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81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崔曜沉声道:“慕之那孩子,县主应最是了解,他绝不会做这等与国与己,皆无益处之事,他年少从军,还曾去西南边疆与南诏对峙过两次,南诏人最是恨他,此番,或许便是他们的阴谋——”

谢星阑听至此,再忍不住,冷声打断道:“侯爷不必对县主赘言,若陛下允侯爷探监,侯爷不妨自己问问崔慕之为何认罪。”

听谢星阑开口,崔曜眉头一竖换了副神色,“我与县主说话,与谢大人何干?谢大人与崔氏素来不睦,看来我不仅要担忧南诏人,还——”

“侯爷适才说的不错。”

秦缨忽然开口,又断了崔曜之语,崔曜心中焦灼,被打断虽有不快,但听她此言,心口一松,料想着凭秦缨从前对崔慕之的恋慕,也绝不会看他身陷囹圄。

“我确实了解崔世子。”

秦缨又说一句,直令崔曜晦暗的瞳底一亮,谢星阑心底本就憋闷,见秦缨这般,只觉一颗心沉坠入了谷底,但忽然,秦缨话锋一转。

她面无表情道:“崔世子不会做于国于己不利之事,无错,但他更看重崔氏尊荣,为了崔氏满门,他或许什么都做得出。”

崔曜一愣,“县主此言何意?”

秦缨不置可否道:“我的意思,我与谢大人自会尽力查出真相,但侯爷才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案子倘若他死不松口,便缺少最重要的人证,那之后并不好办。”

三人言辞多有机锋,李敖与李云旗听得面面相觑,崔曜定了定神,“是,我最了解慕之,此事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他言辞笃定,又深吸口气道:“今夜陛下未允探视,明日,明日一早我会再入宫面圣,届时,我定能让他开口,此事定与他无关。”

黄万福也在门口半晌,此时眼珠儿一转道:“对嘛,肯定有法子让世子爷改口的,到时候将他看到的说出来,这不便为自己洗清冤屈了?侯爷今夜,先安心回府,也安慰安慰夫人,有陛下主持公道,不会出什么大事。”

崔曜应是,黄万福便对秦缨二人道:“谢大人,县主,陛下正等着,你们进来禀告吧。”

秦缨与谢星阑入殿,正堂空空,又随黄万福入内书房,待绕过一扇六开屏风,才见贞元帝疲惫地坐在西窗榻上,见着他们,贞元帝又揉了揉眉心道:“如何,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谢星阑先道:“案发后去花房的人太多,痕迹杂乱,并未找出直接证据,但微臣与县主勘察现场后,发觉案发现场颇为古怪——”

谢星阑说完看向秦缨,秦缨心领神会,顺着道:“不错,现场六架花架倒地,像有何争执乱战,但我们勘察后,认为现场是被人刻意伪造,似是为了遮掩什么,但现场泥水遍地,我们并未找到其他踪迹,今夜还难勘破崔世子为何认罪。”

贞元帝幽幽道:“遮掩……他崔慕之要遮掩什么?他该知道担上杀南诏公主之罪是何后果,但他还是认了,朕想了这样久,也还是未想通。”

说至此,贞元帝默然一瞬,又接着道:“朕刚见过他父亲,他父亲想今夜去天牢,但朕觉得关他一夜,让他知道天牢是何滋味,如此才好让他开口,明日一早,他父亲多半等不及入宫求朕,你们与他父亲一道去天牢,看看他如何交代。”

秦缨应好,“无论做为嫌疑凶手,还是做为现场证人,崔世子的证供都十分紧要。”

贞元帝点头,又看了眼窗外道:“今夜太晚了,把观兰殿和花房封锁起来,你们先在宫里住下,朕派人去你们府上告知一声,免得明日误事——”

待二人应声,贞元帝又看向谢星阑,“那细作还没招。”

谢星阑道:“在衙门留了人审,陛下放心,势必令他开口。”

贞元帝微微点头,又吩咐黄万福,“带云阳去东边长乐殿住,谢卿赐住忠政殿偏堂,再派人出宫报个信,今夜先如此了,咳——”

见贞元帝轻咳起来,黄万福忙招呼小太监倒茶伺候,又殷切道:“陛下安心,老奴这就去办,您万万保重龙体。”

贞元帝懒得多说,摆了摆手作罢。

黄万福遂带着秦缨与谢星阑告退,出了殿门,黄万福道:“长乐殿本是文川公主此前入宫留宿时爱住的地方,这几月她入宫少了,但屋子都是齐备的,忠政殿是陛下的内书房,有几间屋子,是专门用来留宿外臣的,亦是一应俱全。”

凛冬寒夜,黄万福嘴边呵着白气,带着几个小太监走在前,又道:“好好的夜宴,谁能想到出这样的岔子,陛下日日为了北面雪灾劳神,如今崔世子又……今夜还只是长清侯求情,明日只怕德妃娘娘也要来,陛下对崔氏素来宽容,但也没有这样分忧不成还添乱的,只等县主与大人尽快查出内情才好,说不定真是南诏人的阴谋。”

黄万福跟了贞元帝多年,实在不愿贞元帝辛苦,如此絮叨了一路,没多时一抬头,黄万福道:“谢大人,忠政殿到了,让下人带您进去,交代一声便是,小人继续送县主去长乐殿安歇——”

谢星阑颔首,“有劳公公。”

谢星阑欲言又止看着秦缨,当着黄万福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说,秦缨似明白他想说什么,弯了弯唇,“谢大人好眠,明晨再见。”

等离了忠政殿,又往东北方向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长乐殿,黄万福亲自交代了留守的宫女太监,侍从们小心翼翼将秦缨迎了进去。

御用殿阁物尽华美,待将侍从屏退,白鸳才长长出了口气,又惊悸未消道:“县主,阿月公主怎会死呢?一定不会是崔世子杀的,他们二人毫无纠葛,凭何会杀人害命?”

秦缨一边更衣一边道:“连你都如此想,可他偏偏当着众人认了罪,便愈显得有鬼了,也不知陛下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见白鸳小脸还皱着,秦缨道:“好了别想了,明日去天牢,只要他开口,便没有查不清的,咱们早些歇下。”

白鸳应是,利落梳洗后,与秦缨同塌而眠。

长乐殿地龙烧的足,第二日早朝,秦缨几乎是被热醒的,待睁眼时,便见外头天光大亮,天上竟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粒,想到这是在宫里查案,她一个激灵醒过来,连忙起身,待草草用过侍从送来的早膳,主仆二人忙不迭出了门。

刚踏出门口,迎面便是刀子般刮人的寒风,秦缨拢了拢斗篷,抬眼瞧见房檐下挂着大大小小的冰凌,白鸳随她看来,惊道:“好长的冰挂,别处倒未瞧见。”

秦缨步下台阶,边走边道:“此处地龙烧足,屋顶有积雪化了,顺着房檐滴落,这才能结成冰挂。”

此时已近巳时,早朝或许都已散了,秦缨着急赶往勤政殿方向,但刚走到一半,便见不远处谢星阑正来寻她,她眼瞳晶亮,小跑了两步道:“我可是晚了?”

宫道上积雪未除,谢星阑生怕她跌倒,老远便作势要扶,等到了跟前,才道:“不晚,我们现在直接去天牢。”

秦缨一愣,“我们去?长清侯呢?”

谢星阑眸色深长起来:“长清侯今日告病在家,并未入宫面圣。”

秦缨听得不解,“告病在家?他昨夜不是还好好的?”

顿了顿,她又问:“现下早朝可结束了吧,朝中如何说?德妃可去过勤政殿?”

“消息已经传开了,朝堂之上,自然多是讨伐严惩之声,崔曜不上朝倒是不算错。”顿了顿,谢星阑道:“德妃也称病了,只叫她宫里的小厨房给陛下送了早膳。”

秦缨目瞪口呆,“他们这是——”

谢星阑眼底闪过丝讥诮,“如此更好,崔慕之或许还有开口的可能。”

秦缨重重点头,“我们先去天牢。”

天牢坐落在西北皇城墙外,乃是一处极偏僻肃穆的所在,秦缨与谢星阑赶到之时,细雪未歇,将将巳时过半,谢星阑拿出御赐腰牌,二人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见到天牢司狱,亲自为二人带路。

天牢关押的皆是重刑囚犯,牢室格外坚固不摧,步入昏暗甬道,司狱执灯在前道:“昨夜送来的急,小人们都不知陛下什么意思,也不敢轻慢,精神看着还行,还和狱卒们说了几句话,不过今早上听下面人禀告,说一夜没睡,食水也基本没用过,小人想着,今日陛下肯定会再派人来的,牢室就在前面了……”

沿着甬道一路往里,路过五六个空置囚室后,司狱出声道:“崔世子,有人来看你了。”

“让我父亲回去吧。”

甬道尽头昏暗的牢室中,秦缨只依稀看到个模糊的背影。

司狱这时道:“不是你父亲,是从宫里——”

司狱话未说完,牢室中又传来一道暗哑之声,“让他们回宫去,告诉娘娘,我无需任何探望。”

司狱面露无奈,这时,秦缨没忍住开了口,“来的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姑姑的人,是我们——”

走得近了,秦缨才见崔慕之背对甬道站着,他微仰着脑袋,直盯着高墙上的窄小气窗,在秦缨开口的那刻,她明显地看到崔慕之背影一僵。

好半晌,崔慕之才转过身来,他衣袍仍是齐整,鬓发却散下两绺,眼下乌青,下巴亦冒出了一片青茬,短短一夜,似沧桑了六七岁一般。

见他眉眼一片凝重望着她们,秦缨想到了前夜自己对崔曜说的话,她凉声问:“怎么,轮到你被权衡利弊了,很失望吗?”

第191章 冥顽

从长清侯府的天之骄子, 到沦为阶下之囚,便是崔慕之自己也觉如梦似幻,而他料错了来人, 在秦缨如此奚落之下,便显得格外可笑。

司狱见势不妙, 也不敢久留,略一施礼便带着狱卒退下,谢坚与白鸳对视一眼, 亦远远侍立着不敢相扰。

崔慕之本就颓唐的面容青白交加片刻,憋出句话, “你们所来为何?”

近前已无人, 秦缨道:“自是来查案, 已经过了一夜, 你可要喊冤吗?”

隔着牢栏,崔慕之摇头,“我并无冤情。”

秦缨眉眼微暗, 谢星阑盯了崔慕之一瞬,凉声道:“那便将你昨夜如何行凶,为何行凶, 从实交代, 我们也好向陛下回话。”

崔慕之紧抿着唇角,又沉默片刻, 才应付似的开了口,“昨夜……宴毕后, 我尾随阿依月到了花房, 后与她生了争执,一怒之下, 用随身匕首杀了她……”

秦缨问:“她为何去花房?”

“我与她有约。”

“哪日相约?在何处相约?可有人证?”

崔慕之不语。

秦缨蹙眉,又问:“倒地的花架,是你们争执之时推倒?”

“不错。”

“是你推倒还是她推倒?”

“是我。”

“什么争执要令你推倒花架?你们交手了?”

秦缨问得快,崔慕之又哑了口。

见他如此,秦缨微微眯眸,“昨夜你身上虽沾了血迹,但靴子却少有污泥,若是你一个个推倒花架,又与阿月争执纠缠,势必难注意满地泥渍,而阿月身上并无多余外伤,足见并无缠斗,这两点,你如何解释?”

崔慕之仍是沉默。

秦缨耐着气性,“你杀了她之后,为何不曾离开?”

“她的婢女找了过来,我没有机会。”

秦缨语声更冷了些:“你与她有约,后同去花房,争执之时推倒了花架,最后掏出匕首伤人,阿月会武,性情也颇为豪烈,她不曾反抗?”

“她并无防备,自然来不及反抗。”

“你连花架都推倒了,她还未生防备?!”

秦缨简直被气笑了,“全都是一派胡言!崔慕之,你是当真不想活命了?”

此言一出,崔慕之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破绽百出,他背脊僵了僵,却在下一刻侧过了身去,因身处监牢阴影中,冷峻的侧脸显得格外油盐不进。

秦缨秀眉一竖,“死的是南诏公主,轻则严惩凶手,重则引发战祸,昨夜你父亲说今晨入宫面圣前来探监,好问问你为何认罪,可今早,他却告病未上朝,德妃昨夜苦苦哀求陛下,到了今天,却也称病闭宫未出,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昨夜我们探查案发现场,早已发现多处古怪,本以为经过一夜你会改了心思,但没想到,你还在义无反顾认罪,你以为我们猜不到你在替谁顶罪吗?”

听见此言,崔慕之眉头动了动,却仍是抗拒不言。

秦缨深吸口气,喝道:“能让你如此的只有五殿下一人!你以为凭你认罪,便可颠倒黑白维护他?只要我们查下去,真相早晚水落石出,你如此,不过浪费人力与时间,亦给南诏人可乘之机!”

崔慕之抿紧唇角,依旧一言不发,秦缨恼了,提高声量道:“难道崔氏的尊荣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崔慕之本无意再与她们对峙,但听到这一句,又转头看向秦缨,“我已认罪,此事便不必再查,查下去,于你也无益。”

他目光深深,欲言又止,末了又收回视线,“我心甘情愿如此。”

见他冥顽不灵,秦缨只觉无计可施,一转头,却见谢星阑沉着脸,通身的生人勿近之态,秦缨还指望着他激一激崔慕之,可他显然毫无此意。

秦缨眨了眨眼,只以为谢星阑看出崔慕之顽固,懒得再问,她定了定神,冷冷道:“好,你既心甘情愿,那便是不会配合了,但这案子不会就此了结。”

秦缨又看谢星阑,“我们走?”

谢星阑颔首,秦缨先一步转身,她刚迈出脚步,崔慕之又追着她背影看来,可他对上的,却是谢星阑冷厉的视线。

崔慕之一怔,他已许久没见过谢星阑露出这般眼神了,正要分辨,谢星阑也转过身,跟在了秦缨身后,他们二人亦步亦趋,很快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出了天牢大门,秦缨脸色仍是难看,“我们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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