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79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她还没看见孩子呢,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哭得那么响亮,肯定很健康,她多想抱抱他,亲亲他呀。

  也想阿爹,想哥哥。想看看他们,看看西州。

  茫茫的白光中仿佛出现了城池的轮廓,姜知意无声唤着:“阿爹,哥哥。”

  西州,七凉原。

  两人两马错身而过,姜云沧长刀重重劈下,轰!铁塔似的坨坨将领连人带马被拦腰劈开,重重摔在地上,血从半空洒下来,溅湿姜云沧的头脸铠甲,姜云沧没有停,催马上前,手中刀急如闪电,飞快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他没有走,他留下来,带着他的同袍弟兄,打这最后一仗。

  他食言了。他说过要永远守护她,可他没有做到。眼里充着血,牙齿咬得露出颌骨的形状,姜云沧长叫着再挥出一刀,同时砍翻两个坨坨人。

  他不能走,他知道顾炎不行。这一仗他来指挥,麾下的弟兄们不会有太大伤亡,可若是换了顾炎,谁知道几人死,几人残。

  他不怕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可这些弟兄们的性命,他做不得主。

  姜云沧吼叫着向前,如疯狂的兽。顾炎来得实在太巧,他刚刚收到她的消息,顾炎就来了,就好像是为了让他放心离开似的。可他不能走,上次他不在,顾炎把西州败成那样,连父亲也差点陷入绝境,如今父亲还在城里养伤,城里还有数万百姓,城外还有这么多西州将士,他身后,还有信任到把性命交给他的骑兵营弟兄。

  他不能走。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情爱,放弃身为将领,身为军人的责任。

  可是意意。姜云沧血红着双眼。意意。

  “杀!”姜云沧大吼一声率军向前,所到之处坨坨人像收割的稻杆一般成片倒下,玄色铠甲被血染成深红,乌骓的鬃毛上凝着血块,耳边响起西州金鼓的声音,姜云沧看见了西州军猎猎的战旗。

  他与大军合兵,七八万坨坨人只剩下最后数千,被分成几块牢牢包住,覆灭只在顷刻。

  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他牵挂的事了。姜云沧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坨坨将军,向黄纪彦高喊一声:“剩下的交给你!”

  拔马向着西州的方向,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脸上的血凝成了冰,姜云沧胡乱抹一把。意意。我来了。

  若你平安,我用余生守护你。若你有事,我陪你一道,绝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

  产房里。姜知意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想离开,恍惚中,却好像有人一直在唤她,意意,意意……

  是谁呢。她听不出来,想不清楚,飘忽的速度慢了些,舌尖突然尝到了腥热的滋味,有温热的东西送在唇边,姜知意本能地咽了下去。

  是鹿血。有好多鹿血啊。

  身体一点点变得实在,疼痛的感觉一点点回来,耳边那些嘈杂的响声也一点点回来,姜知意听见林凝在哭:“意意快醒醒,意意乖,快醒醒吧,孩子在哭呢,孩子找你呢。”

  孩子,她的孩子。姜知意用尽全力吞咽着,血腥味充满了口腔。她还有孩子呢,她怎么能抛下他,让他孤零零的一个留在世上。

  飘忽的感觉越来越远,疼,但是真实。姜知意努力着,从无数嘈杂中分辨出了那道稚嫩的,让人听见就生出欢喜的哭声,是孩子,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孩子在找她。

  眼皮沉得厉害,姜知意努力想抬起来,偏又抬不起来,林凝还在喂她,无穷无尽的血,那些可怜的鹿,它们的血变成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许久,姜知意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能睁开一点,狭窄的视野里看见白里泛着微红的皮肤,毛茸茸的头发,孩子闭着眼睛,哭声响亮。

  孩子,她的孩子。姜知意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恍惚中林凝抱着孩子送来,娇嫩温暖的脸贴上了她的脸。

  她的孩子,好软啊。姜知意紧紧贴着,舍不得动,也动不了,余光瞥见封闭严密的房间,沈浮还是不在。

  厢房里。朱正茫然地坐在床沿上,手伸出去,却探不到沈浮的呼吸,身体还有温度,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最后的余温,就快没有了。

  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本册子,沈浮一个字一个字亲笔写的,他说过,如果他死了,就交给姜知意。现在就交过去吗?朱正迷茫到了极点。还没死,可没了血的人,要怎么救?

  “朱太医,大人呢?”庞泗在外面疯狂敲门,“齐浣招了!”

第98章

  姜知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每次醒来总能看见孩子偎在身边,软软暖暖的一小团,看见林凝和陈妈妈守在跟前喂汤喂水, 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有一次黄静盈来了,坐在跟前轻着声音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她累到了极点, 发不出声音,连笑一下都难,只是半闭着眼睛,似梦似醒。

  明明所有的人都在,却总觉得少了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然而脑子太沉太乱, 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要睡着时听见林凝叹息的说话:“也不知道沈浮……”

  那些久远的, 纠缠反复,几乎有些忘了的人和事突然涌到心头, 现在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沈浮。他一直没有来呀。她总是等不到他。

  应该是失望的吧, 可这会子太累,姜知意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林凝掖好被子, 拿热毛巾细细给她擦干净了手脸,这才掩上门退到外间去,安神香焚得幽沉,丫鬟们都退出去了,林凝低着声音问陈妈妈:“沈浮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等她安顿好姜知意和孩子出来, 沈浮已经被丞相官署的人接走了, 轿子直接抬进内院接的人, 丞相卫队四下里围得严实,侯府的人一点儿内情也不曾瞧见,是以林凝到如今,也不知道沈浮到底怎么样。

  她先前还存着侥幸,觉得沈浮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他既敢取血,必是有把握的,然而时间过去了两天,沈浮始终没有露面,也不曾遣人报平安,林正声过来诊脉时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内情,林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沈浮那么惦记姜知意和孩子,若是没事,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林凝道:“你今天过去问了吗?”

  “去了,一大早我亲身去了一趟,没用,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陈妈妈这两天已经跑了几趟,沈浮没有回相府,一直在官署待着,陈妈妈找了胡成,又找了庞泗和朱正,谁都不肯吐露半分,“我想进去看看姑爷,他们也不许,就说没事,不用担心。”

  林凝越听越觉得心凉,真要是没事,何必防得这么严实?只怕是不好,那天她亲眼看着四个罐子装得满满的都是血,人身上能有多少血,怎么禁得起这么放?

  陈妈妈安慰着:“夫人别太忧心,眼下也没传出来不好的消息,姑爷应该没有大碍。”

  林凝也知道,以沈浮的身份地位,如果有事,必定要布告全城,眼下既然没有动静,至少说明人还活着,然而,种种异常也都表明,沈浮的情形应该很不好。林凝心乱如麻:“意意看看就要醒了,到时候如果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姜知意刚从生死关上脱身,难道要告诉她,孩子的父亲为了救她,如今生死不知?真要是这么说了,万一她心里难过,病情反复,可怎么办?

  “要么看看情况再说?”陈妈妈道,“姑娘要是问起来,就说姑爷忙着,要是不问,您也先别提。”

  林凝沉吟许久:“也只能如此了。”

  丞相官署。

  庞泗割开手腕,与沈浮割开的手腕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血往外流,可两人贴合的地方并没有漏什么血迹,那些血都被沈浮吸收了。庞泗心中一喜,急急向朱正问道:“怎么样,大人有没有好点?”

  这是齐浣招供的法子,若想救沈浮,需要以外力为他补充大量血液,药人的血与常人极不相同,只要两人的血液能够在水中相融,就可以割开手腕,让药人吸收对方的鲜血,补充到自己体内。

  那天他们抬了沈浮回来,立刻就挨个试了一遍,这几个心腹亲信里只有庞泗的血能与沈浮相融,所以这两天一直都是庞泗输血给沈浮,只不过血输了几次,沈浮始终还是昏迷不醒,呼吸和心跳也十分微弱,并不能看出什么好转的迹象。

  朱正一手试着沈浮的鼻息,一手按在沈浮心脏上听着动静,半晌:“比起方才,似乎心跳稍稍强了点。”

  庞泗大喜:“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卫队的兄弟们都过来试试,早点把大人救回来!”

  “急不得,”朱正连忙拦住,“齐浣说了,这法子一天最多只能输半升血,输多了会反噬。”

  “半升才多大点,够干什么?齐浣说的未必是实话,要不然先试试多输点?”庞泗心急如焚,“你看大人这个模样,要是再拖下去,我就怕,就怕……”

  这两天里他一次次输血,满心期待沈浮得了血就能醒来,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浮依旧没有丝毫起色,体温也越来越低,屋里放了三四个炭盆烧着,他们几个急得轮流给沈浮按摩手心脚心和胸膛,可怎么按都没用,温度还是在降,若不是心口还有热气,看上去与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庞泗急得很:“就先试试,我给大人多输点!”

  “不行,乱来的话说不定还适得其反。”林正声插了一句,“这法子的道理我猜着可能是大人的血与常人的太不一样,要是一下子输得多了,在身体里反而要打架,这样一天半升慢慢来,一点点让大人适应,等大人能够接纳新输进来的血液,必定有改观。”

  他说得笃定,其实心里也没底,这些事情匪夷所思,他们唯一能参考的只有那几本残缺的医书和齐浣的招供,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能不能逆天改命,从阎王手里把人拽回来,谁也说不准。

  “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朱正沉吟着,“眼下急也没用,但愿大人能尽快吸收,扛过这一关。”

  几个人不由自主又都盯住沈浮,明亮的灯光下,他一动不动躺着,脸上是褪尽了血色的灰白,胸膛看不出任何起伏,安静得令人恐惧。

  姜知意在第三天傍晚时醒来。

  她睡在林凝屋里,门窗关得严实,炉里焚着沉水香,悠远清洁的气味,林凝坐在不远处,背朝着床并没有发现她醒了,姜知意努力转过脸,看见了床边摇篮里的孩子。

  孩子也醒了,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像在好奇她是谁。

  心头霎时涌起澎湃的爱意,姜知意再也忍不住,只想亲亲孩子,抱抱孩子。身上酸软得起不来,努力用手撑着床,嘶哑着嗓子唤林凝:“阿娘。”

  林凝闻声回头,飞快地跑了过来:“意意,你终于醒了!”

  “阿娘,”姜知意一双眼睛只是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他好小啊,那么软,那么香,是她的孩子呢,“我想抱抱孩子。”

  陈妈妈也跑了过来,与轻罗几个小心翼翼将她扶起一点,拿软垫子靠住了,林凝轻轻从摇篮里抱起孩子,送到跟前:“孩子乖得很,不哭不闹,吃得也好,睡得也好。”

  姜知意伸着手想抱,胳膊酸软得很,抬起来又放下。她不敢抱了,害怕手上没力气磕碰到孩子,林凝连忙挨着她坐下,托着襁褓将孩子送在她怀里:“我给你托着,你不用使力气,轻轻兜住底下就行。”

  姜知意无比小心,几乎是虔诚着合拢了双臂,轻轻托住襁褓的底。现在,她看见孩子了,那么近,能闻到他身上甜甜的奶香气,他好软,好小啊,皮肤那么细,像牛乳一样,她从不曾见过这么美好的事物。

  眼睛热着,鼻子酸涩着,眼泪含在眼眶里,姜知意低下头,亲吻着孩子。花瓣一样柔软的皮肤,温暖柔软的触感,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就在她怀里,从此她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她有孩子了。

  “好孩子,”姜知意亲吻着,喃喃低唤,“好孩子。”

  看见孩子小小的嘴巴微微翘起,眼睛弯弯,甜美的笑容。姜知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孩子在笑呢,惊喜地叫道:“阿娘,他笑了,他对我笑了!”

  林凝也看见了:“头一回笑呢,真是太巧了!”

  “这是等着亲娘抱,才肯笑呢。”陈妈妈在边上凑趣,“从不曾见过笑得这么早的孩子,将来呀,肯定是聪明伶俐!”

  姜知意顾不上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盼着孩子再笑一次,可惜这笑容极短,眼下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这样也很好,姜知意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她的孩子便是不笑,依旧是世上最可爱,最美好的。

  炭火烧得温暖,孩子抱在怀里,气力正一点点恢复,姜知意半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前所未有的踏实满足。

  她似乎没什么遗憾了,除了……

  那点藏在心里的空荡感觉强烈到无法抑制。沈浮在哪里?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来?

  想问,到底又没有问。也许他在忙,西州在打仗,新年里各项事情很多,他是个万无一失的性子,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抽不开身也是正常,她早就习惯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姜知意又亲了下孩子:“阿娘,爹爹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昨天太后打发人过来看你,说是西州马上就有准信儿了,我听这口气应该是好消息,你放心吧。”

  “怎么是太后?”姜知意有点意外。

  “你睡着这几天,太后打发人问过两回,很是关切。”林凝抱过孩子,“你歇一会儿吧,抱了这么久别累着了,孩子也该喂奶了。”

  乳娘接了孩子去喂,姜知意在边上看着,方才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突然又浮了上来。想好了不要再问,然而此时,只是想问问,沈浮为什么没有来。

  几番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正是犹豫 ,突然听见外面丫鬟婆子们见礼的声音,姜知意不觉紧张起来,是不是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姜知意屏着呼吸, 眼睛望着厚厚的毡帘,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张地等着结果。

  会是沈浮吗?

  脚步声停在了帘外, 人没有进来, 外头安静得很,姜知意觉得心跳很快, 说不出是委屈多些, 还是期待多些,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叫她:“意意。”

  不是沈浮。是哥哥,哥哥回来了。

  巨大的失望夹杂着巨大的欢喜,姜知意湿了眼睛:“哥!”

  帘外,姜云沧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 红着眼冲到跟前, 又硬生生刹住步子。

  留京的半年里他打听了很多关于生孩子的事, 因此知道, 女子刚生完孩子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万万不能沾染脏污, 他千里迢迢赶回来, 衣服没换,头发没洗, 身上不知道脏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有多少血污泥土,就算他再想她,也不能现在进门,给她带来危险。

  姜云沧极力克制住汹涌的思念, 等在帘外:“是我。”

  他不吃不睡, 疯了也似的跑回来, 他不敢想最坏的结果,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那么盼着早些到家,可方才看见侯府大门时,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他不敢下马,不敢问,只是死死盯着门里门外观察猜测,过年的彩饰还没撤下,喜气洋洋的红,他想她应该没事,不然不会是这个颜色,但他不敢确认,只是定定站在门前,直到下人们瞧见了跑出来迎接,七嘴八舌给他禀报家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