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 第60章

作者:清风不换 标签: 古代言情

  听到秦温良还想拒绝自己的那刻, 李承胤的食指在拇指的指腹狠狠掐了掐控制情绪,瞬息就让他收敛好神色,露出无害的表情望向秦温良,“我不送你,你连第一道宫门都出不去。”

  听闻李承胤这么说,秦温良哪里还能再回绝他,除非自己不想出宫。

  那李承胤恐怕真的会强将她留下。

  可是才刚出乾清宫不远,跨过门槛人还没有走几步,秦温良脚底突然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跌去,她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她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可是李承胤眼疾手快地慌忙让秦温良靠在自己身上。

  这一支撑,让秦温良缓了缓神,浑身的血液都似在倒逆,她只是虚虚的利用李承胤站稳,还想撑着继续往前走。

  李承胤怎么可能放任她继续,拉住秦温良的手腕不松,“方才蛊毒是不是又要发作?”语气肃穆而严厉。

  他没有见过秦温良蛊毒初发,但是明显方才她突然差点儿摔倒,就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的情况,很是不对劲。

  “照顾随随是体力活,得陪着他玩闹,太久没有这么胡闹过,身体一下子吃不消罢了。”心口隐约传来的酸痛感,让秦温良觉得自己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震动,犹如雷声般在耳畔炸响,但是她不愿意让李承胤知道,紧绷的嘴角往后微微扯了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点笑意,

  李承胤不信秦温良的鬼话。

  反正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几句真话透露的,要么就是半真半假、似是而非,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扫了眼秦温良,“跟我回乾清宫。”

  不由分说,态度强硬的要求秦温良跟他走。

  “我不回去。”秦温良试图甩开李承胤的手,她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那里不是我该留的地方。”她已经没有办法面对眼前这一大摊子事情,现在她最想做的竟然是逃避,是她以前最为不耻的选择。

  “回乾清宫,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李承胤与秦温良僵住,他眸子半眯,这回丝毫不退地站在秦温良面前,关乎秦温良身体要事,他不能任由着她胡来。

  秦温良脸上露出烦躁郁闷的神色,她体内的蛊毒好似也不安躁动起来,她与先前在屋内温柔截然不同,眉尖如同沾雪,透着几分疏离,“用得着你管吗?李承胤,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你是随随的亲爹就能管到我头上。”

  “那我告诉你,我是谁。”李承胤眸色明明灭灭。

  趁着秦温良精神紧张,死死盯着他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抬脚逼近秦温良,扣住她腰肢让她倒向自己,带着股野狼般迅猛而强烈的攻击力,张嘴便咬在她微凉的唇上。

  反应过来的秦温良下意识就要打他,却被他反手将手锁住,哪怕是先前已经换过一身衣物,但是他身上还是带有墨香,一股冷冽的墨香味便钻入秦温良鼻间。

  他贴着她唇用着极为缓慢,但是无比清晰的字音出声道:“我是你的夫君,这辈子生是,死亦是死。”

  “你不是,你妄想。”秦温良瞪着眼睛望向李承胤,她体内蛊毒已经开始发作,加上李承胤将她禁锢在身边,那种无力感重新席卷她身上,她凤眸撞上李承胤眼睛,“你在意的不过是死去的温娘,她从登月楼上一跃而下,她已经死在你面前,而我会嫁给你兄长,会嫁给阿郢为妻。”

  “他到死都没能娶到你,如今已经死了多年还想娶你?绝不可能的事,你绝了想嫁给他的心思。”李承胤眉间张扬而嚣张,这不是他的自信叫他说出这番话,而是他有把握秦温良嫁不了李承郢,只要他李承胤不肯点头,嫁给李承郢这事只能是秦温良的妄想。

  他低头与秦温良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相缠,“你看见今儿随随有多高兴你在,他离不开你。”都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是死人已经死了,往后人生不是与死人过。

  “我能把随随交给你,就不是不怕你拿随随胁迫我,李承胤,你入魔了。”

  李承胤闻言一笑,箍住秦温良的手松开。

  瞬间,秦温良因为体力不支,整个人往他胸口倒,结果又状回他怀里,而如果不是李承胤扶住她腰肢,恐怕她的脸会直直地撞在他心口。

  李承胤悠悠叹了口气,“你看,这是你自己靠近我的,到头来反倒怪我痴迷?”知道她现在身上不好受,他将秦温良头上发簪取下,让她头皮能够完全放松,顺势将大掌放在她脑后揉了揉,掌心触感就像是划过上等绸缎,细腻且光滑。如果不是秦温良现在体力正若,李承胤趁人之危,他都没有机会对秦温良做这个动作。

  秦温良不满地撇开头,可下一刻李承胤就已经弯腰将她抱起,“回乾清宫。”

  瞿安之在听到‘蛊毒’两字的时候,就赶紧让人去请顾玉尘。

  如果真的是蛊毒发作,那宫里其他医师都不行,只有把顾医师找来才可,现在见到李承胤抱着秦温良回乾清宫,又让人快去收拾床榻。

  结果,李承胤却是直接将人带到自己就寝的寝宫里。

  瞿安之明白李承胤的意思,他眼皮子跳了跳,没有在这种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既然主子想做的话,那就让主子去做。

  而被李承胤抱回乾清宫的秦温良,在她躺在李承胤龙床上的瞬间,脸色霎时间毫无血色,苍白的就如冬日里落在地上铺了满地的大雪,李承胤着急查看她的情况,在碰到秦温良手臂的刹那,被秦温良用尽浑身力气挥开。

  她还记得蛊毒发作那夜的荒唐事,到现在还死犟嘴朝李承胤道:“你离我三尺远,莫要接近为好,我不想被你讹上。”现在全然忘记自己是在别人的床榻上,她连鞋袜都没有脱的直接踩在床上。

  李承胤很是冷静地看着秦温良,但是不断颤抖是尾指,泄露了他其实自她蛊毒发作开始,心绪就一直不平。

  他的嗓音像是冰窖里的寒冰,窜着冰凉透骨的寒意,“你要是希望随随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那你就继续僵着,我也懒得再管你。”不管秦温良这话肯定是李承胤气话,但是李承胤真的做得出只要秦温良还敢不听话,他就把随随请到她面前这事出来,“在我眼里就算是随随,也不及你重要,孩子没了还能继续有,唯独你,世间无二,明白吗?”他现在顾不上别的,已经在明晃晃的要挟秦温良。

  偏生秦温良知道李承胤是说到做到的人,她抿唇让他将自己扶到床榻上躺着,蜷缩抱住膝盖的姿势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也能让她身上疼痛减轻不少。

  李承胤摸向秦温良的额头跟脖颈,发现她的浑身都窜着凉意,赶紧扯开床上锦被要给她盖上,还不忘帮秦温良捏好被角,又重新摸了摸秦温良的额头探她额间温度,如果她要是再这么低温下去肯定不行,或许还得在屋里多加几鼎火炉。

  秦温良疼的对外界已经没多少感知,在李承胤碰她第一下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李承胤的第二次靠近她察觉到了,暖烘烘带着宽厚与温热感觉的大掌覆盖在她额头与脖颈,跟自己身上如冰窖般的触感截然不同,但是却让秦温良浑身僵硬,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的温暖,现在她勉强还能忍住身上寒意,可是任由李承胤在靠近自己,她真的不敢断定自己能再推开他,这就像是在经历酷寒的人怎么都不会舍得自己能够得着的那点温暖。

  她忍着身上似万蚁啃咬的痛意都要望里面挪上一挪,摆脱掉李承胤的触碰,但是到一半的时候,秦温良又想起李承胤先前说的她要是敢抗拒他,他就会把随随喊过来,她只能又硬生生地止住动作,不仅仅身体上被折磨煎熬,就是心理上也逃脱不掉。

  可是李承胤此刻全身心都在秦温良身上,他如何没有感觉到秦温良的抗拒,其实他压根舍不得苛责怪罪她,会那么说更多的只是想让她在意自己的身体,哪怕能多照顾自己两三分都行。

  “要不要让人添暖炉进来?再加几个汤婆子?”李承胤话刚出口,冷然的眸子就扫向伺候的宫人。

  宫人们被李承胤仿佛吃人的目光吓到,赶紧下去准备暖手暖脚的汤婆子。

  这样确实能叫秦温良身上暂时暖和,但是并不能止痛,她最要紧的是蛊毒发作的时候那常人不能忍受疼痛,两侧太阳穴似乎都在砰砰直跳,如果不是她素来忍耐力好,她甚至恨不得拿自己的脑袋撞墙,李承胤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秦温良难受却无能为力。

  他根本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沉静,整颗心犹如在烈油上烹,只恨自己不能带她受这个罪罪,终于在听到秦温良疼得闷哼出声的时候,李承胤绷不住自己的情绪,“顾玉尘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面对旁人的时候他全然没有对着秦温良时那么好说话,瞬间的威压便朝着宫人而去,屋内伺候的宫人跪倒一片。

第116章 得舍 明明成为皇帝,我想要还是得不到……

  顾玉尘是收到消息打马进宫, 在宫门口都没有下马,拿出令牌直接就往宫里去,到了第二道宫门才下马, 用了最快的速度到乾清宫。

  他连气都没有喘匀, 就被李承胤拉到秦温良面前, 让他给秦温良看病。

  “你赶紧想办法, 至少减轻她的痛苦。”李承胤在旁边焦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替秦温良受罪。

  他掰开秦温良捏紧的手, 指甲已经将她的掌心抠烂, 他让秦温良抓住自己手臂,以这样的方式与她一同痛,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解五蛊毒, 那样至少在她疼的时候他能陪着她一起。

  现在秦温良暂且还有些意识, 只不过已经混沌了, 顾玉尘先给秦温良诊脉观相,顺带着平复下自己的呼吸,他这样根本没办法给秦温良下针。

  看着秦温良受折磨,顾玉尘心里也焦灼, 他不耐烦地将药箱往前面一推, “你又不是不知道能缓解蛊毒疼痛的办法没几个,就是你先前体内压制蛊毒的药, 还是费了好大劲才研制成功, 我现在只能让她昏迷,昏睡过去就能好受些。”身体在昏睡中还是会有反应, 实在疼的时候也会闷哼,也会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那样看着点人才是最受折磨。

  秦温良模模糊糊听到两人谈话, 无力地朝李承胤勾了勾手。

  李承胤抬脚走过去,俯身凑到她面前紧张地盯着,生怕自己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你说,有什么事情你说。”

  “不要让随随知道。”秦温良的声音很小,甚至在顾玉尘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她唇角微微动了动而已,但是李承胤却听见秦温良的话。

  他连忙点头答应,“好,不会让随随知道这是,我就是吓唬温娘的,温娘怎么还当真了啊。”其实只要她稍微勾手,他真的也可以很乖的,只要她不时刻想离开他,别的他全部可以满足。

  可是在秦温良看来,她不可能赌。

  顾玉尘给秦温良喂了颗药丸,让她一直含在嘴里,而后眼明手快的给秦温良下针。

  这药配合着施针起作用很快,秦温良眼皮沉重的眨了眨,很快地偏头睡过去。

  李承胤开始给秦温良掌心上药,他两只手臂之前遭过不少罪,上药这事他已经熟练得跟顾玉尘差不多,瞧着秦温良掌心被她抓得皮肉外翻。

  他低头保持沉默,特别细致的给秦温良做包扎,直到将双手包扎完,始终沉默的李承胤才出声:“换蛊吧,将我体内的母蛊换到随随的体内。”只要换蛊成功,日后他就不用再担心温娘会受蛊毒侵扰。

  可是这事最大的问题在于秦温良,她不会肯同意给随随换蛊。

  顾玉尘也不愿意冒风险做这事,还是那句老话,没人能承担李承胤出事是结果。

  “……你得承认秦温良在西北比在京城自在,她想留在西北。”顾玉尘的话尽可能的说得委婉,要说蛊毒发作,其实是李承胤与秦温良之间较量,他非要将秦温良留在身边陪他,而秦温良又非要离开,只需要双方有一人先放弃就行。

  “想都别想,不可能。”李承胤听出顾玉尘的意思,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

  “那你继续这么留着她?指望拿随随捆绑住秦温良。”他成功把随随带进宫的那几天人都要飘飘然了,但是顾玉尘对李承胤拿随随留住秦温良这事,从开始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如果能够用随随困住秦温良,那她就不叫做秦温良。

  是,李承胤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样的法子卑鄙无耻,可是只要能将她留下,他被人骂无耻就被骂。

  他望着昏睡过去的秦温良,神色出奇的温柔与留恋,摇着头嘴里呢喃着:“我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如果我放弃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承胤害怕自己触碰到秦温良伤处,只敢抓住她手腕往上的位置,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到旁人听不见的地步。

  直到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心已经沉入谷底:“为什么?明明成为皇帝,我想要还是得不到。”

  顾玉尘一时哑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狐狸似的眼睛比之前少了不少光泽,抬头看着李承胤赤红双目,紧紧抓着秦温良不肯松,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可是落水的人抓浮木抓得太紧,会可能将浮木带着一起沉入水底的。

  “为什么不能放弃。”顾玉尘知道自己在说一句废话,他明白这种事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更何况已经陷入执拗深渊的李承胤。

  他已经放弃过她一回,怎么可能再放弃第二?

  “准备换蛊吧。”如果放弃跟换蛊之间二选一,李承胤宁可选择换蛊,“到时候要走要留全随她,这回先放弃的人绝对不能是我。”

  于公事也好,私事也罢,李承胤都接受不了别人辜负自己,在政事上他若是知道有谁辜负他的信任,他必然要对方偿还回来。

  可如果那人是秦温良,李承胤宁可秦温良负她,也不想再负秦温良。

  李承胤守在秦温良身边整夜,中途秦温良醒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凑到跟前问她是不是有事,知道她身上痛意减轻,他才稍微松口气,又悉心地给秦温良喂了温水。

  看着她再次睡下,他才合衣靠在床边柱子旁睡下,哪怕睡觉的姿势不好,可这一觉他睡得无比踏实。

  *

  下完朝直接往随随房间去,只因秦温良醒来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她要过去陪在随随身边,好叫随随知道昨儿她是跟他睡的,让随随睁开第一眼就能瞧见她。

  结果推开随随房门,就没有看见半点秦温良踪影,屋里伺候的人也没有留。

  李承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阿娘呢?”

  “出宫去了呀。”随随抬头回答李承胤的问题,脸上一派的天真无虑。

  李承胤瞬间急了,从来没有在随随面前露出过生气的人,剑眉划过几丝严厉,“你怎么不留住她?”她那样的身子怎么还能折腾出宫。

  李承胤的怒容足够吓人,随随记着秦温良教他的,让他看见李承胤生气不要害怕,要鼓起勇气把自己想说的告诉他,所以他捏着小拳头不解地望着李承胤,“阿娘想离开就离开,既然阿娘不喜欢这里,我为什么非要留住阿娘呢?”

  他是很想与阿娘在一起,一辈子都不想分开的那种,“阿娘说过她比我年长,总有一天她会要离开我,而我长大了也会要离开阿娘过自己的生活,没有谁与谁是会一辈子在一起的。阿娘不仅仅是随随的阿娘,她还是她自己,她有名字,叫做秦温良!”

  随随在说出秦温良码字的时候,小脑袋抬得高高地,声音响亮而清脆,他知道自己阿娘是谁——是大启戍守边疆的将军,是西北的守护神。

  李承胤对上随随的双眸,他的眼睛清澈如琉璃,得可以照透世间所有脏污似的,成年人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看事情或许会有失偏颇,但是小孩子看东西是好就是好,是坏就是坏,感官永远是孩子心内最真实的判断,随随为秦温良感到自豪与荣幸,他骄傲自己是秦温良的孩子。

  “可是你阿娘也是……她就是不能这么离开。”

  随随紧紧拉着李承胤的衣摆,让他没有办法离开,如果他真的想要把秦温良找回来的话,那就只有将随随推倒。

  “承叔叔是不是喜欢我阿娘?”随随耍无赖似的拽住李承胤衣摆,整个人倒在榻上不起来,“阿娘跟我说过日后大可不必着急成婚,要先确定自己的心意,确认我是不是真心喜欢对方,是不是真的想与对方共赴一生,而不是在下一人出现的时候又喜欢上别人。

  而我若是决定娶妻,那不管我是喜欢或是没那么喜欢她,我既然将她娶回家,那对我妻子就要担负起身为丈夫的责任,免她惊扰免她优。

  她若是不会的,我就得要多会些,她不懂我便可以教她,万不可动不动斥责,她若是实在不懂,那就不懂好了,平安喜乐过一生,我要能护她一辈子安康无忧便也是好的。”可是总归都在责任二字身上。

  李承胤原本是恼怒秦温良的离开,恼怒随随的留不住秦温良,见到随随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大段话,还耍无赖的非要将他留在屋里子,胸腔里面的气早消散七八分,他低头拍了拍随随的腿,问道:“都是你阿娘教你的?”

  “嗯。”随随说完喘了好几下气,“好长的一段话,好难背。”他不理解话里面的意思,但是按照秦温良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背下。

  李承胤不仅对秦温良与随随有责任,对他如今的后宫妃嫔也是有责任在身的,但是秦温良借随随之口告诉李承胤的是,他后宫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秦温良在意的点,因为秦温良是无需李承胤负起对她的那份责,她只需要李承胤承担应该对随随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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