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42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假如此事果真是岐王的设计,那么匠人中必定有他的眼线,派人混进去盯着就很有必要。“岐王送的什么礼?”

  “药材,有雪莲、虫草、人参、三七、灵芝、海马六样。”

  沈浮素来过目不忘,所以立刻想起来,前些日子林正声给姜知意新换的药方里,有雪莲和三七两样。

  所以岐王,必定是有备而来,他知道眼下清平侯府所有人最关切的就是姜知意的身体,他以此为入手点,所有人都没法拒绝。

  而姜知意。沈浮搓了下手指,指腹上沾了烛心的油烟,黏黏的让人心神不定,姜知意。他牵肠挂肚,时刻不能放下,姜云沧爱如珍宝,姜遂远在西州,一直挂念的女儿。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浮想起姜云沧与谢勿疑那次隐秘的会面,他们说了什么?谢勿疑造访侯府,会不会与此有关?谢勿疑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姜知意的药方。

  手指点着扶手,沈浮问道:“太医院那边,查到了什么?”

  “七年前岐王离京之前,院判李易当时只是个寻常太医,去岐王府诊过脉。再有就是大人要查的白苏,”庞泗想起前些天满天飞的,关于他和白苏的议论,下意识地看了沈浮一眼,“白苏一家流放的是岭南,岭南那边的户籍证明都是全的,不过我道上的朋友去试探过,白胜对岭南那边的风土人情似乎并不是很了解。”

  “派人去岭南当地核实一趟。”沈浮道。

  一来回几个月,是个耗时间的事体,然而他现在等不得,岐王就在京中,甚至马上就要住进侯府隔壁,姜知意怀着身孕,无论如何,一丁点儿风险都不能冒。“岐王那边加派人手盯着,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远处传来两声梆子,二更了,王琚从外头走进来:“大人,姜将军去了燕子楼。”

  沈浮沉默着颔首。看来,林正声是把张玖的事情告诉了姜知意,而不是直接告诉黄静盈,这与他设想的有些差别。

  雍朝禁止官员狎妓,因此他查到张玖品行不端时便打回了他的候补,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会再管后续,可张玖是黄静盈的夫婿,黄静盈又是姜知意的密友,所以他破天荒的,插手了别人家的私事。

  沈浮皱着眉,他并不想让姜知意插手此事,她身子不好,实在不宜操心劳累,但愿姜云沧能快刀斩乱麻,别再让她忧心。

  吩咐王琚:“你亲身去燕子楼盯着,若有差池,立刻报我。”

  姜云沧从围墙外跳进了燕子楼。

  他嫌恶这种地方,不愿意从大门出入,只隐在黑暗中,等着有伙计走过时,抽刀架住:“轻红在哪里?”

  长刀带鞘,架在脖子里,伙计吓得牙齿打着战:“在,在楼上第二间,她,她有客人。”

  “张玖?”姜云沧隐在黑暗中,没有露面。

  “是,是。”

  姜云沧一下子沉了脸:“他来这里多久了?”

  “半,半年多了,先前来喝过几回花酒,后面看上了轻红,每个月四十两银子养了人。”

  四十两银子,半年便是二百四十两,黄静盈日逐为他花费嫁妆,为着周转不灵,还想要卖掉铺子。姜云沧一言不发丢下块银子,跟着扯了伙计的腰带,将人在树上捆了个结实,又割下他一块衣襟塞住嘴:“老实待着!”

  那银子足有四五两重,伙计又喜又惊,再抬头时,四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姜云沧跃上楼顶,数着窗户过去,弄开了瓦片。屋里的情形一览无余,张玖穿着纱衣敞着怀,搂着个年轻女子,正自说笑。

  姜云沧盖上瓦片,越墙而出。

  眼下确定无疑,张玖在外头养了人,只不过这事,他与黄静盈再熟,也不好亲身去说,而姜知意么。

  他不愿她插手,不为别的,是怕姜知意为此忧虑担心。方才在紫藤花架底下她惆怅的脸他记得很清楚,她总是这样心思细腻,为着亲人朋友的境遇欢喜悲忧,可她身体还那么弱,他不想她再有任何烦心事。

  姜云沧想了想,纵马沿着大道,飞快地向黄家跑去。

  三更时分,姜知意还不曾睡着。

  她素日里有择床的习惯,乍然搬到主屋,多少有些不习惯,昨夜便不曾睡得踏实,今夜心里有事,越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透过纱帐下缘,能看见外间的灯也不曾熄,林凝应该也没睡着,姜知意想过去寻她,犹豫着,又一直没动。

  很小的时候,她记得是和长姐一起,在母亲房里睡的,床不很大,她和长姐睡床里,母亲睡外侧,因为太小,记忆已经不很清楚,依稀记得每天早上醒来时,母亲会拿温水里拧过的帕子,细细给她擦脸。

  那是她少有的,与母亲之间温馨的记忆。

  姜知意翻了个身,看着帘子底下透进来的光,默默躺着。

  长姐病重之后,她再不曾与母亲同睡过,母亲的全部精力几乎都用来照顾姐姐,她见过母亲独自落泪,独自跪在佛前祈祷,她很早就明白,不能任性,不能贪心,母亲已经很辛苦了,她得做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才行。

  然而有时候,是真的孤独。尤其是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家的时候。尤其这些时候,在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越来越多。

  帘子底下的光亮灭了,林凝熄了灯,姜知意翻过身,闭上眼睛。

  今晚的哥哥有点古怪,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

  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哥哥。为什么会不是哥哥?从她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有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他怎么可能不是哥哥。

  思绪渐渐有些飘忽,睡意一点点袭来,将睡时最后一丝清醒 ,但愿一切都是误会,但愿盈姐姐没事才好。

  姜云沧赶在四更近前回到家中,想要将昨夜的结果告诉姜知意,又怕吵到她睡觉,这些天她身体好转,好容易能一觉睡到天大亮,他实在不舍得吵醒她。

  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估摸着五更近前,这才起身过去正房,林凝已经收拾好了,在廊下看丫鬟们浇花,屋里帘幕低垂,姜知意还不曾起。

  姜云沧轻着步子走近,叫了声母亲,林凝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这几天为着不放心,她都是让姜云沧独自在外院吃饭,此时见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由皱了眉:“大热的天,怎么不曾换衣服?”

  “昨晚上出去有事,才回来。”姜云沧顿了顿,“张玖在花楼里养了个女妓,昨夜我和阿彦过去抓了个正着。”

  “什么?”林凝吃了一惊,“怎会有这种事?”

  “黄叔父和婶婶连夜赶去了张家,我不方便在场,就先回来了,且看他们怎么商议吧。”姜云沧依旧低着声音,时不时留神里间的动静,窗子还合着,姜知意没醒。

  这让他心里安慰了许多,从前姜知意写信时提过,为着沈浮上朝的缘故,她总是三更起床,打点一切,姜云沧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深恨,姜遂也要上朝,可他们从不曾让姜知意起早相送,就连林凝也不需要起那么早,家中自有仆从,况且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残废了,凭什么意意吃苦受累去服侍他?

  “你没把事情闹大了吧?”林凝想着他素日的脾气,有点担心,“都是平常有来往人家,千万留点余地,别让人脸面上太难看。”

  姜云沧摇摇头:“张家能让子弟做出这种事,以后不来往也罢。”

  “你呀,性子太刚了些,有时候也得学着柔和点才行,”林凝叹气,“过刚易折,不是什么好事。”

  姜云沧听着,心思又飘出去,模糊听见里间似是有动静,连忙转身往跟前去,又被林凝叫住:“回来。”

  她皱着眉:“便是亲兄妹,这么大了也该避嫌疑,以后你别总往这边来,让人看见了不合适。”

  姜云沧停住步子,在袖子里攥紧了拳:“母亲。”

  他低着头:“我的心思,那夜都与母亲说了,只求母亲成全。”

  里间,姜知意披衣起来,想要开窗时,听见林凝含怒的声音:“胡闹!”

  姜知意不由得站住了,心里吃着惊,想要再听时,外头有丫鬟急匆匆走来:“夫人,小侯爷,沈家老太太来了!”

第52章

  沈浮是散朝后才知道, 赵氏甩开了身边的人,跑了。

  胡成满头大汗:“小的该死,已经打发人到处去找了。”

  他疑心是去了清平侯府, 但又不敢说, 就见沈浮面沉如水:“备轿,去侯府。”

  这些天他严密看管赵氏, 从不许她出门, 防的就是赵氏过去清平侯府闹事,此时已来不及打听详细情形,沈浮快步走出宫门,轿子还没过来,庞泗牵着马等在外头, 沈浮伸手拉过, 一跃而上。

  重重加上一鞭, 骏马撒开四蹄往前冲去, 侍卫和随从飞跑着跟在后面,沈浮心中喜怒交加。

  怒的是一时不慎, 竟让赵氏走脱, 赵氏这些天心心念念都是姜知意腹中的孩子,这一去必定闹得天翻地覆, 纵然有姜云沧拦住,难免也会让她心烦。

  喜的是这一去,说不定能见到她。就算见不着,能够靠近一些,也是极大的安慰。

  晨风吹在脸上, 朱衣的下摆搭在障泥上, 随着行动摇摆不定, 沈浮极目眺望,看见了清平侯府朱色的门楣。

  门前密密麻麻,围的都是看热闹的人,赵氏的吵嚷声夹杂在议论说笑声中,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沈浮飞快地向前奔着。

  眼前蓦地闪过当年的情形,赵氏摔倒在地,一手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那是我的儿子,我生他养他,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凭什么不让我带走?”

  用力勒紧缰绳,不等马匹停住,沈浮跳下马,看热闹的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赵氏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央传出来:“她肚子里的是我孙子,沈家的孙子,凭什么霸占在你们姜家?”

  当年的儿子,如今的孙子。为什么有的人吃了苦受了罪,想的是从此后再不要如此,有的人吃了苦受了罪,就要让别的人,让无辜的人,再重来一次?

  人群挤着挨着,堵住往前的路,沈浮沉声:“让开!”

  朱衣玉带乌纱,便是不认识,也知来人身份不低,挤成一团的人群很快让开一条道路,沈浮看见赵氏叉着腰站在中间:“出来啊,有本事你们别躲在里头,给我出来!”

  侯府朱色门扉开着,姜云沧的亲兵排成一排拦在门内,沈浮没有看见姜知意,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落下一点,她没过来,没有听见这污言秽语,可他的罪孽并不能因此减轻一两分。

  沈浮快步上前。是他生下来便要背负的罪孽,今日,由他亲手解决。

  赵氏看见了他,脸上先是有些害怕,看见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以为他不敢当众把她如何,顿时又来了底气:“你来得正好,赶紧帮着我把孩子要回来!我得让你爹看看,沈家的长孙是我儿生的,只有接我回去,你们沈家才能兴旺!”

  她直勾勾地瞪着他,眼中有近似疯狂的气息,沈浮紧紧握住手中马鞭。

  那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个冬天,他在国子监读书,沈义真上折子请立沈澄为世子,他并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但他不能让沈澄,让沈义真遂心,他在国子监倡议了辩题,辩的是爵位承袭,立长立嫡,还是立宠。

  辩到第三天,沈义真来了,砸了他的屋子,拿着马鞭抽他,沈义真破口大骂:“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嫡长子?要不是你娘用那些不要脸的手段,怎么可能有你,怎么可能让她抢在春苓前头生下你这个逆子!”

  沈浮上前来抓赵氏,赵氏跳开了,扯着嗓子骂,门内突然涌出几个健壮的婆子,一拥而上反剪了赵氏的双手死死制住,沈浮抬眼,看见大门里头,姜云沧冰冷的脸。

  姜知意没来,这样混乱不堪的场面,她本就不该来。沈浮沉默着向姜云沧一躬,赵氏发疯似的挣扎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还跟他们客气什么,你就由着姜家欺负你娘?”

  沈浮看见姜云沧沉着脸使了个眼色,为首的婆子立刻掏出帕子塞住了赵氏的嘴,沈浮没有制止,不远处,丞相卫队和府中仆从飞跑着赶来,驱散围观的人,婆子们扭着赵氏想要往车里塞,沈浮开了口:“且慢。”

  他上前几步,向着姜云沧:“有些事,我须得向侯夫人说明白。”

  姜云沧按着刀,只有一个字:“滚。”

  沈浮没有走:“是孩子的事,烦请你上告侯夫人,沈浮求见。”

  姜云沧沉吟着没有说话,陈妈妈匆匆赶来:“夫人让沈相进来说话。”

  婆子们扭着赵氏跟在后面,沈浮踏进门内,依旧是在上次的偏厅,林凝端坐主位,神色肃然:“你既不能约束令堂,我也只能如此。”

  赵氏塞着嘴,呜呜叫着乱跳,又被婆子们拉住,沈浮深深行下一礼:“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今后这种事再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姜云沧冷笑,“已经第二次了,上回是些下人,这回是你娘,再下回是谁,你,还是沈家的?”

  “不会再有下次。”沈浮直起腰,目光搜寻着四周。

  林凝身后摆着屏风,挡住了后面的空间,沈浮心跳突然快起来,快得压不住,是她,她来了,他闻到了熟悉的甜香气,心头有深沉的爱恋,那是独属于她的感觉,他不会弄错。

  “不会再有下次。”沈浮一双眼望住屏风,慢慢说道。

  她是为了孩子来的。方才在门外,他直接挑明要商议孩子的事,那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和离时我说过,这孩子从此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身体不由自主向屏风的方向倾斜着,沈浮紧紧盯着屏风上工笔细画的四季狩猎图,努力描摹姜知意的轮廓,“这是意意的孩子,是她拼上一切留住的,这孩子,属于她。”

  这些天里他把从前相处的细节反反复复在脑中咀嚼,越回忆得仔细,越发现她是那么爱着那个孩子。她从来都是温柔乖顺的性子,她从不撒谎,从不欺瞒,可为了孩子,她把从前的自己,全都推翻了。

  甚至她还为了孩子,竭尽全力与他周旋。

  声音低下去,从未有过的温柔,如同对情人的低语:“意意,孩子是你的,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