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97章

作者:沧海暮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强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没过多久,范烨就跟着门房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干净明亮的轻甲,大步流星。见到霍毕,立马快步走了过来,问道:“我听说了燕帮主的事,马上就过来了。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神色间难掩焦急。

  霍毕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范烨又问:“阿璃呢?”

  霍毕指了指屋顶。

  范烨顺着霍毕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萧璃看向自己的目光。

  萧璃的眼神一如往昔,直白而明亮,就像她的人。

  夜色,树林,山丘,离弦之箭在范烨脑中依次闪现,最后定格在眼前之人身上。不过些许日子未见,本就纤细的她仿佛更瘦削了些。

  他呆呆地看着萧璃,惊觉那些并肩对敌,月下醉酒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阿璃,你可还好?”范烨的声音带着些试探,还有些心疼。

  萧璃安静地注视着范烨,良久,久到霍毕以为萧璃是不是想改变主意嫁给范烨了时,萧璃才缓缓,缓缓抬起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看起来好看极了,好看到让霍毕心里有些冒酸水,萧璃都不曾对他这么笑过,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见到范烨有那么高兴吗?明明上次还不欢而散来着。

  “我很好啊,你呢?”

  “范。烨。”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剧情比较沉重,走一章轻松的。

第108章

  洪州, 刺史府

  这几日来,洪州一直阴云密布,天色吓人的很。比天色更为恐怖的是洪州刺史府内的气氛, 所有的婢女侍从都恨不得踮着脚尖儿走路,生怕发出了一点点声音惹了主家的眼。若是往日, 惹了主家不悦可能是被拖下去打几板子,可这几日, 犯错的下人却会被拉下去,直接杖毙!

  “啪——”白瓷的茶碗落在黑色的石砖上, 碎成七八片。

  “这是什么东西?!你是想烫死我吗?!”赵念狠狠一拍桌子, 怒喝道。

  奉茶的婢女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连连磕头,道:“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没几下额头上就红肿一片。

  “来人,拖下去打死!”赵念大喊外面守着的侍卫。

  “老爷饶命, 老爷饶命。”说完, 看向旁边端坐着的范烟,又连连道:“夫人饶命啊!”

  进来的侍卫顿了顿脚步,看了一眼范烟。

  这时赵念又喊:“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

  范烟颔首, 那侍卫就低着头,将还在哭喊求饶的婢女连拖带拽带了下去。

  书房内早已是一片狼藉,有被砸碎的花瓶,打翻的砚台, 还有被掀翻的书架, 总之, 惨不忍睹。

  范烟面沉如水, 看着赵念把笔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虔州别驾这个软骨头, 竟然真的什么都招了!”赵念咬牙切齿。

  “夫君都派人去灭口了,虔州别驾左右都是死,晚死当然比早死要好。”范烟的目光投向碎裂的茶碗,目光平静。

  赵念闻言,猛地回头看向范烟,而范烟的眼中,脸上,也在这时带上了不安和焦急。赵念收回目光,继续在一片狼藉中走来走去。

  “岳父信中真的这么说?”

  “是。”范烟眉目低垂,声音中带着无措,“裴晏的奏折和虔州别驾的证词已经送到了陛下面前,只怕,长安不日便会派天使带夫君回朝审问。”

  “岳父手耳通天,怎么连一个小小中书侍郎的奏折都拦不住?”赵念烦躁道。

  范烟愣了愣,然后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道:“他是裴氏子,又身在中书省,谁若是胆敢把手伸那么长,必会被陛下剁了爪子。”

  这道理赵念也懂,所以他刚才那句话抱怨多过责难。

  这时,范烟又问:“夫君,虔州别驾知道的,很多吗?”

  “你说呢?他若什么都不知道,我急着杀他干嘛?!”赵念转来转去,几绺碎发落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暴躁又狼狈。“若他将所知道的尽数吐露,足够我死上几次!”

  “该死的裴晏,该死的章临,该死的虔州别驾!该死,该死,全部都该死!”赵念怒极,回身将书案上残存的笔墨纸砚尽数拂下。书房里立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

  范烟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于从脸颊上缓缓滑落,落在了地上。

  赵念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范烟的眼泪。

  片刻后,范烟睁开眼睛,莲步轻移,来到了赵念的面前站定。

  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于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

  “夫君。”范烟的唇抖了抖,终是开口说:“给你。”

  “夫人这是何意?”赵念接过匕首,难以相信地问。

  “夫君刺杀裴晏,他如今捉到了夫君的把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范烟眼中一片哀色,又说:“陛下这些年因着江南之事憋了一肚子火,我怕,我怕……”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我怕陛下会重罚夫君,以儆效尤。”

  “所以,夫人是要我,自绝于此?”赵念看着手中匕首,苦笑着问。

  “若夫君以死向陛下谢罪,再有父亲求情,陛下或许会念在旧时情分,不株连夫君的族人,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范烟说着,手轻轻抚上小腹。

  赵念被范烟所吐露的消息惊得呆住了,回过神来,他双手握住范烟的肩膀,惊喜地问:“阿烟,你有身孕了?”

  范烟柔柔地点头,道:“刚过三个月,这才敢叫夫君知晓。”

  这一回,赵念真心实意地笑了。

  不怪赵念大难临头时还有心情笑,他与范烟成婚已有几年却一直没有子嗣,顾及着显国公的权势,他也不敢叫外室和通房诞下长子。如今听说范烟有孕,他赵念后继有人,怎能不喜?

  可范烟面上却没有喜色,唯有悲戚。她痴痴地望着赵念,纤细的手指抚上赵念的脸颊,道:“夫君安心,我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好好长大,承赵氏门楣。”

  这句话说完,便再忍不住,泣不成声。

  赵念看着范烟,脑中回想着她的话,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看着匕首,缓缓拔开刀鞘,露出刀身。

  寒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兵器。赵念甚至能从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刀身上的人,双眼带着血丝,须发散乱。

  他活着,抄家灭门;他死了,妻儿得一线生机。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定会随夫君而去,可……可……”范烟以手覆面,失声痛哭。

  赵念手执匕首,缓缓地,将匕首靠近心口。

  范烟跌坐在地上,不忍再看,泪如雨下。

  “咣当——”

  匕首撞击地砖,落在了范烟的面前。

  范烟的哭声顿了顿,不解抬头,哽咽着出声:“夫君?”

  赵念跌坐在范烟的身边,一把拥住她。

  “阿烟,阿烟。”赵念抱着范烟,仿佛抱着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子,舍不下你,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说完,他放开范烟,捏着她的肩膀,急切道:“岳父有办法的吧,岳父定有办法保下我们一家三口的,是吗?阿烟,我们的孩子尚未出生,不能没了父亲。”

  “那夫君的族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烟,这世上,我唯独放不下的人,是你啊!”

  范烟泪眼朦胧地看着赵念,然后扑到了赵念的怀中,痛苦道:“夫君,我也舍不下你啊。”

  “阿烟,你求求岳父,哪怕是为了孩子,帮帮我。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可以远离长安,找个安宁的小城,好好把孩子养——”

  匕首刺入血肉,直插心口。

  赵念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范烟,却见刚才还在落泪的范烟慢条斯理地拭干了泪,目光平静,哪有半分的哀伤。

  “你……你……”赵念额头上青筋暴起。

  “夫君,你若是听话自绝,我们夫妻倒也不必撕破脸。”范烟从赵念的怀中退出来,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赵念,“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赵念完全无法理解,剧痛也让他无法思考。

  “为什么?”范烟一笑,说:“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江南道其他的官员,可不能因你而坏了全局。你死了,事了于此,你不死,牵连父亲……夫君,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

  “夫君,你别怪我心狠,实在是你犯了太多无法挽回的错误。”范烟认真地说:“低估裴晏,当断不断,该狠不狠,心存侥幸,此为你的第一错。”

  “狗急跳墙,未思量清楚好好谋划就去灭虔州别驾的口,以至自己于无可转圜之地,此为你的第二错。”

  “该狠时狠不下,该稳时稳不住,夫君,你怎么斗得过裴晏呢?”范烟蹲下,拍了拍赵念的脸,“我自然得断尾求生,人之常情罢了。”

  赵念倒在地上,身子发冷,已说不出话来。可范烟却仿佛来了兴致,继续说:“说来我也有错,原本以为嫁一个有野心却蠢笨的人更好掌控,却未料到蠢人是真的会拖后腿,尤其蠢而不自知,擅作主张的时候。”范烟想到江南的大好局势就这般被赵念的轻率破坏,心中仍是愤恨,但她很快便平复下心情,笑着自省:“这是我思虑不周之过了,实在该向夫君说声抱歉的。”

  赵念死死地盯着范烟,最终目光落在范烟的小腹上,眼中迸发出一丝光芒。

  注意到赵念的目光,范烟掩嘴一笑,娇俏地仿佛少女。她难掩笑意,道:“都奄奄一息了,夫君还在惦记孩子?”

  范烟笑着站起身,说:“夫君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为你诞下子嗣?若生下的孩儿像你一样又蠢又坏,叫我如何是好?”

  这一番让人骨头发冷的话让范烟说得仿佛是撒娇一样。

  “说起来,夫君死了还有一个好处。”范烟露出了真切开心的笑容:“总算不用再喝避子汤了,夫君不知,那药真是苦得很。”

  赵念死瞪着眼睛,人却是再没了半分气息。

  范烟平静地看着赵念一直到他彻底气息断绝,才拍了拍手。

  范家的侍卫出现在门口,“大小姐。”

  “阿弟呢?”

  “世子说燕必行死讯传开,他必须要去萧璃身边。”

  范烟笑了笑,“倒是有些长进,没有太蠢。”说完,她伸出手,道:“把药给我吧。”

  侍卫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范烟。范烟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置于手中,又将白瓷瓶扔回给侍卫,问:“之后就按照我吩咐的说,按我吩咐的做,不可有一丝错漏。”

  “是,大小姐!”

  范烟看着药丸,深吸一口气,仰头将药丸咽下。

  范烟闭着眼睛,任腹中翻江倒海,没一会儿,嘴角便流出鲜血,身下亦是显出血迹,之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侍卫看着范烟昏倒,然后低声道:“进来吧。”

  一个婢女缓步走了进来,赫然就是刚才那个被赵念下令杖毙的侍女,她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刚才叩首留下的肿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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