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145章

作者:沧海暮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强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第160章

  裴府, 梅期不解其意,还想再细问,却猛地停住。他的耳朵动了动, 随后脸上露出了些嫌弃的模样。

  这个表情,只有在每一次霍毕不请自来时才会出现。

  果不其然, 下一刻,霍毕推门而入。

  裴晏已经是习惯性地叹气, 他放下笔,淡声说道:“霍将军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一些?霍将军可还记得自己姓霍不姓裴吗?”

  若是往日, 被裴晏这样冷嘲热讽, 霍毕定会与裴晏唇枪舌战一番, 当然,能不能战赢另说。可今日他却没了兴致, 他怏怏不乐地坐下来,未语先叹。

  “霍将军因何而叹?”裴晏问。

  霍毕张了张嘴, 抬头看见梅期还在这里杵着, 便又闭上了嘴。

  “你先出去吧。”裴晏闻弦音而知雅意,吩咐道。

  梅期领命,退出书房, 只是在离开前朝着霍毕翻了个白眼。

  “你这护卫刚才是不是瞪我了?”霍毕瞥见,问。

  “霍将军看错了。”

  不可能!霍毕心想,也不知道这小护卫到底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从在江南时起就对自己爱答不理, 间或横眉冷对。

  “霍将军有话可以讲了。”裴晏不欲在这上面纠缠, 问。

  霍毕闻言, 又叹了一口气,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叹气, 反倒是提了一个问题。

  “裴晏,你说你裴氏世代只忠君上,做纯臣。那么我问你,不论御座上的人是何等品行能力,你都一概而忠之吗?”

  裴晏去拿公文的动作顿住,他看向霍毕,声音清冷道:“霍将军何出此言?”

  “若主君刚愎自用,德行不修……如此,也值得效忠吗?这样的‘忠’与‘愚’又有何区别?”霍毕追问。

  “自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裴晏轻轻一笑,说:“裴某忠本心,忠明主,忠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霍毕盯着裴晏良久,忽然说:“你那时,究竟为何要离开太子殿下与阿璃?”

  裴晏一僵,以为霍毕已经发现了端倪,刚想要坦白一部分事情,就听见霍毕继续说:“若我是你,绝不会在那种时候离开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裴晏的脸冷了冷,然后不阴不阳地说:“我自然是比不上霍将军的情深意重。”

  出乎裴晏意料的,霍毕这一次没有跳起来反驳,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红上面。霍毕挠了挠头,半是赧然半是炫耀地说:“你不知道,我们此次前去江南遇险,她豁出性命救我,我自然是要报答的。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裴晏:“……”

  裴晏手中还有大把的公务需要处理,此刻看霍毕这兀自开心又烦恼的模样,觉得刺眼,很想开口送客。可谁知霍毕却还没说够,“你不知道,萧璃这个人……”霍毕一脸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的表情,“从前她曾经说过,她仿若是在绝壁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却因为有太子殿下将她与深渊阻隔,所以从未害怕过。”

  霍毕把萧璃曾与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一直以为,她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于明枪暗箭和刀光剑影中保护了她,如今才发现,其实……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若是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明白。”裴晏却这样回答,仿佛是在赌气一般。

  “你明白什么?”霍毕不以为然。

  “我明白,太子殿下对于她真正的意义。”裴晏轻叹一声,说道:“这世间多少人,在两相为难之时,都会弃道义,都会违本心,还美其名曰,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霍毕一愣。

  “而太子殿下,以他的言行,他的道义,他的坚持,甚至……他的性命,为殿下画下了一道擦不掉,抹不净的底线,一道要她永生坚守,不可越雷池一步的底线。”

  万事皆有捷径,可走了捷径,总要放弃些东西。尤其殿下,以她的能力,想闹得洪水滔天,叫人永无宁日,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破坏从来容易,守护却最为艰难。

  不说别的,只说眼前人。裴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霍毕,想着,以霍毕如今的情形,怕是殿下说一句要反,他就能带着北境军跟着殿下反了。

  想到这里,裴晏自嘲一笑,自己同霍毕,又有何区别。

  “裴晏。”霍毕忽然说:“其实你是愿意帮阿璃的吧。你既忠于你的天下苍生,就该知道这个天下不能落入萧杰的手中。”

  裴晏不语,算是默认。

  “那现下这情况对阿璃如此不利,难道你就不该想想办法?”霍毕倾身,凑近裴晏,低声说。

  裴晏伸出手指,推开霍毕。

  “如此小事,又何须我做什么,凭白画蛇添足。”裴晏淡淡道。

  殿下早就不是的当年孤立无援的殿下了。

  *

  紫宸殿后面的回廊上,宋公公揉着眉心,鲜少有鲜活表情的他破天荒地露出头疼的神色。

  “公公这是怎么了?”路过的杨蓁见到,有些好笑地问。

  “我从未发现,原来男子哭诉起来竟是这般要命。”宋公公四下看看,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抱怨道。

  “今日竟又有人来?”杨蓁问。

  “还不止一个!”宋公公说,“这两三个朝廷要员蹲在一起哭,真是见了都要做噩梦。”

  杨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很快就收了笑,很是护短地说:“谁叫他们议论公主殿下,连这般荒唐的谣言都相信……”杨蓁露出了一丝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活泼,低声道:“打死活该。”

  宋公公的目光闪了闪,这才跟着说,“很是。”

  这几日来,有个消息,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甚嚣尘上,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是私下议论,说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宠爱萧璃,甚至不顾她女儿之身,对她委以重任,由着她入朝,由着她掌权,由着她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皆是因为长乐公主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流言配合着前些日子那个陛下心系前皇后林昭的流言一同看,竟显得很有真实性。

  自古以来这些绿人或是被绿之类的风流韵事都最引人津津乐道,众人这时都忘了荣景帝怎么责打萧璃,也忘了他怎么放逐萧璃,只记得萧璃的荣宠和嚣张,越是想,越是把消息信了个七八成。

  这还不算,有那身份高的,出去寻欢作乐之际,竟还与友人议论起来,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边厢议论地颇为兴起,却不防被同去平康坊寻欢作乐的萧璃听个正着。这暴脾气的长乐公主自然是当场雷霆震怒,抓着那些纨绔子弟暴打了一顿,毫不留情,让那些人一个个竖着出府,横着回家。

  这些个纨绔子弟,之所以能被养成这般纨绔的性子,哪个在家里不是宝贝疙瘩一样地宠着爱着的?家里的老夫人老爷子见到宝贝孙子或是被打的头破血流,或是被打的门牙全掉,哪能不哭天抹泪。

  这回萧璃下手太重,也不用等御史台参她,朝臣们直接被家里的爹娘踢出来告状了。于是便有了这几日紫宸殿的吵吵嚷嚷,凄凄惨惨,没个消停。

  “公公要回紫宸殿了?”杨蓁见宋公公起身整理拂尘,问。

  “我借着换茶出来透口气,总不能耽搁太久。”宋公公眨眨眼,便转身走了。

  杨蓁站在原地,看着宋公公的背影,眸色渐深,半晌,她忽然笑出声来。

  不愧是阿璃,以一条更为荒诞的流言盖过之前的流言,不,不是盖过,杨蓁摇摇头。是以一个相似的流言与之前的流言两相融合,结为一体。

  把一个极为容易证明真伪的不实流言融进之前的真话当中,而当这个不实的消息被推翻时,自然也顺带着把那个与假话难解难分的真话推翻了。

  至于要如何推翻这个不实的流言……

  “什么?是何人如此恶毒,竟这般诋毁皇帝陛下!”某个世家府上,与娘亲一同做客的王绣鸢倒吸一口气,以手掩嘴,震惊地说。

  “阿鸢与公主殿下那般要好,可知什么内情,此事当真不实?”有些小娘子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王绣鸢说:“公主殿下说过她与先帝生得极像!”说到这里,王绣鸢微微压低声音,双目泛着精光,说:“你们难道不曾听过,先帝极为俊美,据说……面若好女。”事关美男子,大家都听得极为认真。

  贵女们想起萧璃的容貌,再顺着那容貌想象一个男子的样子……不由得都红了脸。

  “我阿娘说过,先帝可是长安,不,大周第一美男子,无人可与争锋的。”王绣鸢继续说。

  “噫——”众位小娘子纷纷发出叹息之声,可惜生不逢时,未见过先帝风姿!只能下次多看公主殿下几眼聊以慰藉了。

  “咳咳。”另一边桌案上,王夫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在心中暗骂这女儿简直就是生来讨债的,还是该尽早让她嫁人,好叫她祸害旁人家去。

  旁边几个听到了小娘子们谈话的夫人也都纷纷掩嘴而笑,彼此对视间,都顺着王绣鸢的话回忆起了先帝的模样。毕竟那时候在场的诸位夫人还都是少女,谁没暗暗憧憬过先帝?回想起来,除了双眼,长乐公主的五官确实极似先帝,精致绝伦,绝没半分荣景帝的粗犷模样。

  有几个朝廷重臣的夫人笑过之后却又暗暗思索起来,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传出这样的流言,这般抹黑皇帝陛下与公主殿下,又是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作者有话说:

  裴晏:霍毕又来刺激我(..)

  裴晏:今日在霍毕这里受的气,来日都要从殿下那里找回来

  萧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

正文完结我确实有打算写璃爹没死的世界线番外~!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还是要好好完结正文。

第161章

  同一时间, 紫宸殿中,荣景帝一边看着裴晏所呈上的奏折,一边揉着额头。

  在下首站着的裴晏瞧见了荣景帝的动作, 关切开口:“陛下素日辛劳,操心国事, 却还是当保重身体才是。”

  “什么操劳国事。”说起这个来荣景帝就更为头疼,他说:“这几日光顾着应付那些朝臣来着。”虽是抱怨, 可语气中却并无什么怒意。说到这里,他似乎这才想起来眼前人是谁, 有些好笑地问:“这次你倒是没有上奏参阿璃言行无状了?”

  裴晏摇头, 坦然道:“私下动手虽然不妥, 但此次却情有可原。”

  “哟,倒是难得听见你为她说话。”荣景帝笑了, 说。

  “陛下恕罪,臣往日所言, 皆出自本心, 绝无刻意针对公主殿下之意。”裴晏低头请罪。

  “行了,你是什么品行朕还是知道的。”荣景帝见裴晏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说:“说说,为何这次却说阿璃情有可原?”

  “回陛下,臣只是以己度人。”裴晏道:“若是臣被旁人无故编排了如此荒唐妄言,怕也是忍不下的。”说完, 裴晏又补了一句, “当然, 以武力压人, 实不可取。”

  “那若是你的话, 会怎么做?”荣景帝来了兴致,问。

  骤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裴晏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荣景帝看着好笑,追问:“朕命你实话实说。”

  “这……”裴晏似乎有些尴尬,但迫于荣景帝威压,却又不得不回答,他移开目光,略略放低声音,说:“子不教,父之过,治病自然要治根本。”

  这是要找他们那些为官的父辈们的麻烦的意思。

  暗自恼怒了好些时日的荣景帝听了,大笑出声。笑完了又感叹了一句,“阿璃真的该跟你学学才是,都已入朝了,怎还能如此任性妄为。”

  “公主殿下性情便是如此,若是能忍下这等编排,倒是要叫臣刮目相看了。”裴晏一副对萧璃的暴脾气心有戚戚焉的模样。说完,便意识到这话逾矩,又是请罪。

  待到裴晏退下后,荣景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他凝眉沉思,刚才裴晏有句话,虽则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

  萧璃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但凡她于那件事知道一星半点儿,以她的脾气,定不会不露半点端倪。

  这般想着,荣景帝心下稍安,可又有新的疑虑涌上心头。他前些日子心惊于那则流言,故而也未曾细细思索在背后推动此事的是谁。

  如今看来,萧璃定与此事无关。不仅无关,这流言竟像是冲着她而去的。不,不仅是算计她,连自己也被算计了进去。若是萧璃信了传言,定会因此与他离心。而自己若是……那么他定会戒备疏远萧璃,不会再叫她掌权。

  如此一来,谁最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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