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85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秦缨抿了抿唇,上前半步,“你在何处找到的五殿下?”

“就在观兰殿后,往西北方向走的小道上。”

“他彼时何处沾血?手中可拿着什么?”

宋春狠狠闭眸,“是殿下身上披着的鸦青竹纹斗篷沾了血,就在右侧腹部的地方,当时……当时他袖中还装着一把匕首,是,是他初三那日,送给阿月公主的……”

“是不是西羌王那把供品机关匕首?”

秦缨此问出口,贞元帝眼皮狠狠一跳,宋春趴在地上,哭道:“是,就是那一把,当时匕首上沾满了血,小人怕极了,但小人真不知阿月公主已遇害。”

秦缨肃然问:“后来呢?回宫后发生了什么。”

“回宫之后,殿下也吓得不轻,更衣之时手都在抖,他让小人将沾血的斗篷烧掉,正在这时,外头才传来消息,说世子害了阿月陛下和太后都要过去,殿下犹豫片刻,让小人为他换上另外一件颜色相近,同样是竹纹的斗篷,出了景明宫后,殿下先往长信宫方向走,而后,与德妃娘娘一起到了花房……”

太后冷然道:“在花房我们都知道了,离开花房后呢?”

一切已不可挽回,宋春心一横道:“刚离开花房没多久,殿下便哭了,娘娘虽不知为何,却将殿下带回了长信宫,回宫后,娘娘屏退众人,与殿下说了一会儿话,待说完,便对外称殿下受惊过度,先歇在长信宫,又传了御医,说她也身体不适,之后……之后娘娘让小人把那把匕首也拿去了长信宫。”

秦缨忙问:“那把匕首何在?”

宋春摇头,“小人不知娘娘放在了何处。”

秦缨默了默,问道:“今日呢?今日去收五殿下送给阿月的礼物之时,德妃娘娘如何吩咐?”

宋春肩背缩了缩,“娘娘听说龙翊卫来了,便吩咐小人将所有东西都拿回来,尤其……尤其是那锦盒,并交代,只说匕首一直在五殿下那里,并未给公主送过,可没想到小人愚钝,令谢大人和县主看出异样。”

“将东西拿回去后,娘娘只觉不吉利,该烧的烧了,烧不尽的,便吩咐小人入夜之后将这些东西送去景明宫库房,这些算是公主遗物,小人、小人也害怕啊,更没想到,竟真的招来了公主的鬼魂……”

宋春做了亏心事,此刻怕得舌头打结。

秦缨转身道:“陛下,太后,白日里我们在永元殿,正是发现那空着的锦盒多有古怪,这才推断出那把匕首很可能是凶器,按宋春所言,我们的推断应是无错,但他并未看到五殿下行凶,发生在案发现场的事,应该只有五殿下和崔慕之知道。”

太后满意点头,“等玥儿来吧。”

宋春哆嗦着流泪,哭也不敢出声,灯火通明的殿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蒙礼视线扫过大周众人,眼底生出狼一般的厉光,崔慕之谋害公主,已经足够骇人听闻,可眼下竟查出,谋害阿月的乃是大周皇子——这便严重的多了!

“陛下,德妃娘娘与五殿下来了!”

一听崔玉容也到了,贞元帝微微直了身子,“请进来吧。”

殿门打开,披着月白兰纹斗篷的德妃当先进了门,李玥着玄色武袍跟在她身后,神容本镇定,可看到瘫跪在地的宋春时,他眼底闪过难已掩饰的惶恐。

“臣妾给太后、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德妃施施然行礼,看也未看宋春一眼,待起身,便柔柔问道:“不知陛下深夜有召,所为何事?”

她面上未施粉黛,再加淡色衣裙,整个人素净质弱,憔悴惹怜,不等贞元帝答话,太后便道:“召的是玥儿,德妃怎么跟来了?你既然来了,那你当认得宋春,他适才已经交代,昨夜阿月出事,乃是与玥儿有关,你也是知情的。”

太后开门见山,德妃闻言不显惊诧,只迅速红了眼眶,太后见状只以为她要反驳,可没想到她‘扑通’便跪在了地上,“请陛下恕罪——”

德妃一跪,李玥也跟着跪下,贞元帝蹙眉,“恕何罪?”

德妃哽咽道:“请陛下恕玥儿知情不报之罪!”

殿内一阵轻哗,分明是杀人之罪,怎成了知情不报之罪?

“陛下,玥儿昨夜在观兰殿外,见慕之尾随阿月去了花房,他心底好奇,便跟了过去,谁知撞见了慕之杀人,慕之是玥儿表兄,待他素来尽心,当时玥儿被吓傻了,还帮忙施救,可那伤口太深,阿月渐渐没了呼吸。”

德妃抹了一把眼角,“玥儿性情纯良,不曾见过这般阵仗,慕之也不愿牵连玥儿,便叫他先行回宫,当时玥儿沾了满手血迹,惊慌失措下偷偷回宫更衣,再回花房时,见众人将慕之抓了个现行,便未出面指控慕之。”

“他受惊过度,离开花房没多久便忍不住将真相告知了臣妾,臣妾想着,慕之既然未曾狡辩,那玥儿也不必横生枝节,便未上禀此事,今天白日,听闻龙翊卫在清查玥儿送给阿月的礼物,臣妾便叫人将那些东西带了回来。”

德妃这才看了一眼宋春,“到底是送给阿月的,臣妾便将能烧的,全都烧给了阿月,只望她九泉之下多些慰藉——”

她言辞恳切,所言经过与宋春交代无异,但换个说法,意味便大不相同,贞元帝沉声问:“宋春还说,当时玥儿拿了一把朕赐给他的西羌王匕首。”

德妃忙道:“不错,那把匕首是阿月前日还给玥儿的,因此物贵重,阿月不愿欠人情,玥儿当时虽收了,却又觉心有愧疚,送出去的怎能要回来?便在昨夜夜宴之后,想着将此物再赠给公主,见公主出门,便跟了上去,这才撞见了凶案。”

太后沉着脸道:“将匕首还给了玥儿?那宋春怎么不知道?”

德妃慨叹道:“玥儿去找阿月,常二人在一处说话,阿月的侍婢,还有宋春几个,都会被屏退,因此还匕首之事,宋春并不知情。”

太后冷嘲到:“宋春没亲眼看见送匕首,但他伺候玥儿更衣梳洗,难道也不知道玥儿身上藏了什么?德妃,你们来之前,宋春已经交代的够清楚了,你不必在此混肴视听,崔慕之是你的亲侄儿,为了保护玥儿,你连他性命也不顾?”

德妃跪得笔直,“太后娘娘何以认定是玥儿害人?自从阿月入宫住着,玥儿每日都去陪她说话,只因怕她在宫内无趣,玥儿对她的喜爱之心,明眼人都看得出,即便阿月要回南诏,他又去杀阿月做什么?”

德妃下颌微抬,笃定道:“他是大周的五皇子,将来总能找到更心爱的女子,不至于为了个些许喜爱的,便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自损尊荣。”

太后看向贞元帝,“皇帝怎么看?”

纵然德妃说的再笃定,但对匕首的解释,仍然十分牵强,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响动,“陛下,崔世子被带来了——”

贞元帝定声道:“进来吧。”

殿门打开的瞬间,崔慕之便暗道不好,他进门跪地行礼,本就颓唐的面容更显狼狈。

贞元帝盯了他两瞬,“如今有证据说,杀人的不是你,而是玥儿,你怎么说?”

崔慕之垂着眉眼,语声发哑道:“此乃污蔑,是罪臣杀了公主,罪臣不敢辩驳,罪臣自知死罪,请陛下降罪——”

“死罪?”太后轻笑一下,“玥儿,你要看着慕之受死吗?”

太后洞察人心,她语声和蔼地问李玥,李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惨淡,太后接着道:“谋害南诏公主之罪,即便是他,也确无宽宥的可能,若此事引得大周与南诏不睦,他更是千古罪人,玥儿,在宫中恶意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德妃不禁道:“太后娘娘,玥儿昨夜受惊过度,请求您莫要吓他了,他昨夜梦中都在说胡话——”

虽有宋春证词,但他未亲眼看到李玥杀人,案发现场的情状,只有李玥和崔慕之知晓,只要二人死不松口,外人还真没主意。

太后又看向秦缨,“云阳,你们负责探查此案,还有何蛛丝马迹,且一并问来。”

太后今夜前来,并非是为死者主持公道,秦缨心中明白,但再不愿搅进宫闱争斗,也只能硬着头皮发问,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谢星阑先出了声——

他道:“既然五殿下看到崔慕之杀人,那便请殿下将所见写下来,同时,也令崔慕之当着陛下与太后写下自己杀人经过,届时看二人证言是否有出入,便可明辨真假。”

不等太后开口,蒙礼先扬声赞道:“此法甚好!多说无益,你二人且当着我们的面,写下昨夜前后经过便是!越详细越好。”

蒙礼视线一转,目光灼灼看向贞元帝,贞元帝却问:“玥儿,你可还记得昨夜经过?”

李玥呆呆望着贞元帝,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一瞬,李玥骤然明白了贞元帝之意,他唇角动了动,却难说出一字,德妃见状忙道:“陛下明鉴,玥儿昨夜高热,神志不清,已记不清昨夜情形了,叫他写,他势必也写不出细节来。”

郑姝站在太后身侧始终未语,此时见德妃与贞元帝如此包庇李玥,终是忍不住上前,但她还未说话,太后先狠声一笑,“记不清?也好!”

她看向贞元帝,咄咄逼人道:“皇帝,那便可定案了,崔慕之是杀人凶手,当着南诏两位皇子的面,当着哀家与几位重臣的面,皇帝也不必犹豫,按照大周律法,谋害南诏公主罪可当诛,皇帝何不下令,明日便将崔慕之刑场正法?!”

“不……不是这样……”

李玥骤然悲哭出声来,他向着贞元帝膝行,“父皇,没有人要杀阿月,没有人要害她,这一切都是意外——”

“玥儿!你休要胡言!”

“殿下——”

德妃断然轻喝,崔慕之也开了口,皆是想阻止李玥。

李玥回头看她们,“母妃,表哥,这一切都是意外,怎能当做恶意杀人处之?”

贞元帝听还有内情,忙问:“是何意外?”

李玥一副哭腔道:“父皇,表哥没有杀阿月,是儿臣,是儿臣与阿月有约,她与儿臣辞别,还想将匕首还给儿臣,结果……结果那花房里的花架不知怎么倒了下来,将儿臣与阿月齐齐压倒在地,等儿臣发觉不对时,那把匕首已经刺入了阿月腹中……”

李玥泪如雨下,“父皇,儿臣所言为真,当时儿臣发觉不对喊人,这才喊来了表哥,表哥想帮儿臣救人,可阿月失血过多,已救不了了,没法子,表哥才让儿臣带走匕首,速速回宫,剩下的他来料理,可……可儿臣没想过他会帮儿臣替罪!”

李玥一口气说完,但莫说其他人,便是贞元帝也觉荒谬。

蒙礼愤然道:“花房里的花架好端端的怎会倒塌?!就算倒了,坠地的花盆或许会伤人,但又怎会将你二人压倒?你便是编谎话,也编个说得过去的!还有,花架倒了六架,难道是有什么神仙鬼怪同时推倒了六架花架?!”

李玥泪眼婆娑地摇头,“我不知花架为何倒了,我前日去找阿月,乃是与她告别,当时她心境不好,只问我是否去过观兰殿的花房,我自然知道的,她便说,明日宴后,约我在花房一叙,她素来古灵精怪,我亦不舍她回南诏,当然应下!”

他抽噎道:“昨夜宴后,我见她离殿,便也跟了上去,走在廊道上时,我分明见花房亮着灯火,可等我到了花房门口,里头却暗了下来,我唤她名字,她应了声,我只以为她不愿叫人看见,便摸黑进了里间,也是她带我躲在花架之后!”

见贞元帝眉眼沉肃,他又往前膝行两步,“父皇,儿臣说的是真的!”

“当时花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我根本不知花架倒地,我与她藏着是怕人看见,没多时,她拿出了那把匕首,说要还于我,又说知道我待她真切于我多有歉疚,我哪会收回送出去的礼物?与她说着说着,忽觉一道重压落在肩头,一时难以承受,我本想推开她的,可她却纹丝不退,等我反应过来时,那花架已将我与她一同压倒,她痛叫了一声,而我摸到了一股子温热,血腥气散发出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说至此,李玥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后腰,“那倒地的花架压到了儿臣腰背,还留下了两道乌青,此刻还有印痕,父皇,儿臣没有一句假话!”

说至此,李玥看向崔慕之,“表哥,你快道出实情啊——”

崔慕之一脸哀莫大于心死之状,只哀戚地看着李玥,身旁的德妃,此刻才情真意切地泪流满面。

李玥只觉自己孤立无援一般,又看向贞元帝道:“父皇,是我误伤了阿月,与表哥无关,我愿认罚,但、但我绝非有意害她,我是大周的皇子,我应当不会死罪吧?”

众人目光惊疑,贞元帝也并未开口应答,蒙礼听见最后一句,简直怒不可遏,“好一个大周皇子便不会死罪!好好的花架不会倒塌,也不会压的你二人起不了身,阿月会武,力气比你还大,她竟连个花架都躲不开?!”

蒙礼咬牙切齿道:“你编纂这般谎话脱罪,我与兄长绝不答应!你们大周不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无论凶手是谁,都要替阿月偿命!”

李玥显然未想到此处,他仍道:“可……可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害她啊,父皇,我不是刻意害死她,难道这样也要死罪吗?”

德妃满脸绝望,“陛下,玥儿在胡言,他在胡言……”

李玥挂满泪水的脸上现出了两分茫然,他似不服无心之失也要判死罪,更不懂德妃怎非要说他所言为假,不远处,谢星阑与秦缨瞧见这一幕,亦觉不可思议。

案发现场古怪之处极多,她们太想知道案发时到底生了何事,可没想到,李玥描绘的竟是这样一幅荒诞的场景,好好的花架怎会倒?一开始倒地的花架,又是何人所为?

秦缨仔细盯着李玥,只觉他那副神情不似说谎,更紧要的是,这样的谎话,对他而言全无利处。

花架……倒地……

秦缨倏地愣住,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德妃的哭求被太后打断,蒙礼亦满口质问,但这些嘈杂,秦缨却听不真切了,她正按李玥所言,一点点在脑海中还原案发过程——

漆黑花房,躲于花架之后,无预兆地倒塌,阿依月意外被匕首刺中……

秦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很快,她晦暗的眼瞳一缩,似怀疑自己想错了,她忙又收拢心神,几番眸光明灭之后,她背脊一僵,眼底尽是震惊!

“……还是那句话,凭阿月的身手,莫说是这等漏洞百出的的‘意外’了,便是武卫偷袭她都不一定能得手,你不过是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心狠手辣杀死了她!”

蒙礼语声激昂愤慨,话音落定,满殿诸人无法反驳,连李玥自己都怔怔说不出一字,就在这时,秦缨上前一步,“殿下说的极对,一般的意外和偷袭,的确杀不了阿月!”

她这话令周人一惊,唯独谢星阑短暂惑然后,眼底迸出几分希冀的明彩。

秦缨继续道:“但唯独一种情况,阿月没有活命的可能——”

话锋急转,十多道目光更紧迫地落在她身上,只见秦缨沉重又怜悯地道:“倘若是她要自杀,那谁也拦不住她……”

第194章 栽赃

莫说蒙礼和施罗面色大变, 便是大周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蒙礼怔愣一瞬,怒极反笑,“自杀?你说阿月是自杀?!一时是意外, 一时又说阿月是自杀,你们周人为了给自己人脱罪, 可真是花样百出!”

蒙礼神容冷厉,秦缨却毫无惧色,“没错, 是自杀,或者说, 是利用自杀栽赃五殿下。”

秦缨一字一句, 掷地有声, 本已绝望的德妃与崔慕之一愣, 双双眼瞳大亮,贞元帝与李玥短暂愕然后,也都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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