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170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所以常大哥死了。”蔡平春轻轻打断妻子,“常家被屠之夜,他们必然是遍搜常家坞堡无果。”

  “那还能是谁?”宁小枫满头官司,忽的眼睛一亮,“对了,法空大师!”

  “所以在北宸老祖的祭典之后,聂喆无缘无故的派人在回程途中截杀我们。”蔡平春道,“其中,只有长春寺是在家门口被袭,寺门被攻入,寺院多处被烧。”

  蔡昭瞳孔一紧:“所以其他几路的截杀都是障眼法,唯有长春寺才是他们的目标?”

  “对,昭昭真聪明。”蔡平春道,“倘我猜的不错,那幕后之人已经趁机搜了一遍长春寺,依旧是一无所获。”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成,他最后只能设计让三师兄身中‘幽冥寒气’,让我们替他找出紫玉金葵。”蔡昭心惊不已,“爹爹你好聪明。”

  “……说了半天。”宁小枫翻翻手掌,“敢问两位聪明人,那块黑石头究竟在哪儿呢。”

  父女俩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蔡昭叹道:“我再四下找找吧。”

  望着女儿出门而去的纤细身影,蔡平春忽道:“倘若慕清晏始终未犯大恶,昭昭又实在喜欢他,就由他们去吧…私奔也不是不行。”

  宁小枫差点被茶水呛死:“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宝贝昭昭,将来成婚要十里红妆大宴宾客的!还偷偷摸摸的私奔,你昏头了啊!”

  蔡平春叹道:“你不奇怪么?一年多前宋郁之就中了幽冥寒气,为何到如今昭昭才回落英谷寻找。”

  宁小枫嘴唇动了动。

  蔡平春继续道:“她知道阿姊将紫玉金葵藏起来必有深意,不论宋郁之多为无法痊愈着急,昭昭都没打算真的帮他找出紫玉金葵来。直到血沼夜兰全部被毁,没了后顾之忧,昭昭才真的动了寻宝的心思。”

  他笑了下,“昭昭这点倒像落英谷的人了,骨子里透着冷淡。”

  “你也一样,你们父女俩都只关切自家人。”宁小枫低声道,“唉,只有平殊姐姐,整颗心都是热的。”

  “心热的都早早故去了,常大哥的心不热么。唉,心冷才能活的久啊。”蔡平春拍拍妻子的肩,“可昭昭对慕清晏不一样。”

  “慕清晏与她一起上过雪岭,拿到了雪鳞龙兽的涎液。他们又一起去了血沼,慕清晏尽可以趁昭昭不备,偷藏几支夜兰母株的枝条。倘若再有紫玉金葵,便足以修炼邪功——然而昭昭对他,片刻都不曾生过疑心。”

  “有些事,不是我们不去想,就能当作没有的。”

  宁小枫愁肠百转,“……怎么就又跟姓慕的耗上了呢。”

  蔡昭在湿润的谷地游走了半天,最后摸进了蔡平殊的居所。

  她在世时,每逢春季繁花盛开或深秋落叶之时,就会带着小蔡昭从镇上回谷地小住。

  蔡昭脱掉湿哒哒的外衣,一骨碌滚进蔡平殊的床铺。

  尽管故人已逝将近五年了,宁小枫依旧将这间屋子保持的很好,被褥柔软干燥,桌椅整洁光亮,连妆奁盒子里的胭脂水粉都是新鲜的,仿佛等待着蔡平殊游历江湖后归来。

  恐怕娘亲这辈子都不能习惯姑姑的离世吧——

  蔡昭迷迷糊糊的想着,半个月来的疲倦一股脑的袭来,之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在李文训说的那句话。

  “我唯恐半途野道,信鸽泄露消息……”

  为什么她总是在意这句话呢?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么。

  “半途野道,信鸽泄露消息……”

  信鸽可以在半路放出,只要训练有素,一样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与地点。

  但即便是擅长训养信鸽的长春寺,也很难准确的让信鸽停在行路之人的手中,除非是擅长在飞行中寻找猎物的海东青之类的猛禽。

  “唯恐半途,信鸽…消息…”

  蔡昭猛的醒来坐起,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头如擂鼓隆隆。

  她匆匆披上外衣,冒雨奔向饲养信鸽的笼舍,倒将在对面窗下赏雨的蔡氏夫妇吓了一跳,连忙撑伞跟上女儿。

  蔡昭一头冲进鸽舍,在里头一阵翻找。

  “昭昭你怎么了?”宁小枫气息不稳的追进门来,“衣裳也不好好穿,大姑娘怎么能……”

  “你先别说话。”蔡平春安抚妻子,抬头问女儿,“昭昭,你来说。”

  “爹,娘。”蔡昭转过身来,沾了满身灰灰白白的鸽绒,“我可能知道紫玉金葵在哪儿了。”

  漆黑昏暗的厅堂内,一灯如豆。

  慕清晏将面前凌乱的卷宗一把推开,起而转身,用力推开厚厚的木窗板,一阵夹杂着细雨的山风狂野的吹入巨大的厅堂,将桌上的卷宗吹的四散飘扬,漫天飞舞。

  年轻漂亮的颀长青年站在窗前,任由寒冷的风雨吹拂全身:“原来如此,呵呵呵,原来如此……”

  此时屋外忽然响起游观月匆忙的声音——“教主,属下有急报!”

  “进来说。”

  游观月小心的推开屋门,在门边躬身禀告:“十数名易容乔装之人从落英谷出来,他们驾舟走水路,向不同方向而去。”

  “昭昭走哪一路?”

  “西北方向……像是冲着我们幽冥篁道去的。”

  “不是幽冥篁道。”慕清晏转回身,眸色清冷,“是悬空庵。”

第131章

  隐秀涧从外头看来, 不过座杂乱无章的山林,毫无风致,然而只要绕过几处光秃秃的巨大乱石堆,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景色, 溪流明媚, 草木柔婉。

  悬空庵便位于这处山涧的深处, 因其下方刚好是一道清澈缓流的山泉水帘,远远望去, 乌瓦白墙的静谧小庵仿佛悬在半空般,遂得名悬空庵。

  这片地区恰好位于北宸六派与离教的势力范围交界处, 严格说来,离瀚海山脉还更近些。悬空庵本就势力微弱,位置又兼尴尬,是以北宸六派与离教之间的纷争她们少有参与,顶多在北宸六派庆典集会时露个脸。

  如此行事, 江湖上倒也没多少人非议, 只因一代高人明惠神尼创立悬空庵的最初意图, 便是力所能及的救助孤苦女子,要不是北宸六派与离教打的四面开花无处不在, 她们根本不想牵涉其中。

  百余年来, 悬空庵屡经波折, 既曾被北宸六派强逼着共同抗击魔教,也有离教中下三滥的奸猾之辈试图染指, 好在都是有惊无险,大约是因为两边的大头目往往都要脸。

  那个逼悬空庵一起抗击魔教的青阙宗宗主就被正邪两道嘲笑了足足十年——北宸六派这许多须眉男儿都不够用, 还非要惦记一群微弱的尼姑, 真是把北宸老祖的脸都丢尽了。

  而离教也常对近在咫尺的这个小小庵堂视而不见, 聂恒城就曾将试图抓悬空庵弟子练五毒掌的二弟子陈曙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半数弟子都是毫无修为的弱女子的门派,就是一脚踏平了也面上无光。

  就这样,两边的大头目要脸,不会轻动悬空庵;其余下三滥的江湖蟊贼,住持师太们自己就能对付过去,是以悬空庵幸存至今。

  “这其中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缘故。”蔡平春蹬马下鞍,牵着缰绳步行上山。

  蔡昭,宋郁之,樊兴家,三人并列跟在他身后。

  “其实悬空庵也出过十来个‘孽徒’。”蔡平春回头笑道,“天赋出众性情不驯的女娃娃,受不住悬空庵的清规戒律,日复一日的吃斋念佛,于是……”

  “于是出门右转就是幽冥篁道?”蔡昭歪着脑袋接口。

  蔡平春对着淘气的小女儿呵呵而笑。

  宋郁之吃惊道:“她们全投了魔教?”

  樊兴家抹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永无止境的吃斋念佛,谁抵得住啊!不过投魔教还是不该的。”

  “也不全是投了魔教。”蔡平春边走边道:“有几个行差踏错,堕入泥沼,无处可去后又回了悬空庵的。”

  樊兴家嘟囔道:“这等叛出师门后走投无路,懊悔乞怜要回去的,将师门看做什么地方了!这要是落在李师伯手里,肯定活不过三顿饭!”

  蔡昭点点头:“五师兄这话虽难听,理是这个理。不然大家随来随走,就都没规矩了,门派还怎么发扬光大。”

  蔡平春挑眉,看着身后三个少年人:“你们都这么想?”

  宋郁之剑眉轻蹙:“也许,悬空庵本就没打算发扬光大,她们与寻常江湖门派不同,只是想尽可能的庇护弱女子。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天之骄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非凡的天赋与气运的……”

  蔡平春拍拍宋郁之的肩头:“你师父说的对,年轻人多经受些挫折磨难不是坏事。看的深的人,才能走的更远。”

  樊蔡二人顿时赧然。

  ——宽容,不是软弱,也不是没规矩,而是选择不同。

  “不过,”蔡平春适时打了个补丁,“这等在外头吃足了苦头再回去的女弟子,往往向佛之心更坚,能更快堪破迷障,最后修行得道,庇护更多可怜女子。”

  宋郁之长舒一口气,“善恶有报,天理昭彰,合该如此。”

  蔡平春继续道:“那些没有懊悔回去的女弟子中,听说有五六个出去开了铺子置了家业。她们在悬空庵中所学的,足以应付地痞无赖。于是日子红火,生儿育女,逢年过节还会给悬空庵送些素鸡素鸭素鱼,就是油味太香,住持师太总疑心是过了猪油……”

  蔡昭与樊兴家听的眉开眼笑,重新又乐呵起来。

  “还有两三个,倒真在魔教中混出了名堂,据说出了一位女长老,两位女坛主,还有嫁了厉害的魔教人物的,总之,总之……”

  蔡昭接上:“总之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蔡平春摇头莞尔,宋郁之与樊兴家哈哈大笑。

  笑声平歇,蔡平春缓缓道:“不论是眷恋红尘,还是安于清修,都应该出自本心的抉择,而非碍于别的什么缘故。”

  “我少年时曾责怪过阿姊,为何总要强出头,为何不遵从祖训,守着落英谷关门过日子,这烂泥乌糟的江湖有什么可搭理的。”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慢慢想通——人这短短一生,若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若有所指的看着女儿。

  蔡昭呆呆发怔,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不论途中蔡平春将悬空庵描绘的多么温情,迎接一行人的依旧是静远师太那张万年不化的寒冰脸。她照例先数落了一通蔡平春与宁小枫,接着责备蔡昭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出格行径,最后再骂蔡氏夫妇管教女儿不严。

  原本说来,悬空庵主持与落英谷谷主应是平辈相称,但因为宁小枫的关系,蔡家父女都成了静远师太的自家晚辈,只好老老实实的听着。

  好容易等她换口气,蔡平春赶紧说明来意,静远师太这才脸色一变,屏退身旁弟子。

  “……什么紫玉金葵,我从未听说。”静远师太冷冷道,“你们为何会摸到悬空庵来?”

  宋郁之复原心切,当下就急了,“想必师太也听说了日前广天门变乱的消息,并非晚辈贪恋掌门之位,而是广天门若被宋秀之那个杀弟逼父伪君子占据,实非天下之福。”

  蔡昭跟着帮腔:“对对对,而且我觉得宋秀之跟魔教也有些不清不楚,他还用了路成南的‘蚀骨天雨’呢,那天夜里多少人被化作了一摊血水,哎呀太惨了!”

  静远师太横了女孩一眼:“你少浑水摸鱼,用‘蚀骨天雨’的是杨鹤影,不是宋秀之。”

  “原来师太你都听说了呀!”蔡昭喜道,“整件事都是宋秀之和杨鹤影勾结来的,您敢断定宋秀之是全不知情的?”

  静远师太不言语了。

  宋郁之道:“如今家父伤重难愈,躲在落英谷休养,偏偏晚辈身中魔教的‘幽冥寒气’,丹元受到桎梏,无法杀退宋秀之。倘若师太当真知晓紫玉金葵的下落,还请大发慈悲,不吝赐教。”

  见静远师太始终沉吟不语,蔡平春郑重道:“师太,阿姊将紫玉金葵交给您的时候,定是留过话的吧。”

  行家一张嘴,就知有没有。静远师太瞥了蔡平春一眼,“你们都跟我来。”

  她领着四人左走右拐,进入一间隐没在重重山石之后的密室。

  这间密室呈六边形,通体以白色麻石垒成,当中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台,上置一个蒲团,另有经书数卷,储有清水的瓷瓶一只——这里显然是静远师太日常打坐修炼之所。

  “所以紫玉金葵真在师太您手中?”蔡昭左看右看,“刚才您还说从没听说过紫玉金葵呢——师太,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静远师太一拍石台角落,石台下方缓缓移出一个石屉,她将其中一物取在手中,回头道:“贫尼并未打诳语,因为蔡平殊从未说此物名叫紫玉金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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