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30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昨天为着送灵他不得不出城,就只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看得那么严密的人,就死了。

  “大人。”门外传来一声唤,沈浮长眉一抬。

  是白苏,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庞泗一闪身从后窗跳出去,不多时白苏走近了,隔着帘子解释道:“昨天老太太叫我来按摩,太晚了就没让我回去。”

  沈浮恍惚想起胡成曾禀报过,这几天赵氏总打发人去叫白苏过来按摩,甚至还会留她在身边说很久的话,看样子颇是喜爱她。

  以赵氏的脾气,要讨她欢心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白苏果然是个长袖善舞的。

  “大人要去上朝了吗?”没得他的允准,白苏只是站在帘外,“我能不能跟您一道走?昨夜未曾告假便出来了,只怕姑姑们说。”

  医女多是未婚女子,因为时常要入宫服侍宫眷,是以都住在宫城西南角一处院子,由年纪大些的宫女管理,未告假便彻夜不归,是要挨责骂的,当然,若是他出头说明,这顿责骂肯定能免。沈浮点头:“可以。”

  “多谢大人!”白苏欢喜起来,又道,“大人的眼睛好些了吗?若是大人不嫌弃,我给大人按摩头部,对眼疾是有助益的。”

  “不必。”沈浮很快答道。

  他始终不曾要她进门,白苏便也只能等在帘外,有一句没一句与他说着话,天色越来越亮,天边升起朝霞,太阳冒出了头,早已过了平素上朝的时间,虽然今天没有朝会,但是白苏知道,沈浮以往不管有没有早朝,都是雷打不动四更离家,今天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动身?

  太阳更高的时候,小厮过来回禀:“小侯爷来取夫人的东西。”

  白苏看见沈浮静止的姿态突然一动,像春来时高山上突然融化的冰,白苏恍然大悟。

  “锁了正院。”沈浮吩咐道。

  白苏知道,他是不想让赵氏出来折腾,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过来,赵氏一直念念叨叨,惦记着姜知意肚子里的孩子,吵嚷着若是孩子没事,就得是沈家的根苗,从没有过把姓沈的孩子带去姓姜人家霸占着不还的道理。

  白苏自问也算是能忍能哄了,但赵氏确实难缠,有这么个亲娘,也难怪沈浮一听说姜家来人,立刻锁了赵氏。

  “备轿。”又听沈浮吩咐道。

  白苏回头,见他拆掉了眼睛上的包扎,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眼皮眼睑一直到太阳穴都是肿的,这情形,多半是一夜没睡。连忙上前打起帘子:“大人慢些。”

  沈浮慢慢下了台阶,穿过门廊出了小院,一边是去偏院,一边是去二门,这时候去偏院,倒显得他刻意等在那里了。

  沈浮迈步,往二门走去。如果她来了,往这边走,半路上也能碰见。和离的夫妻,看一眼就行,也没必要说话。况且她肯定不会与他说话。

  沈浮慢慢走着,穿过垂花门,走近仪门,外面有车马的动静,姜云沧竟把那些拉东西的大车全都赶了进来,挤挤抗抗占了满地。

  沈浮极力睁着眼睛,模糊的视线越过姜云沧,越过那些仆从丫鬟,寻找着每一处,他看见了轻罗,但姜知意不在,她果然没来。

  失望开始蔓延,嘴里发着苦,沈浮慢慢走过,不死心地,又看一遍。

  她的确没有来。

  沈浮垂着眼皮,一言不发地走过。

  “站住。”姜云沧冷冷叫他。

  沈浮停步,姜云沧握着马鞭看他,浓黑的剑眉底下一双鹰眼透着冷光。他其实并不很像姜家人,姜遂虽是武将,但相貌气质都偏于俊秀,林凝也是清丽柔婉的长相,唯独姜云沧是英豪中带着狠戾,一看就知是员悍将。

  “那天走得急,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姜云沧慢慢捋直了马鞭。

  跟着鞭梢一抖,当头劈下。

  “大人小心!”白苏惊叫一声,合身扑上,想要替他挡下。

  “退下。”沈浮冷冷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啪!鞭子又快又急, 劈头落下,沈浮略一侧脸,鞭梢沿着脖颈横过肩膀, 带着雷霆之力重重抽在身上, 霎时起了一道红肿的血痕。

  “大人!”白苏颤着声音叫着,她看得清清楚楚, 沈浮若是想躲, 绝不至于挨得这么重。连忙跑上去,摸出帕子想要擦,听见沈浮冷淡的声音:“退下。”

  白苏抿了抿嘴唇,眼睛里洇起水汽,委屈地叫了声:“大人。”

  “原来是你, ”姜云沧眯了眯眼, 摩挲着鞭梢, “医女白苏。”

  啪!第二鞭带着风, 再次落下,沈浮没有再受:“来人。”

  庞泗一跃而起, 伸手来抓鞭子, 姜云沧却在中途一转,长长的鞭梢像条纠结的毒蛇, 在空中扭出一条线,啪一声落在白苏脸上。

  白苏惊叫一声捂了脸,脸颊上红肿起来,隐隐渗着血丝,姜云沧冷冷盯着她:“你也配有这张脸!”

  白苏捂着脸, 眼泪在眼里打转, 又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只轻声问沈浮:“大人没事吧?我给您处理一下。”

  自己的伤顾不上,先来顾沈浮?还真是,郎情妾意。姜云沧冷哼一声收了鞭,大步流星往里去了。

  沈浮继续往外走。

  鞭子带着火辣辣的疼,烙在心上,那些陈年的记忆都被这一鞭,猝不及防地抽了出来。

  滴水成冰的冬日,他穿着单衣,沈义真的鞭子又快又狠,一下下抽在背上,沈义真骂他:“逆子,跪下!”

  他不肯跪,从他懂事以后,哪怕打折他的骨头,也休想再让他跪下。于是挨了更多鞭,单衣抽烂了,合着血与碎肉粘在皮上,沈澄围着貂裘坐在沈义真边上,懒洋洋地饮着参茸茶:“阿爹,就是他把我推倒的。”

  “大人,”白苏快着步子追上来,圆而媚的眸子里噙着泪,“你的伤肿起来了,需得擦药才行。”

  擦药才行。他去找过赵氏,那时候他还叫她母亲,他还年幼,还保留着天然的孺慕之情,吃了苦头时本能地去找母亲。赵氏看他的伤,把破烂的衣服撕得更破,粘着血肉往下扯,赵氏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你爹好好看看,让你爹瞧瞧,伤成这样,怎么能没有亲娘照顾?你去求他,求他让我回去。”

  他从赵家出来,破衣烂衫在大街上奔走,没有人给他擦药,要想活下去,只能自己熬。

  沈浮越走越快,白苏追得气喘吁吁:“大人,等等我呀。”

  沈浮猛地停住脚步,白苏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他身上,连忙收住步子时,见他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眼梢一线血痕往下淌,白苏捂住了嘴:“大人,您的眼睛……”

  沈浮随手抹了一把,低头坐进轿中,轿子起行,他闭上眼:“送白苏去太医院。”

  偏院。

  姜云沧大刀金马站在院里,打量着墙边的石榴,挂了果的山桃,绿油油的樱桃,这些都是姜知意从果园里挑了好苗子,亲手移栽过来的,她从前在信里写过,沈浮爱吃时令鲜果。

  他也配。

  姜云沧抽出长刀。因他力气大,寻常兵器都不趁手,所以这把金柄长刀乃是姜遂请了名匠特意为他锻造的,长度、厚度、重量都是普通刀的数倍,刀锋锐利,如饮霜雪,姜云沧眯了眯眼。

  举手挥刀。

  咔嚓一声,樱桃齐根而断,连枝带叶轰一声倒下,几个沈家的仆从吓了一跳,趔趄着往边上躲,就见姜云沧再次挥刀。

  轰响的声音接二连三,石榴和山桃跟着倒下,姜云沧砍得顺手,余光瞧见那丛野菊,对了,她曾说过,那个菊花和桑叶做香囊,能够明目去火。

  明个屁的目,瞎了才好。

  姜云沧两步走过去,长刀挥舞处,郁郁葱葱的野菊顿时变成一堆破碎的枝叶。

  卧房里,轻罗隔着窗户看见了,无声叹了口气。

  两年里姑娘那么精心照料的果树和野菊,就这么没了。她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冬天要堆肥,春天要剪枝,挂果的时候要去掉太密的太小的,生虫的时候要熬草药水,拿洒壶细细洒在叶子上,姑娘那么怕虫的人,有时候还会大着胆子去抓虫。

  没了也好,反正姑娘也不会回来,没得留下这么好的果子给别人,尤其是,那个白苏。

  轻罗转回头,继续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细软衣服先前姜知意清点过,只不过后面几天身体太差事情又多,并没有清理得很仔细,况且姜知意嫁妆多,库房里如今还塞了一大批,都得按着嫁妆单子清点出来。

  几个小丫鬟散在各处收拾,轻罗眼尖,看见小丫头苓子从柜子里取出个檀木匣子要往箱笼里放,连忙拦住:“这个不要。”

  来的时候姜知意特地交代过,柜子里那个檀木匣子不要了,留在沈家就行。轻罗其实有些好奇,她跟着姜知意这么久,见她当成宝贝一样藏着那个匣子,可她作为贴身服侍的丫头,却从不知道那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珍惜的东西,现在突然不要了,多半是跟沈浮有关的东西。轻罗觉得这东西不要更好,免得带回去看见了,心里又要难过。

  拿过匣子四下一看,书桌的抽屉已经腾空了,大小正好够放,轻罗便把那匣子放进抽屉,随手又关上,拿着嫁妆单子往库房清点去了。

  院里,姜云沧一刀一刀,将素日里姜知意精心打点的庭院砍了个稀烂,这才停手,拽着衣襟的一角,把刀刃飞快一抹。

  明光耀眼,依旧是饮血的宝刀,姜云沧看着刀锋上映出自己的眉眼,心绪沉沉。与沈浮是彻底断干净了,可今后呢,她是不是还要嫁人?

  清晨时太阳不大,微风吹的凉爽,姜知意半躺在廊下的软椅闲看。

  侯府的一切与两年前没什么差别,房中的衾枕被褥干爽整洁,看得出是定期清洗晾晒的,院里的花草也都打理得十分茂盛,母亲一直用心维护着她们曾经的家。

  小善在旁边剥莲子去莲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早起往花园子里看了一眼,来了好多匠人,又是翻修凉棚,又是拔草砍树的,婢子还看见有人爬在湖上的凉亭子重新盖瓦,还把船都撑出来了呢,肯定是皇上要来!”

  姜知意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这几天胎像安稳了许多,林正声说可以在户外少少走动些,有助于胎儿稳固,也许再过阵子,她就能彻底度过危险期了。

  院门外头一阵脚步响,跟着有人叫了声:“阿姐!”

  姜知意抬头,看见黄纪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刚刚碰上她的,立刻便笑起来:“阿姐。”

  他手里提着一个荷叶包,打开来放在小桌上,里面又一层鲜荷叶包着蒸好的软香糕:“早起家里做了这个,我想起你爱吃,带过来你给尝尝。”

  那糕还是热的,趁着荷叶的清香,果然惹人,小善连忙取了杯盘碗筷等物,姜知意因为刚吃过饭,便只尝了一口,清甜香软,正合她素日的口味,笑道:“谢谢阿彦,我眼下吃不了太多,等中午再吃吧。”

  “中午就冷了,不好吃了。”黄纪彦推到边上去,“待会儿我回家让他们再做一份,赶到中午给你送过来。”

  年少时在一处玩耍时,这样互送吃食玩器什么的是常事,姜知意也没多想:“不用那么麻烦,拿蒸笼隔水蒸一下,跟新做的一样。”

  “阿姐,”黄纪彦的声音低下去,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看住她,“你从前在家里时,可不用管什么隔水蒸不隔水蒸的,这两年里,你都是怎么过的?”

  姜知意怔了下,恍然想起从前在家时,主持中馈、算账设宴固然是要学的,但知道如何分配就好,具体怎么做,厨房上自有许多人,哪里需要她再操心?然而她能脱口说出拿蒸笼隔水蒸一下,是因为这两年里,许多厨房里的事,都是她亲自安排,甚至亲手去做,只为了让沈浮吃得更可口些。

  “阿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若换了是我,必是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让阿姐受。”黄纪彦一手掐紧椅子扶手,“他怎么敢!”

  这一瞬间,姜知意蓦地发觉他已经不再是昔日里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年人的目光,不会这么复杂晦涩,阿彦长大了。

  场中有片刻静默,当一声轻响,小善剥好一颗莲子,丢进了玛瑙碗中,黄纪彦向前探了探身,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阿姐,给你的。”

  姜知意接过来,未打开时先笑问道:“是什么?”

  “生辰礼。”黄纪彦轻笑一下,“起初我还以为,今年的礼又送不出去了呢。”

  姜知意打开了,是玉镇纸,底下长条形的镇纸颜色翠绿,上面雕刻一枚小巧玲珑的粽子,却是娇黄的颜色,一物双色,绿映着黄,霎时可爱。

  姜知意笑起来:“好巧的心思,好漂亮的玉。”

  黄纪彦眉梢飞扬起来:“阿姐喜欢就好。”

  她的生辰是端午,他总想着,要沾点边,合上节令才好,玉不难找,就是雕成什么样,费了他好多时间来想。

  从怀里又摸出两个锦盒递过去:“这是去年的,还有前年的。”

  每年她生辰,他都准备了礼物,只不过她出阁以后,他就再也不曾见过她,哪怕每到端午他总在丞相府门前从早守到晚,也还是不曾见到过。

  以为这些礼物都送不出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机缘却在这里。

  看了眼小善:“给我沏壶茶来,我渴了。”

  小善果然去了,黄纪彦拖着椅子凑近了:“阿姐。”

  姜知意嗯了一声,对上他灼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