能!孩子被抱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活不下来?一定是林明怡, 一定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张氏掩唇悲哭, 站也站不住, 青萍二人赶忙将她扶住, 慧芳也红着眼道:“奴婢到了此刻,何必还要撒谎呢?那孩子抱过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看着很乖, 可才第二日,便发现他总是气短呛奶,嗓子里像是有痰一般, 稍不注意, 面庞便憋的发青。”

慧芳又道:“夫人那时还请了大夫,但孩子刚抱来便病了, 容易叫人以为夫人照顾不周,因此夫人都是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请大夫, 大夫开了方子, 可那么点大的孩子,哪里吃的进药?就这样折腾了七八日, 孩子未救得回来……”

接下来的话,慧芳狠了狠心才道出口,“好好的孩子养没了,夫人本就会被质疑,而小姐的孩子还在外面,那孩子与张姨娘的孩子前后也就差了一个多月,再加上小姐生产时胎像不稳遭了许多罪,孩子生下来时才五斤多一点,十分孱弱,于是夫人便想,若将小姐的孩子换回来也难被发现,能将亲外孙养在身边,又能免去质疑与责罚,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氏这三年多来受够了念子之苦,可好歹孩子还活在世上,生的康健可人,远远看着也全了慈母之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孩子,竟在出生未足月时便夭折了,这叫她如何接受?

她心痛如刀绞,“不,我不相信,我绝不信——”

慧芳哑声道:“姨娘不信,可将当年的大夫找来,小少爷的病情如何,大夫最是知道,当日来私下探病的,是曾在林氏做府医的罗明程,他医术高明,后来离开林府,在城南长福街开了一间罗氏医馆,他最后一次来探病时,曾说孩子或许活不下来,结果第二日孩子果真咽了气,待换子之后,夫人再未请过他看病,他得知小少爷平安长大,只怕也是惊讶的,但夫人曾对他有恩,他又没亲眼看到孩子咽气,也不怕他乱说。”

张氏眼前发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星阑立刻道:“去将这大夫找来!”

翊卫领命而去,谢星阑又问:“若不是你们谋害的,那孩子死后,尸体在何处?崔婉的孩子在进府之前,又是养在何处的?”

慧芳白着脸道:“孩子送出城,夫人买下了一家农户的墓园,将孩子葬在其中,夫人也知如此损了阴德,还去城外白云观供奉了一盏明灯,小姐的孩子在曲州生下来,没几日便被夫人派人送走了,她不想让院子里传出哭声,是送去了奴婢老家乡下,又派了最亲信的丫头在那照顾。”

慧芳交代细致,谢星阑自要派人核问后才能尽信,这时他吩咐道:“把另外那人带来。”

翊卫将信芳带来,开口同样问林氏换子之事,信芳大惊失色,忙去看慧芳,只见慧芳满脸眼泪,心虚地不敢看她,“我不说没法子,不说他们便要说夫人杀了张姨娘的孩子,这是何等罪过?况且他们已经发现满月宴上的孩子不是张姨娘的孩子了。”

信芳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她咬牙良久,也只得答谢星阑所问,如此又审了两炷香的时辰,所言与慧芳并无二致,这时,那姓罗的大夫被翊卫带了回来。

罗明程知道伯府小姐被人害死,但想不明白龙翊卫为何要将他带来,行礼之后,便听谢星阑问他,“你在贞元十七年正月,曾给府中小公子看过病,当时小公子病情如何?你回忆回忆,仔细道来。”

罗明程不明所以,老实道:“小人记得当时小公子才生下来四五日,颅顶上的血肿还未消散,身上黄斑也未退完,小人来的时候,小公子肺廓下陷,呼吸憋窒,面庞青灰,小人见过这种病,多在早产儿身上出现,他们刚生下来时能哭出声,但很快便会出现气短窒息之状,这种症状,病灶一般是肺脏,多是肺脏并未长全的缘故。”

“当日小人看了便觉得不好,但还是要尽全力医治,前后换了三幅方子,小人记得第三次来时,小公子因多日呼吸不畅,面颊已显绀紫之色,小人当时还委婉提醒过夫人,说只怕难救得回来,后来夫人再未请过小人,没多久,便听说小少爷满月宴了,当时小人想着,夫人多半是请了宫里的哪位神医,竟将小少爷救了回来。”

谢星阑沉声问:“你可还记得当日开了什么方子?”

罗明程忙道:“用药记不完全了,但当时小人为了救小公子,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查阅古籍写下来的药理至今还留着,小人可回府找出来。”

罗明程既有此言,信芳和慧芳的话,便多了一分可信度,谢星阑立刻派人随罗明程归府取证物,人刚走,崔慕之便道:“若是如此,那便不算伯夫人杀婴了,既然不是什么人命官司,便该交给伯府自己处置。”

谢星阑扫了他一眼,“还未核证如何知道?”

张氏哭得快晕过去,听到此处也道:“那大夫本就是林氏之人,我不信他说的话,若无足够的证据,我绝不信我好好的孩子会夭折。”

秦缨在旁若有所思,“按照大夫所言,的确像是一种新生儿之病,看他能不能找到三年前的记录吧,若是能,那他便未说谎。”

她话音落下,去寻接生嬷嬷的人回来了,那鬓发微白的张嬷嬷被带过来之时面上也尽是畏怕,一看张氏在旁哭得肝肠寸断,心中更是没底。

待谢星阑问她当日接生的情形,张嬷嬷才仔细回忆道:“当日很有些凶险,因姨娘怀的时候便胎象不正,又提前一月发作,老身当时很是手忙脚乱,生下小公子之后,姨娘命悬一线,小公子起初也不睁眼不哭闹,一张小脸憋的青紫,还是老身拍了小公子半晌,才令他哭出声来,见他有声儿,老身才放下心来。后来老身等了一夜,离开之时,小公子能睁眼了,就是呼吸还有些细弱。”

接生嬷嬷自然不比大夫擅长医理,但听她所言,也能想象张氏的孩子在生下来的时候,呼吸便不够强健,谢星阑又去看青萍二人,“你们后来照看小公子之时,可曾发现过他气短憋气之状?”

青萍眼底已显出惊恐,有些迟疑地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当时的确发现小公子有些呼吸不畅之状,但当时年长的嬷嬷说小孩子气管子未长足,有时候呼吸滞涩也是正常的,几日之后便好了……”

张氏听自己的奴婢也如此说,心中悲痛更甚,这时,远处林氏一脸盛怒地带着人赶了过来,一个翊卫快步跑过来,“大人,林氏不服看管,适才要以额撞门,小人们没法子……”

谢星阑摆了摆手,待翊卫退下,林氏已鬓发散乱地到了众人跟前,她扫过眼前情景,又去看惶恐难安的慧芳和信芳,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案子已经查完了,却来糟践我身边之人?”

她没看到崔晋,于是去看崔慕之,“慕之,你既是来帮我们善后的,怎能看着他们如此胡闹?今日我们伯府的确丢了脸面,但我们好歹还是伯爵府邸,你更是侯府世子,竟连龙翊卫也镇不住?”

崔慕之未经历过妇人胡搅蛮缠,此刻林氏矛头波及到他身上,他才觉出林氏是如何的不可理喻,他僵着脸道:“我劝婶婶莫要在此大放厥词了,伯府今日闹出的笑话已经足够多,再这样下去,伯府只怕难以在京城立足。”

林氏下颌微抬,又理了一把脸侧的乱发,“不过是小一辈的未守礼教罢了,我们崔氏又不是没人了,怎就难以立足?我们还有涵儿能支撑门庭。”

当着谢星阑和秦缨的面,林氏的愚蠢让崔慕之面上青白交加,他忍不住道:“婶婶说涵儿,那涵儿到底是该姓崔还是姓薛?”

林氏陡然一愣,这时慧芳哭道:“夫人,您别说了,她们已经发现当年咱们换子之事了,他们知道小少爷是……是小姐和薛铭的孩子了……”

林氏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下去,她眸子不断瞪大,最终尖声喊道:“什么薛铭的孩子?你们对他们胡说了什么?!”

信芳也跪地道:“夫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奴婢们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他们连罗明程都请来问话了,眼下连张氏孩子埋在那里都知道了……”

女儿身怀有孕之事被爆出,林氏便是不想接受也没法子,她至多落个教养无方的名头,可到了这一步,她竟连最后的秘密都不能守住,堂堂的忠远伯夫人,竟然用女儿偷情诞下的孽障替换了庶子养在膝下,这样的事传出去,她林明怡不仅会成京城最大的笑柄,还是林氏和崔氏的千古罪人。

林氏呼吸急促,身子都在发抖,“不……不是,几个贱奴的话如何能当真?”

她目光四望,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慕之的手臂,“慕之,你跟他们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涵儿就是张氏的孩子,怎么会是婉儿和薛家的孩子?”

林氏从未如此绝望,崔慕之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她尖利的指甲刺得生疼,他甩也未甩开,只得道:“婶婶,纸是包不住火的,事已至此,谁也没法子救伯府。”

崔慕之扫了一眼谢星阑和秦缨,谢星阑本就与崔氏不对付,秦缨如今又性情大变,而这么多龙翊卫和仆人,谁敢保证他们出去之后一句话也不乱说?

崔慕之干脆道:“婶婶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补救,至于涵儿,表叔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气得病倒,待他醒来,婶婶没法子继续将他拿庶子养在膝下,只怕崔涵也无法留在伯府继续当他的小公子了,若为了他好,还不如将他送走。”

林氏这才知道崔晋为何不在此地,但她怎能甘心,“补救?如何补救?对,慕之,你快去将你父亲和你母亲叫来,你父亲位高权重,他一定能救我们!涵儿是婉儿的骨血,我不将他养在身边又该送去何处?她便不是我的孩子,却也是我的亲外孙啊……”

“不……不是,他不是外孙,他是我养在膝下的庶子啊,将来将他的名字记在我名下,以后他便是伯府嫡子,他会是下一任忠远伯,我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以后整个伯府都是他的,他就是我的孩子啊……”

林氏表情狰狞疯狂,言辞也骇人起来,崔慕之用力一挥,直将她掼倒在地,林氏手掌瞬间被擦出血花,但她好似不知疼痛,又爬起来去拽崔慕之的衣角,“去,快去叫你父亲,快去叫他过来啊……”

长清侯崔曜手握兵权,长清侯府权势正盛,但事发至今,崔曜事事让崔慕之出面,已经表明了态度,崔慕之嫌恶地踢开林氏,又连连后退两步,“婶婶,你清醒一点,你们府中的丑事毁了自己还不够,难道还要毁了长清侯府吗?”

林氏被踢开,又听见这等喝问,自是明白今日大势已去,神仙也难救她,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忽地以手锤地,在凄厉地尖叫了几声后,她猛地看向了主院方向,“涵儿……”

她唤了一声,又狼狈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主院跑,“涵儿,我的孩子……母亲绝不许让人将你送走,母亲绝不许……”

她好像着了魔似的自语,直听得所有人背脊发寒,张氏悲痛之余冷笑道,“太可笑了,她简直比我还可悲,自己没有儿子,非要夺别人的儿子,到头来,竟然将自己女儿的儿子当成亲儿子养,报应,这都是报应……”

林氏全无理智,谁也不知她这些话是因为心疼外孙,还是真的将崔涵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她简直走火入魔了。

信芳和慧芳见她跌跌撞撞地狂奔,连忙唤着“夫人”跟了上去,谢坚见状,又给两个翊卫使眼色,翊卫跟在她们之后,不多时消失在了小路尽头,但人虽消失了,林氏的哭喊与自语还隐约传来。

不过片刻,跟去的翊卫回来报信,“大人,林氏找到了崔涵,将崔涵抱着不撒手,一时喊崔涵,一时又喊崔婉的名字,依小人看,她好像……好像疯了……”

张氏闻言惨笑一声,崔慕之听见这话,却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他适才被林氏扯乱了衣襟,此刻才平复下心境,缓缓地将襟前褶皱抚平。

谢星阑眉头微蹙,“让府里下人去请个大夫吧。”

翊卫领命而去,这时崔慕之开口道:“龙翊卫要查也好,待确定当年并无命案,这事便也算了了,但既然和崔婉与薛铭的案子无关,有些内情,便不必写在你们的公文之上。”

谢星阑眼露讥诮,“崔世子难道还想捂悠悠众口吗?”

崔慕之脸色难看得厉害,这时翊卫带着罗明程去而复返,他手中捧着一本手抄文册,一边递给翊卫一边解释道:“这是在下行医之时记下的各种病理药理,小公子的病,我记在第十八页,大人可以前后看,每一次遇见病状,我都会写下何年何月何日,还会写病患症状以及疑难之处,小公子那里我虽然未写名讳,但他刚生下四日,以及当时的病况,我都记得十分详细……”

这本手稿已经泛黄,谢星阑翻到页数,见果真是罗明程说的那般,写得十分详尽,甚至他还做了诊断,推测孩子活不出五日,而前后记载,皆是其他患有重症的病患,前后时间也按次序而来,并不像是精心准备的伪证。

秦缨也在旁看得清楚,待看完一切,她不由向张氏投去怜惜的目光,张氏显然也听得明白,她心知自己的孩子的确早就夭折了,神色更为悲痛,秦缨心底沉若千斤,一时不知是揭露内情好,还是就维持此前的表象来得好。

谢星阑将文册还给罗明程,待他退下,他沉沉道:“他的证词为真,待去埋葬孩子的地方找到婴孩的尸骨,这宗疑案便算定了,你节哀吧。”

张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谢星阑吩咐谢坚,“找两个人让嬷嬷带路,确定尸骸是否是夭折幼儿,若是无错,便带回来交给他母亲吧。”

崔慕之只怕再出差池,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于是也吩咐亲随,“你也跟去看看。”

夭折的孩子到底是崔家的亲骨肉,谢星阑也未多说什么,这时,底下下人来禀告,说崔晋醒了,崔慕之见状只得去见崔晋。

他一走,张氏也被扶进偏堂歇息,这屋外,便只剩下了谢星阑和秦缨二人,谢星阑见秦缨闷闷不乐,便道:“你又找到了一出真相。”

秦缨叹了口气,“但对张姨娘来说,这真相太过诛心。”

谢星阑却不以为然,“难道一辈子疼爱别人的孩子就更安心吗?还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孩子,更何况,堂堂忠远伯府有违伦常的丑事这样多,便该令这些丑事曝在天光之下,也叫世人好好看看这些簪缨世族是何等龌龊不堪。”

秦缨唏嘘道:“的确不该让那么多人蒙在鼓里,但崔涵年幼,如今这个世道,他以后必定受不少非议,还有薛家,若知道他是薛铭的孩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星阑没什么表情的道:“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秦缨摇了摇头,“罢了,至少真相不是林氏谋害无辜幼儿,那才最令人痛心。”她又去看谢星阑,“你可会将此事记在龙翊卫卷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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