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 第119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说完,陆珩掀衣朝门内走去,声音冷酷无情:“陆某此生最厌恶某些人不识好歹。要跪去街上跪,别脏了我陆府的门。”

  陆府大门当着洪晚情的面合上,大门侍卫上前,伸手道:“傅夫人,请。”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你自己走,要么被他们拖出去。

  洪晚情再放低自尊,这点脸面还是要的。她用力咬着唇起身,走到陆府台阶下,再次跪下。

  只要能挽救她娘家、夫家,她受些屈辱算什么?

  白日还艳阳千里,傍晚时却突然起了风。天上轰隆隆响起闷雷,没过一会,大雨倾盆而下。

  京城的雨不比江南,洋洋洒洒,不留情面,顷刻就将洪晚情的衣服打湿。她们出门时没有带伞具,丫鬟徒劳无用地用手帮洪晚情遮着雨,说道:“侯夫人,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歇,您还发着烧,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发烧不是小病,多少人就是一场烧烧没了。洪晚情还带着病跪在雨中,简直是不要命了。

  洪晚情早就想离开了,她娇生惯养,以前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针,怎么经受得住淋雨长跪?可是她在赌,赌陆珩不可能真的看着她死在自己家门口。只要陆珩松动,她就有机会。

  洪晚情咬着牙不走。下雨后天色飞快暗下来,四周变成无垠黑洞。天地间大雨如注,冷风萧萧,除了雨声听不到其他声响,连守在门口的侍卫也到里面躲雨了。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洪晚情。很快,洪晚情连丫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全身都打起摆子。丫鬟被吓坏了,赶紧跪到洪晚情身边搀扶:“侯夫人,您怎么了?”

  洪晚情脸色刷白,浑身颤抖,可陆府的门还是紧紧闭着。洪晚情绝望地意识到,原来,陆珩说的是真的。

  哪怕她跪死在陆府门口,陆珩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京中关于他的传闻并没有错,他确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这样的人,怎么能奢望他会怜香惜玉呢?

  那么多大臣在他手里被抄家,听闻有许多或文弱或娇媚或明艳的官宦千金求他,但没一个能让他心软。那些闺秀用身体自荐都不行,洪晚情靠什么打动陆珩?

  他就是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杀人兵器,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同僚的夫人死在他门口。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王言卿百依百顺?

  洪晚情被雨淋了太久,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她竟然看到陆府大门打开,里面出现一个披着白色披风、手提橘色宫灯的女子,众多侍女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替她打着伞。

  夜雨如无垠天水,铺天盖地,仿佛只剩她脚下那方地没有被黑暗淹没。橘色的光在风中摇曳,映得她的脸时明时暗,神秘悠远,仿佛神女临世。

  “镇远侯夫人。”洪晚情昏迷前,依稀听到一道清冷柔美的声音说,“你所求我们无能为力。夜深了,侯夫人再守下去恐有性命之危,请尽快去就医吧。”

  屋中,陆珩正在灯下逗着陆渲,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让奶娘把陆渲抱走,起身走向门口:“都说了她居心不良,不用管她死活,你怎么还是出去了?淋到雨没有?”

  王言卿解下披风,用帕子将手指擦干,说:“我没事。她还生着病,总不能真叫她倒在我们门口。”

  “是街上。”陆珩纠正道,“我让她到外面跪了。”

  王言卿听后不语。也不知道洪晚情是怎么想的,竟然想用病来挟持陆珩,他是会心软的人吗?

  去劫狱都比奢求陆珩心软容易。

  王言卿换下半湿的外衫,披了身藕荷色对襟衫。她坐到陆珩身边,问:“渲儿呢?”

  “快睡着了,我让奶娘抱他回去了。”

  王言卿点头,问:“武定侯的事,你真不打算管吗?”

  “这是他和夏文谨的恩怨,关我什么事?”陆珩闭眼靠到王言卿肩上,不在意说,“不用管他们。皇上心里有数的。”

  马市闹出了大乱子,皇帝需要一个台阶下,罪名只能由郭勋来担。但皇帝心里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关一关郭勋,并没有打算将郭勋怎么样,等风头过去了,会放他们出来的。

  不过,在郭勋被关押期间,武定侯集团放点血是在所难免了。

  皇帝的意图陆珩知道,严维知道,约摸着夏文谨自己也知道。可是外面这些女眷却不知道,她们真以为武定侯要被治通敌之罪了。王言卿想到跪晕过去的洪晚情,心中无比唏嘘。

  洪晚情曾经也是侯门贵女,她第一次见洪晚情时,洪晚情自信张扬,眼神中全是攻击性,仿佛天底下没有她抢不来的东西。但现在,洪晚情却不惜利用自己的病跪在她这个前情敌府门外,只为了让陆珩给句明话。

  烛火静静燃烧,室内昏黄静谧。陆珩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突然问:“你叹气什么?”

  王言卿吓了一跳,说:“没什么,我感叹人生际遇无常。”

  “你不恨她?”

  “停妻另娶是傅霆州的主意,就算没有她,我也会离开镇远侯府的。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陆珩很满意她亲口说会离开镇远侯府,但老实讲,听到停妻另娶这些字眼,陆珩还是很糟心。

  要是傅霆州没有主动把她推开,以卿卿死心眼的性子,后面就不会有陆珩什么事了。这种事不能想,一想陆珩就难受。陆珩觉得报复前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怀上他第二个孩子。

  陆珩说做就做,立刻睁开眼,搂住她的腰说:“卿卿,你有没有觉得陆渲一个人太寂寞了。”

  “什么?”

  “我们给他生一个妹妹吧。”陆珩说完,顿了顿,勉为其难道,“如果还是个儿子,倒也行。”

  第二天,京中便传遍了,镇远侯夫人去陆府求情,陆珩连门都没让人进,硬生生让人家在街上跪了半宿。回去后,镇远侯夫人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大家感叹陆珩可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但更多替镇远侯府、武定侯府解释的好话,他们也不肯说。

  宫里,皇帝也听到这件事了。陆珩照例来找皇帝禀事时,皇帝问:“听说昨夜傅霆州的夫人来找你了?”

  陆珩点头:“没错。她来的时候嘴唇干裂,面色潮红,看起来像是发烧。我以为她摆个样子就会知难而退,所以没管她。后来还是我夫人不忍心,昨夜让人把她送回镇远侯府,还帮她请了郎中。”

  陆珩说到这里皇帝就懂了,洪晚情是先发了烧,才去求陆珩,晕倒也纯属算计脱了,自食恶果。

  骂陆珩不懂怜香惜玉可以,但让他背锅不行。

  女眷这些小心机在皇帝眼里跟闹着玩一样,皇帝说:“毕竟是功臣家眷,傅霆州平倭有功,这两年在甘肃也可圈可点,没必要做得太绝,寒了天下武将的心。等过几天,你找个理由,把郭勋提到诏狱里去吧。”

  锦衣卫有自己专门的监狱,即诏狱,不通过六部、大理寺,拥有独立的提审权。进了锦衣卫的诏狱,那就意味着生死由皇帝决定了,六部再也插不了手。

  陆珩应诺。这种人诏狱里关着很多,他们甚至辟了一个专门的区域,用来存放这些不能放也不能杀的“罪臣”。有些人甚至在里面一关两三年,等皇帝消气了才放出去。

  皇帝下令后,陆珩没有耽误,第二天就去提审郭勋。锦衣卫有权调查皇亲国戚,不需要出示任何证据。陆珩提出审问武定侯郭勋,廷狱的人想不出任何阻止理由。

  狱卒带着陆珩往牢房走去,他打开门锁,说:“陆都督,武定侯就在里面,您请自便。”

  陆珩往里看去,郭勋背对牢门坐着,似乎在看天窗外的光。陆珩没时间等郭勋摆谱,推开木门,道:“武定侯,打扰了。有些事需要你配合,随我去诏狱走一趟吧。”

  陆珩说完,郭勋依旧不动。陆珩是时常去阎王殿串门的人,他立刻意识到不对,伸手拦住自己的人,说:“别动。叫廷狱的人过来,去请武定侯。”

  郭勋死了。

  皇帝沉着脸坐在御案后,缓慢扫过殿下众人。

  内阁六位大学士,锦衣卫指挥使陆珩,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在此处了。皇帝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问:“郭勋之死是怎么回事?”

  皇帝将郭勋下狱,顺势敲打他一番,但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让郭勋死。郭勋对西北军的意义重大,皇帝疯了,才会拿自己的西北边疆开玩笑。

  陆珩算是案发现场第一证人,也是他将郭勋的死讯传给皇帝的。陆珩似笑非笑扫了刑部尚书和夏文谨一眼,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发现武定侯尸体时,臣正好在现场。臣本是奉命请武定侯去诏狱调查,但去廷狱后,却发现武定侯背对走廊坐着,一动不动。臣感觉不对,立刻让刑部的人去请武定侯。锦衣卫的人从始至终没有踏入过武定侯牢房,刺杀武定侯之人……或许还得问刑部尚书。”

  皇帝忍着怒,看向刑部尚书:“武定侯在刑部的地方出事,你作何解释?”

  刑部尚书后背已经渗出汗,他也没想到陆珩竟然这么精明,一步都没踏入牢房,先前准备好的借口实在无法成立。但在圣前,他不敢长时间不回话,那更是坐实了心虚。

  刑部尚书磕磕巴巴道:“臣……臣也不知。或许是武定侯通敌叛国,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尽。”

  陆珩在旁边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皇帝显然也觉得荒唐极了,寒着脸指向陆珩:“陆珩。”

  陆珩垂眸拱手:“臣在。”

  “限你十日之内,查明武定侯死因。”

  “臣遵旨。”

  等从御殿出来后,众臣走在草长莺飞、湖光山色的西苑,一路沉默。出西苑宫门时,陆珩错后一步落到夏文谨身边,在他耳边说道:“夏首辅,论起学问,我远远不及你。但论起杀人,你可比我差远了。”

  夏文谨微微侧目,陆珩笑着看向他,桃花眼中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阴幽:“你不应该来招惹我的。”

第136章 覆灭

  王言卿正在府中监督陆渲描红,明年他就要进宫去给裕王当伴读了,礼仪、学问都不能放松。王言卿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够了。

  写到一半,灵犀忽然快步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夫人。”

  王言卿看着灵犀的表情,知道外面发生事情了。她让灵鸾盯着陆渲,把剩下半张纸写完,她带着灵犀走到外面,在无人处问:“怎么了?”

  灵犀附在王言卿耳边,说:“夫人,武定侯在刑部大牢暴毙,都督奉命调查武定侯死因。”

  王言卿惊讶地瞪大眼睛,武定侯暴毙?

  昨夜陆珩回来和她说过,皇帝让他把武定侯转移到锦衣卫的诏狱里,估计是存了重拿轻放的意思。毕竟谁都知道,郭勋通敌,委实是无稽之谈。

  皇帝放任夏文谨弹劾郭勋,并且在郭勋下狱后,将永定侯府、镇远侯府等也牵连入内,就是想借机敲打敲打郭勋。

  郭勋近几年越来越飘了,连《英烈传》都敢写,并且大肆揽财,扰乱军务,在军中排除异己。皇帝感念他拥立之功,这些年一直厚待郭家,郭勋编出《英烈传》后,皇帝也顺势追封了郭英。

  可是,这不代表皇帝的忍耐是无限度的,尤其是郭勋在军中的手伸得太长了。西北军是皇帝的军队,而不是他们郭家的。

  但敲打归敲打,谁都没想过让郭勋死。郭勋在勋贵中影响力极大,根系几乎遍布全军,他无病暴毙,一个处理不好会引发西北大乱。

  而且,就在锦衣卫转移郭勋前夕,郭勋死了,时间未免太巧。王言卿赶紧问:“陆珩怎么样了?”

  “都督没事。都督及时发现不对,并没有接近武定侯,武定侯之死无论如何赖不到都督身上。”

  王言卿暗暗松气。陆珩和郭勋派系一直不太融洽,如果郭勋之事被栽到陆珩头上,那就麻烦了。

  王言卿确定陆珩安全后,这才问:“他让你来干什么?”

  “都督派奴婢护送夫人,假扮成仵作侍女,去大牢里验尸。”

  “好。”王言卿没犹豫就答应了,她时常出入南镇抚司,对大牢并不像普通女子那样忌讳。王言卿道:“我回去把渲儿安顿好,你让南镇抚司的人去二门等吧。”

  “不是南镇抚司。”灵犀说道,“是刑部。”

  王言卿和灵犀假扮成侍女,跟在仵作身后,走向大牢。仵作验尸时要蒙面,这正好方便了王言卿,她用白布蒙住脸,就不必被人发现过分出挑的样貌了。

  陆珩发现郭勋死后,让锦衣卫把守着牢门,不许任何人进去移动、破坏现场,所以郭勋的尸体还躺在原来的牢房。

  郭勋是武定侯,哪怕成为阶下囚也不会和普通罪犯一个待遇,他的牢房宽敞整洁,有床铺有座椅。此刻许多人闻讯赶来,锦衣卫拦着门,不让人进入,众人只能挤在走廊里,人满为患。

  王言卿跟着仵作走到牢房前,被人群堵住。仵作是男子,挤过去也无妨,但王言卿可不方便在一群男人中挤。领路的锦衣卫咳嗽一声,高声道:“都督,仵作来了。”

  陆珩正在牢房中查看,听到声音,立刻出来,快步朝仵作走来:“怎么才过来?快进来验尸。”

  陆珩出来后,人群自动从中间分开一条路,他看似带着仵作进门,其实是暗暗用身体挡住旁边的人,王言卿趁机低头,跟在他身后走进牢房。

  仵作飞快给在场几位大人行礼后,就打开工具箱,开始验尸。王言卿站在仵作身边递工具,但实际上根本不用她动手,灵犀已经将所有事代劳,王言卿只需要静静站着,观察周围人群就够了。

  随着仵作进来,门禁默认取消了,没有锦衣卫阻拦,其他人都忍不住走到牢房内,近距离看仵作验尸。

  躺在地上的毕竟是武定侯,仵作也不敢将人开膛破肚,只是用工具检查郭勋的口腔、眼睛,试探颈部温度,又顺着全身检查伤痕。仵作将武定侯全身摸了一遍后,起身,有些为难地对陆珩行礼:“回禀都督,武定侯身上无勒痕,无外伤,无中毒痕迹,暂时看不出死因。有可能是突发疾病。”

  听到仵作的话,周围的官员好些露出轻松之色。陆珩紧盯着仵作,问:“突发疾病?你确定?”

  仵作支吾:“卑职实在找不出死因,只好做此猜测。”

  旁边一个官员说道:“武定侯确实有好些经年旧病,他初入牢狱,一时想不开,引发了旧疾也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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