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59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那你想怎样。”

  “下回闵夫人再挑剔我时,我好歹多忍两句。”

  “没出息。”

  “下回闵心柔再跟玉麒哥哥眉来眼去时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不折腾玉麒哥哥了。”

  “这倒可以。”声音中已带了笑意。

  “还有,下回比武时,我尽量两百招之后再打败玉麒哥哥。男人嘛,还是该给他留点面子的——你觉得这样给足面子了吗,我不是很懂,要不要再多加五十招?”——男人面子的问题还是应该请教男人。

  屋里响起闷在被褥中的嗤笑声,慕清晏在被窝里笑的肩头不住抖动。

  蔡昭知道问错人了,气恼的翻身睡下,再不说话。

  慕清晏静静仰躺,听见床帏中传出女孩熟睡的匀称呼吸声,他觉得很安心宁静,燥热和坚硬也渐不那么急于纾解了。

  他想,若能叫父亲见见她就好了,他一定会高兴的。

第47章

  身处安危未知之地, 蔡昭原本不敢睡太深,谁知与慕清晏一通东拉西扯之后,她睡异常安稳。等醒来时已是辰时过半,楼下客栈大堂熙熙攘攘。

  蔡昭连滚带爬的披衣起身, 慕清晏却已经衣饰完美的坐在朝向走廊的窗边。他朝里瞥了眼, 然后一声不响的起身出屋, 等蔡昭梳洗完毕才回来,手上还托着一盘热腾腾的早膳。

  他看蔡昭吃的狼吞虎咽, 还悠哉的给她顺顺背:“慢点儿吃,外头天才刚亮, 等午后风雪弱些我们再出发,你不必着急。”

  蔡昭这才想起此地昼短夜长,哦了一声后,又问:“外头怎么吵哄哄的。”

  “可不热闹么。昨夜至今,有四五拨人陆续来了客栈。”慕清晏给她盛粥。

  蔡昭一怔, 停下筷子, “可, 可是现在并非采药的季节啊。”

  慕清晏眼神幽深:“是呀。既非适合上山的夏季,也非药材采收的秋季。这春寒料峭风雪漫天的, 一气来了这么多人, 真是巧了。”

  他们眼下所住的客房正在二楼回廊转角处, 既安静宽敞,视野又好, 楼下大堂七成的情形尽在眼下。慕清晏昨日一眼就相中了这间屋子,逼着掌柜和伙计迅速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就着微微侧开的窗扉看向楼下大堂, 两人挨着肩头往外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西北侧人最多那个角落。

  他们足有十七八人, 各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并将四张桌子拼在一处,高声大笑吃吃喝喝,其中被簇拥着中间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中等个头,身形微胖,蓄着一嘴油亮精致的短须,衣着光鲜,全身上下都写着‘养尊处优’四个字。

  蔡昭眼皮一抬,呵呵一声:“虚张声势,色厉内荏。”

  慕清晏目中含笑:“哦,何以见得?”

  “哼,瞧他鼻孔都朝天了,既是招摇惯了的性子,干嘛不敢坐大堂中间呢。既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又让护卫们紧紧靠着自己,可见一斑。”

  “小蔡女侠高见。”

  离这群人两桌远,坐了个精瘦矮小的江湖客,虽是独自一人,却是神情自若。他时不时的瞥旁边那群人一眼,面露不屑之色。

  “看不出路数。”蔡昭摇头。

  慕清晏:“看他手脚,掌瘦如扇骨,指骨短而有力,前足长后足轻——这是惯于飞檐走壁的,不知是哪路的独行大盗。”

  蔡昭迟疑:“大盗来这儿做什么,大风大雪的他偷啥啊。”

  “贼不走空,这种大盗不会白白来这冰天雪地的。”慕清晏颇是看好戏的神情。

  两人视线下移,看向西南角那桌,安安静静的三人,看穿戴举止似是一主二仆。那主人年约三十五六,相貌还算斯文,就是愁眉苦脸的活像正在被人追债。

  蔡昭依旧看不出什么,正想转头问慕清晏,却见他蹙眉盯向那主人放在桌上的一双手。

  于是蔡昭也去看那手——除了手上皮肤略比常人白一些,也没什么奇特的,不过慕清晏却眉头越皱越紧。

  蔡昭自去看最后一桌。一看之下,她顿时啊的轻叫了一声。

  慕清晏回过神来问怎么了,见蔡昭满脸惊奇,便也去看最后一桌。

  桌上只简单的摆放了两三盘肉菜,半斤一个的酒壶倒是空了五六个。两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默默饮酒。右侧那人形容清癯,举止沉稳,然而眉宇间隐隐悲怆之色;左侧那人颌下三缕长须,相貌端正,似乎在劝朋友少饮几杯。

  慕清晏觉得右侧之人有点眼熟,蔡昭也正盯着这人。

  “你脖子再伸长些,下面的人就看见了。”慕清晏冷不防道。

  蔡昭连忙缩回脖子,虚指形容清癯那人,小声道:“你道他是谁?他是周伯父的堂弟,周致钦周叔父!”

  慕清晏转头再看,心道难怪这人眼熟,原来他的相貌与周致臻有三四分相似。

  他脑筋一转,幸灾乐祸道:“这下你当不成风小晗了,要不叫千雪深给你换换样子?不然叫佩琼山庄的人认出来,你就说不清了。”

  蔡昭横他一眼:“放心,他认不住我的。周叔父只来过落英谷两趟,第一回 来时我才七岁,第二回就是给我姑姑奔丧。那回我病的厉害,根本没出来见客。等姑姑的丧事完毕,周伯父带着家人来告辞时,我隔着窗户看了几眼——唉呀,周叔父比三年前瘦了好多啊。”

  “你对周家人倒上心。”慕清晏冷哼,“那他旁边这个是谁?”

  蔡昭想了想:“应当是中州大侠东方晓,他与周叔父是八拜之交。从少年时起他俩就常结伴出游。那年清风观出事,还是我姑姑把他和云篆道长从废墟中挖出来的。”

  “东方晓与清风观有何干系?”

  蔡昭:“他原本是清风观的记名弟子啊,按辈分算是云篆道长的师弟。后来清风观全完了,云篆道长隐居养伤,他也回家保护双亲去了。”

  “所以,这样两位名门正派的大侠,来这里做什么?”慕清晏问。

  蔡昭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慕清晏目光一动,笑意浮现:“我想到一件事。”

  “你这位‘周叔父’自幼结识你姑姑与你父亲两姐弟,是以一定清楚落英谷的功夫,对你姑姑的武功估计也不陌生——他也许认不出你的相貌,但肯定认得出你的功夫。”

  蔡昭慢慢睁大眼。

  慕清晏:“只要昭昭你一出手,他必能看出端倪来。偏偏落英谷人丁稀少,统共你们一家四口,就是再缺心眼也能猜出你的身份来。”

  “那,那我该怎么办?”蔡昭紧张了。

  慕清晏神情愉悦:“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可别出什么馊主意啊!”蔡昭脑中乱糟糟的,语无伦次的岔开话题,“除了周叔父那桌,其他人都是什么来历啊。”

  “这有何难,试一试便知道了。”慕清晏神情气定神闲,“先试哪一桌?”

  蔡昭随口:“人最多的那桌,就他们趾高气扬。”

  慕清晏一点头,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蔡昭吃空的三四个碗碟当即跳起来,被震离桌面半尺,随后他长袖一挥,这几个空碗碟在空中滴溜溜一转,随即激射向窗外,飞至西北角上空后砰的数声碎裂,几十片碎瓷片就这么直直坠落。

  蔡昭被他说干就干的行事效率吓到了。

  很快,楼下大堂传来一阵粗言秽语的怒骂叫吼——只见那养尊处优的白胖子及其手下都手忙脚乱的跳跃躲闪,好避开从天而降的‘暗器’。

  慕蔡两人凝目片刻,最后几乎冷静的得出结论——“是驷骐门的功夫。”

第48章

  在一阵破口大骂中, 二楼缓缓下来了一对年轻美貌的男女。男子高大笔挺,清俊贵气,女孩秀美娇小,似乎胆子不大, 一直怯生生的缩在男子身后。

  被碎瓷片兜头撒中的白胖子正自跳脚, 见到慕蔡二人当场就骂:“是那个混账王八蛋暗算本大爷, 给我出来受死……啊,是不是你们俩干的, 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我……”

  慕清晏道:“这位兄台消消气,丁点大的事不值当气坏了身体。”

  说着他长袖一挥,白胖子等人只觉一阵强势劲风拂来,散落在地上桌上还有凳上的数十片碎瓷哗啦啦被扬起,叮叮叮数声齐齐嵌入对面土墙中。

  这般神威, 这等功夫——大堂中霎时一静, 其余几桌俱望了过来。

  白胖子虽然横, 但并不傻,能惹不能惹什么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既然不能惹, 只好笑面相迎了。

  这对男女自称是兄妹, 兄长叫晏宁, 妹妹叫风小晗。

  眼尖的人其实已经注意到他俩是从同一间客房中出来的,哪怕是亲兄妹也未免不够避忌。至于亲兄妹为何不同姓呢, 难道大家没听说过同母异父么。可是为何亲兄妹生的一点也不像呢,因为兄妹俩各似其父——真是好说辞, 所有人都表示很合理。

  轮到白胖子自报家门了, 他本想遮掩一二, 谁知慕清晏张口就是:“不知阁下是驷骐门中的哪位主事?”

  白胖子见来历已被道破,还在踌躇是否使用化名,那边的周致钦已然道:“这位姓金,名保辉,是驷骐门杨门主的舅父。”

  慕清晏敷衍的拱拱手:“原来金家舅父啊,失敬失敬。”

  金保辉心中恼怒,转头便道:“姓周的,我的家门我自己会报,要你多事!”

  周致钦已有几分酒意,当即便要起身回怼,却被东方晓按住,连声道:“算了算了。”——北宸六派同气连枝,金保辉是杨鹤影的舅父,论辈分也算是周致钦的长辈。

  慕清晏趁势转身,向周致钦那桌走去,“晏某不才,敢问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俊美的青年笑语晏晏,令人见之生出好感。周致钦毫无避讳之意,当即自报家门,东方晓也简单的随上,“中州东方晓。”

  慕清晏立刻表示久仰久仰,蔡昭看不得他这副虚伪客套的模样,小小声道:“哥哥你根本没听说过两位前辈的名字,说话一点也不诚恳。”

  慕清晏板脸:“虽然两位前辈行事低调,可再孤陋寡闻的人也听说过佩琼山庄的威名,我说句久仰怎么了,你来拆什么墙角。”

  蔡昭怯怯的垂下粉嘟嘟的脸蛋:“那我不说了。”一派小女儿胆小娇憨之态。

  旁人也还罢了,周遭服侍的几名伙计差点瞪出了眼珠——这还是昨日砍人断手的那个女煞星么!究竟是昨日他们发梦,还是今日又做噩梦?

  周致钦虽满腹愁绪,也不禁笑了下。

  他抬眼端详蔡昭:“这位小姑娘很是面善的很啊。”

  蔡昭心头一紧,慕清晏悠然道:“家父常说妹妹生了一张百家脸,跟谁都像。”蔡昭心中暗骂,恨不能去拧他腰间一把。

  东方晓却想这兄长不是爹死娘改嫁么,他爹怎么会见过后生的异父妹妹,后来想想,也许人家继父子之间感情好,父子相称也不奇怪。

  周致钦终究没想出蔡昭像谁,最后道:“你们小兄妹既然不大涉足江湖,到这荒山雪岭做什么?江湖上人心险恶不说,这大雪山也不是闹着玩的,山上有许多嗜吃人肉的洪荒猛兽,还,还……”他忽然目中蕴泪,说不下去了。

  蔡昭讶异:“前辈这是怎么了。”

  东方晓叹息道:“周兄有一独生爱子,前两年开始在江湖上历练。去年夏秋之交不知怎的来了这大雪山,被随从带回时只剩半边尸首了,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凶兽。”

  蔡昭好生难过,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周前辈来这大雪山岂非更加伤心。”

  虽然周致钦也知道这对兄妹的姓名来历可能都是假的,可是他也看得出这小姑娘的关怀纯然真诚,并无伪饰,不禁叹道:“逆子学艺不精,冒然涉足险境,最后在这雪山上送了命本是与人无尤,不过我……”

  他声音哽咽,“我还是想瞧瞧他的丧生之地,若是能找回他的半具尸首就好了。”

  风雪无情,唯可怜一片慈父心肠,蔡昭心中难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东方晓亦长叹一声:“周兄心有郁结,我陪他来看看也好,不过你们兄妹俩还是就此止步的好。”

  蔡昭对着周致钦与东方晓自然不能说什么考验未婚夫的蠢话,片刻之间找不到借口,只好去看慕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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