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175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对。”

  “对什么对呀,明明不对。”蔡昭越想越不对劲,“你家禁止后世子孙修炼《紫微心经》,是因为练这门功夫非死即残。慕嵩长子练成《紫微心经》后明明是这也好那也好,连胎里带来的不足也治愈了,那慕嵩教主为何要不喜欢?”

  慕清晏道:“这便是慕正扬造的第三处假了。诸子夺位教内混乱时,从山脚下发现的不是七位高手的干尸,而是两具孩童的干尸。”

  “什么?!”蔡昭惊极。

  慕清晏继续道:“这两个孩童,一个是慕嵩晚年爱妾所生,才四岁;一个是慕嵩次子所生,尚在襁褓之中。这孩子是慕嵩头一个孙辈,慕嵩甚是喜爱,所以抱过来亲自抚养。这两个孩子当初一前一后失踪时,慕嵩兴师动众找了许久,最后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

  “两个孩童都是被吸干了血气精力而死,但略有差异。杀害那个四岁孩童时,凶手对灵蛭大法还不甚熟练,孩童骨骼并未全部碎裂,只断成了一节节。杀害襁褓中那个时,那凶手就顺手多了,孩童周身骨骼尽成齑粉,只余一具干瘪皮囊。”

  蔡昭心头冒起一股寒气,“……这都是慕嵩长子所为?这人简直不是人?他为何要做这等畜生不如之事!”

  慕清晏看着女孩:“阿姜婆婆说过,慕正扬曾经想杀聂喆,然而你姑姑问了半天慕正扬也说不出缘由来。”

  蔡昭似懂非懂。

  慕清晏又道:“你还记得慕正扬打伤我父亲的缘故么?当时他想抢夺襁褓中的我,家父坚辞不肯,两人才打起来。”

  蔡昭眼睛越睁越大,流露出惊惧之色。

  “当时,你我还奇怪他为何要这么做?”慕清晏一句句的引导,“你再想想聂恒城,他吸干了那么多当世高手依旧无法突破第三重天,而慕嵩长子却练成了,那么正确的法门究竟是什么呢?”

  “天哪,天哪天哪!”蔡昭大口大口的喘气,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邪恶之事,“老天爷,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难怪慕嵩要杀了儿子!这太可怕了,简直伤天害理,悖逆人伦!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恶毒可怕的法子,这人是疯了么?!”

  慕清晏喃喃道:“有谁会想到,要练成旷古烁今的无敌神功,最后一关竟是要吸干自己的血肉至亲呢。”

  “慕正扬也是个疯子!”蔡昭喘着粗气大骂,“他想杀聂喆,是为了断聂恒城的后路,唯恐聂恒城忽然悟道。他想抢走你,是他,他他自己也想练!”

  难怪慕清晏说自己没法练,慕氏近亲全部死绝了,哪怕他现在立刻去生孩子,半年之后夜兰也失效了。然而,戚云柯与周致臻都是有现成儿女的!

  蔡昭指着慕清晏破口大骂,“还有你,你也是个疯子!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放任一切发生!万一那个幕后之人知道这个秘密呢。”

  慕清晏微微出神:“因为,我想练《紫微心经》呀。”

  “你发癫了吧,怎么练啊!”

  慕清寒忽的抬眸:“你就没想过么,除了慕嵩长子,两百年来还有两个人也练成了《紫微心经》。”

  蔡昭搜刮枯肠,“谁啊。”

  慕清晏回答:“初代教主慕修诀,与他那病弱早逝的长子。”

  “又是病弱早逝,又是一个长子?”蔡昭不免想到别处去了,“莫非他也是被亲爹杀的?”

  “不是。”慕清晏否认,“父子俩前后过世,中间隔了大半年呢。何况我遍查记录,慕修诀的儿女中,长子是最早走的——他没有拿血亲练功。而且,夜兰是五十多年后一位天竺行者带来的,当时教内根本没人栽种这等植株。”

  蔡昭迷惘了:“那他是怎么练成的?”

  慕清晏幽幽道:“我仔细想了——《紫微心经》是北宸老祖留给自己骨肉的旷世绝学,怎么可能是必须吸干血亲才能修炼的邪门功夫?也就是说,《紫微心经》另有一种修炼方式,光明正大,磊落清正。”

  “我思之再三,终于想通了。”他道,“修炼《紫微心经》根本不需要什么涎液夜兰还有紫玉金葵,这些都是慕嵩长子为了强练神功,硬生生想出来的。修炼《紫微心经》,只需要已练成之人的帮助打通第一重天即可。”

  “慕修诀练成《紫微心经》,是北宸老祖助的他。慕修诀中年成婚,他过世时只有长子成年,其余儿女还小,所以他助长子通过了第一重天。本来应该是长兄如父,由这位长子帮助底下的弟妹修炼,谁知他竟英年早逝,这才导致《紫微心经》成了绝响。”

  “难为你想出了这么多?”蔡昭冷冷道,“看来你是想等别人吸干血亲练成《紫微心经》后,再让那人助你突破第一重天了?不过你算盘打的再好,也不见得能事事如意吧!人家都盖世无敌了,干嘛还听你的!”

  慕清晏淡淡道:“既然我已猜到了幕后之人不是戚云柯就是周致臻,我自然早早安排下了人手。这世上有很多控制人的方法,以理服人,以情动人,还有……以毒制人。不巧,我教最是擅长这等微末小技。”

  蔡昭急了,跺脚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如今的权势还不够大么?只要当时你喝止樊师兄,后面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你不会跟我好好过日子的。”慕清晏眉宇间凛若冰霜,“你还记得溯川之畔的那个山洞么?无论我怎么哀求威胁,你依然头也不回的离我而去了。”

  “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舍弃。”他一字一句的说,带着一抹决绝与疯狂,“本以为父亲过世后,再没人能舍弃我了,没想到你又伤我一次!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不就是神教与北宸的那点恩怨么,不就是门派之间恩怨之分么!等戚云柯周致臻犯下人神共愤的罪孽,我就将之公布于众,让他们身败名裂,再发出大批人马,将北宸拆的一根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看谁还敢议论你我之事!”

  蔡昭辩无可辩,只能一遍遍说道,“你疯了么,你是真的疯了么!为了达成你的愿望最后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么?!不论凌波师姐还是周玉麒,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慕清晏神情淡漠的可怕:“是他们的父亲要杀他们,与我何干?”

  蔡昭忍无可忍,大声道:“我姑姑说过,世上有两种恶人,一种是作恶之人,另一种是坐视恶毒之事发生的人。你更可恶,因为你不但坐视,还纵容,还期待!慕清晏,我看不起你!别说北宸被拆光了,就是天下大同了,我也绝不与你这种人在一起!”

  说话前她已在掌心扣了把碎石子,说到最后一个‘起’字时她翻手一扬,十几颗碎石子向着慕清晏激扬射去,利如飞刃。

  慕清晏抬袖侧头一躲,蔡昭趁这机会向着前方黑丛丛的巨木树林窜了进去,慕清晏挥袖挡开碎石子,发现女孩已经渺无踪影。

  他愤恨的冷哼一声,袖中滑落到掌心一枚小小的烟花,他双指一擦,烟花立刻向上激射而去,在半空炸裂开,浓黑的深夜夜空中霎时绽现出一个闪耀明亮的银色圆圈。

  守在‘禁冢’外的上官浩男见了,当下:“教主让我们封山。这是怎么了,两人吵的这么厉害么?要不去找连十三,让他进去看看?”

  游观月想了想:“最好再请出成伯来,连十三哪会劝和啊,他看戏还来不及呢。”

  “行,那我先带人去堵住幽冥篁道。”

  夜风呼啸,巨大的黑色树木扭曲如妖魔,蔡昭拼命狂奔,一路上看见拦路的树木山石就是反手一掌,直打的掌缘隐隐发痛,后头还有催命般的呼唤,一忽儿暴怒一忽儿温柔的,叫的她心烦意乱。

  “昭昭,昭昭快出来!这里是死路,你出不去的!”

  “你非要与我作对,我可不客气了!”

  “昭昭乖,你身上还有伤,先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倘若是在平地上,慕清晏此刻已追上蔡昭了,偏偏此处地形崎岖,浓黑色的巨树密密麻麻,蔡昭身形娇小往树后一躲,慕清晏就很难辨明了。呼唤了半天俱无回应,他怒极动手,刚伸手拍出一掌,看着木碎横飞的断树又觉后怕。

  打又不能打,叫又叫不出来,还不能放火烧林——这里到底是祖坟。慕清晏止步高声道:“你别以为躲着不出来就行了,我这就派人去调猎犬,片刻之间就能揪出你来!”

  蔡昭心头一惊,向前方飞速窜出。

  她这一动就暴露了身形,慕清晏箭一般跟了上去。

  蔡昭没头没脑的拼命奔逃,前方一座极大的山石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试图运气拍碎,这块山石竟然十分坚硬,只掉了几片脆岩。眼看慕清晏要追到,蔡昭一心急,当即抽出艳阳刀,运足全副功力跃起一劈。

  山石哗啦啦碎裂,后面竟然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并排洞口。

  蔡昭回头时已能看见慕清晏高高的身影了。

  她一阵慌乱,想也不想的钻进了右面那个山洞。

  仅仅一步之差,慕清晏堪堪赶到,面对两个忽然出现的洞口,大小形状都毫无区别;落英谷的飞花渡轻盈无比,女孩也未也未留下任何痕迹——他生平难得犯了难。

  他轻哼一声,赌气般的进了左面那个山洞。

  山洞中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阴冷封闭的气味,却并不气闷,不知是如何通风的。

  慕清晏本想点火折子,谁知身旁洞壁上有一点点莹莹发亮,他上前一看竟是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漫长的山洞蜿蜒曲折,时窄时宽,每隔数丈洞壁上就镶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宽敞处甚至还悬有一盏盏油灯。

  慕清晏虽然好奇山洞中的布置,但因急着追赶蔡昭,便足下一点轻飘掠过。

  尽管山洞封闭,慕清晏还是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往下前行,如此又疾驰了百余丈,前方忽然成了一条死路,慕清晏一阵愠怒,虚空拍去一记劈空掌,堵住去路的大块山石轰然碎裂,晨曦的天光旋即射入。

  慕清晏一怔,掀开洞口密布的藤蔓走了出去,发现头上是宛若云巅漂浮的山峰影子,自己竟身处山脚之下。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幽冥篁道竟在自己身后!

  ——倘若自己所走的山洞可以直达幽冥篁道以外,那么另一条估计也可以!

  慕清晏连忙发出一阵清啸,正领着人守着幽冥篁道的上官浩男闻讯赶来。

  慕清晏脸色铁青,“赶紧带上你手下所有人,骑上最快的骏马,沿着各条小道撒网搜捕,把昭昭给我找回来!”

  上官浩男一愣,大惊失色:“昭昭姑娘已经出去了吗?不会呀,卑职一直守着幽冥篁道,根本无人通过!”

  慕清晏厉声道:“先别废话,赶紧追人!等逮回来我亲自打断她的腿!”

  上官浩男正要领命,连十三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短打悠然赶到,没心没肺道:“你们不用找了,追也追不上的。”

  上官浩男疑惑的看向连十三身后的游观月,游观月一脸苦笑。

  连十三道:“刚才我们过来时,教主的金翅巨鹏从头顶呼啸而过,我俩看见其中一只的背上坐了个姑娘。这会儿功夫,估计她已经飞出瀚海山脉的地界了。”

  慕清晏大惊,立刻从衣襟下扯出颈上的细长金链,只见尽头处挂的不是他用来召唤金翅巨鹏的金哨,而是一枚差不多大小的竹节形耳坠。

  他立刻想到昨日傍晚他说要借她骑金翅巨鹏时,女孩的抿嘴偷笑。

  连十三伸长了脖子一看,“咦,原来她偷换了金哨子呀,教主您居然一点没发觉?她这是什么时候换的,手艺不错呀。”

  与女孩旖旎纠缠时,温热柔嫩的肌肤带来的缠绵触感仿佛还在身上。

  慕清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空气凝滞了足足半晌,他攥紧那枚耳坠暴怒道,“不必追了,随她去死!”

第134章

  金羽闪烁的巨鹏一前一后从云层中钻出, 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土山半腰上,蔡昭喜爱的拍拍它的脑袋,“乖,自己去玩, 待会儿叫你哦。”

  另一只全程空载, 也将巨大的脑袋凑过来蹭着蔡昭的小手心, 示意她不可厚此薄彼。看它们身形巨大,神情举止却憨态可掬, 饶蔡昭满心愁苦也不禁噗嗤一声。

  “唉,你们这么可爱, 为何你们的主人那么可恶。”蔡昭摇摇头。

  送别两只巨鹏,她循着记忆中的小路缓缓登山,一路上拨开丛丛青黑藤蔓,终于发现目标山洞就在前方不远处。

  宋郁之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拔剑在手, 戒备的走了出去。

  刚到洞口, 他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前面, 当即又惊又喜。

  洞内生着温暖的火堆,一旁还有干粮和清水, 樊兴家昏睡在柴草堆上。

  “我知道你将仅剩的一颗‘暴雨雷霆’给了我, 就立刻赶了回去, 不想后山空空如也。”宋郁之将火堆拨的旺些,“所以, 是慕教主把你救走的么,看来他对你还算真心。”

  “真什么心?他根本没有心!有也是狼心狗肺!咳, 别提这烂人了!”蔡昭气不打一处来, “五师兄还是没醒么?我要问他幕后真凶啊!”

  “不, 他已经醒过了,我给他服了药才睡下的,待会儿你自己问他罢。”宋郁之将樊兴家扶起来,掌心贴在他后背上,缓缓输入内力。

  樊兴家喘着气醒过来,睁眼就看见蔡昭,嘴巴一扁,“昭昭,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打住!”蔡昭伸出一手制止他继续哭,“我只问你,指使你偷夜兰分枝,究竟是师父,还是周伯父?”

  樊兴家神情迷惑:“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师父,也不是周庄主呀。”

  “?”蔡昭愕然,“那是谁。”

  “是李师伯。”樊兴家羞愧道。

  蔡昭嘴张的老大,眼如铜铃。

  樊兴家低声道:“我们三个离开青阙宗前,李师伯将我叫到一旁,说我们此去广天门,很可能会进入旁边密林中的血沼,血沼中有一种只在夜里绽开的兰花,李师伯让我折一支大带回去——这是本门机密,切不能让广天门与魔教得到风声,所以叫我瞒着你们。”

  北宸六派本就各有利益,魔教更是百年大敌,李文训不愿让这两方知道青阙宗的秘密,樊兴家也能理解。

  “我是真的不知道血沼夜兰关系着魔教的一门邪功啊!”樊兴家急急的哀叫起来,“师兄,师妹,你们要相信我啊!”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蔡昭喃喃自语,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得知不是戚云柯周致臻,她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轻松。

  宋郁之道:“王元敬掌门被杀那夜,你问了所有长辈,记得李师伯说他当时在巡夜。这话倒不算假,只不过他是趁巡夜之机,隔墙刺死了王元敬罢了。”

  蔡昭叹道:“他可藏的真深呀,我一点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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