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72章

作者:柳无期 标签: 古代言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大庆而言,至关重要的地方,如今却公然反叛了。

  徐空月也被匆匆请来,他如今眼睛不便,乍一来到陌生之所,便明显无所适从。但他掩饰的很好,薄唇轻抿,不漏一点儿紧张茫然。

  他在药童的搀扶下,在小皇帝下首的座椅里坐下。黯淡无光的眼眸“看”向小皇帝那边,听完了军情文件上的内容,才轻声道:“从先帝时起,便一直有消息称,西南王会反。”

  虽然西南一带皆依靠西南王府的镇守,才得以避免战乱,但自太宗皇帝之后,朝廷对西南王府的信任日益下降,尤其是先帝在时,西南王府更是数次借故不缴纳税赋。虽然最后都按时上缴了,但也是在朝廷退让一步,减免了不少税赋之后。

  “父皇确实曾经说过,西南不安分。”小皇帝虽然登基不久,但是先帝也曾多次对他提起过西南的问题。

  论起大庆历代君王,先帝对西南王府是最为不满的。不为其他,只因在西南百姓的眼中,似乎并未大庆皇帝,而只有西南王。西南的百姓对西南王府的崇敬程度远胜对朝廷敬畏,民间甚至还广为流传,说西南只有西南王,而无大庆皇帝。

  此类种种,不一而足。但对先帝来说,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西南的兵符,只掌握在西南王的手中。因为太皇太后与南嘉长公主的原因,先帝对独掌兵符一事最为厌恶,曾多次借故要收回西南王的兵符,但最终要么被西南王无视了,要么就是被西南王以别的借口敷衍过去。

  而西南借故不缴纳税赋,其实也是对先帝的不满。

  小皇帝想不明白的是,父皇在世时,曾步步紧逼,西南王都不曾反叛,为何如今无缘无故就反了?

  徐空月倒是比他了解得更多一点,“北魏皇帝曾给西南王写下一封密信。”

  皎皎猛地看过来,“什么时候的事?”如今朝中她的势力虽然能与徐空月相抗衡,但是在军中的权威却完全比不上徐空月。可以说,哪怕是徐空月手中没有了兵符,只要他振臂一呼,军中仍会有无数人响应。

  皎皎迟迟不能直接对徐空月下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只有先步步瓦解徐空月在军中的威信,再掌握至极重要的证据,才能将徐空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徐空月听见她的声音,朝这边微微侧了侧脸。这段时日,他清减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袍也显得有些空荡荡。脸色也尤其显白,不是那种正常的白皙,而是隐隐掺着青灰的白,仿佛白瓷上被涂抹上一层浅淡的碳灰。

  “先帝驾崩之前的那短时间。”徐空月的声音轻轻的,仿佛风铃于风中轻轻被拨响。

  皎皎微微一震,低低重复道:“原来是那个时候。”皎皎还记得,先帝病重的时候,正值长安以北地区遭受雪灾之时。那场雪下得太大,无数百姓的房子在暴雪中被压塌,无数百姓受灾受冻。而且随着暴雪的范围扩大,受灾受冻的百姓还在不断增加。

  先帝在连续几夜处理受灾折子之后,终于累得病倒了。她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北魏是想鼓动西南造反,给大庆来个狼前虎后?”

  徐空月微微颔首,“但是据我所知,西南王拒绝了。”

  皎皎露出惊诧神情,“为何?”

  据她所知,现任的西南王也极其讨厌先帝。与大庆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西南王的任命并不由大庆皇帝做主,而是西南王府世袭制。由上一任西南王选定继承人之后,上报朝廷,下一任的西南王便定好了。而所谓的上报朝廷,不过是走个形势罢了,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西南王府的手中。

  也正是因此,先帝曾想过无数办法收回西南王府的兵权,都不曾有效。

  为此,先帝曾经两度亲自为两任西南王定下亲事,只为搅乱西南王府的安宁。但也因此,彻底招致西南王府对朝廷的不满。

  上一任的西南王与王妃极其恩爱,甚至早早立下王妃之子为世子。但王妃身子弱,诞下世子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拖延了五六年时间,最终还是故去了。当时的西南王悲痛欲绝,也因此立下了不再娶的誓言。

  可惜的是,先帝为了收回西南王府的兵权,便想发设法往西南王府里插入内线。在数次计划失败后,先帝便想到了为西南王指婚。

  他亲自挑选了一位皇室宗亲女子,让其嫁到西南王府,成为西南王的王妃。

  因为新娘是与圣旨一起到达的西南王府,尽管当时的西南王已经立下了不再娶的誓言,却碍于不能当众抗旨,只好让其以王妃的名义,留在了西南王府。

  这位王妃在西南王府待了十多年,平日里却只给先帝带来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先帝尽管气恼不已,却又拿这位王妃毫无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忍着气。

  而这位王妃在当时的西南王逝世后,也随之殉情了。

  花费十多年埋下的隐线就此作罢,先帝自然不甘,于是在现任的西南王继任时,又再次为其指婚。

  但如今这位西南王与他爹不同,面对前来宣读指婚圣旨的钦差,直接让人将其乱棍打出,并宣称自己已有未婚妻,绝对不会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西南王的“壮举”再一次赢得了西南百姓的叫好,却唯独气坏了先帝。

  先帝当朝大怒,随即连下六道圣旨,要西南王入长安请罪。

  但西南王又不是傻子,进入长安之后,有没有命活着回西南都是未知数。于是他再一次抗旨不尊。先帝大怒,却着实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西南王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身上。

  他让人乔装潜入那位姑娘府中,将人连夜带了出来,再于翌日光天化日之下,将人衣衫不整丢弃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人言可畏,那姑娘最终不堪忍受流言蜚语,即便西南王一再表示相信她,她仍执拗地一根白绫吊死了。

  于是,西南王府与先帝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西南更是借此机会,再不向朝廷进贡。

  皎皎并不觉得,如此恩怨,西南王会拒绝北魏的任何提议。

  但徐空月却说:“尽管西南王对先帝不满,但那只是基于个人恩怨,西南王府其实并不好武,也不想西南的百姓就此陷入战火纷飞之中。”

  他与北魏打仗的那几年,曾有幸见过那位西南王一面。他不愧是出身于历代镇守西南的西南王府,拥有绝世的将帅之才,却心怀天下,爱护百姓。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甚至觉得,与一心夺权的先帝相比,那位西南王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皎皎沉吟片刻,反问道:“既然他不好武,如今为何会反?”

  她不认为传来的军情有误,所以要么是西南王真的反了,要么就是西南那边出现了他们暂时不得知的意外情况。

  徐空月沉默了。倘若他眼睛能看得见,即便是手上有伤也无妨,只要前往西南,凭借他先前与西南王的那一面之情,或许能知晓真相,还能劝一劝西南王。

  皎皎显然也想到了,但她的目光只在徐空月面上停留了一瞬,便咻地移开。

  小皇帝不知前因后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什么话也没说。

  但西南的问题却不得不解决。只是徐空月却不能轻易返回长安,于是经过短暂商议之后,小皇帝先返回长安坐镇,之后再从长计议。

  临行前,小皇帝满心不舍,一手推着皎皎,一手扯着徐空月衣角,仿佛依依不舍的游子,被父母目送远离。

  小皇帝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瞬,但随即左右看看,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突兀。

  他沉浸在莫名其妙的想法里,对即将到来的战乱不能感同身受。但皎皎却不如他这般轻松,叮嘱道:“李忧之在长安,陛下遇事,可与他多商议。”她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叮嘱,但碍于身侧的徐空月,便没多说什么。

  然而就是她这一句话,仍引得徐空月的不满。他眉心微微一皱,随即道:“陛下身边有太傅、相国,有那么多臣子,何必偏偏要与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商议?”

  皎皎的眉心也微微蹙着,却不欲在这种时候与他争辩什么,于是只是微微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小皇帝却知道,太傅与如今的相国,皆是徐空月的人,所以皇姐并不希望自己亲近他们。他虽然受教于太傅,却也知道,对方并非全心全意教导自己,很多该由皇帝知晓的事,他从未细说过。

  所以哪怕是如今西南反叛,他于太傅、相国处,都可能得不到有利意见。

  这一瞬,小皇帝突然审视起身侧的徐空月来。

第86章 试药

  西南反叛, 朝中必须派人前去,要么和谈,要么评判。

  小皇帝坐在龙椅之上, 看着下方吵成一团。有人说要先试着看能不能议和,就有人说,西南王既然敢反,就不会再与朝廷和谈。

  然而吵归吵, 一旦涉及到由谁前去西南的这个问题,却无一人敢应声。

  如今徐空月与皎皎皆不在, 两党皆是沉默, 无人敢应声,其余人几乎都是跟风而动,两党不动,他们亦不敢出声。小皇帝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看着下方安静如鸡的大臣们,茫然且不知所措。

  好在南山行宫, 皎皎与徐空月都不曾忘记此事, 暂且将个人恩怨抛开,商讨起如何解决西南之乱。

  徐空月建议先派人前去和谈,“西南王突然起兵谋反, 而朝廷事先没有听闻一点儿动静,这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微臣觉得, 最好还是先派人前去西南, 与西南王见上一面。”

  皎皎没有见过西南王, 只听说这位西南王骁勇善战,镇守一方,令北魏南齐不敢来犯。倘若朝廷与这样的人开战, 即便能胜,也必然付出惨痛代价。

  况且还有北魏虎视眈眈,一旦大庆兵力有损,只怕北魏能立即抛开内乱,前来偷袭。而大庆在元气大伤之后,根本经不起又一场战乱。

  因此,倘若能不与西南开战,就是最好选择。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轻易放下对西南的防备。她沉吟片刻,道:“和谈可以,但是必须要有一员大将共同前往,否则一旦西南开战,战火很快就会在大庆腹地燃起。”

  她看向徐空月,言语之间一点避讳没有,“如今你不能上战场,所以必需要有一位能震慑西南的大将。”

  徐空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向以宇,他道:“我如今手下的副将,向以宇,他可以。”虽然向以宇脾气不好,容易意气用事,但在战场之上,他还是有些分寸的。徐空月之所以将其带在身边,一来是为了多磨练磨练他,二来也是希望能改改他冲动易怒的脾性。

  皎皎对他如今身边的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西北地区需要时刻防范北魏的偷袭,所以并不能将那里的守边大将调到西南战场上。而朝中武将,无不是出自簪缨世家,让他们守卫皇城尚且实力不足,倘若放到战场上,难免不会吓得尿了裤子。

  尽管皎皎很早之前就想将那群尸位素餐的混蛋扔到军中狠狠历练一番,但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实力,并不能完全与他们的家族势力抗衡。

  于是她点点头,道:“但是必须要有人随行监军。”这是她的底线。

  “好。”徐空月自然明白她的担忧。如今西北大军几乎成为他的私兵,一旦西南一带兵力再尽归他手,那么将来皎皎想要清理他这一党,只怕难上加难。

  徐空月走后,皎皎招来章御医,沉吟半晌,才缓缓问道:“徐空月的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

  她之前从未主动问过徐空月的眼睛,如今骤然询问,只怕别有目的。胡子一大把的章御医抬眼,偷瞟了她一下,而后迅速低敛目光,老实答道:“臣与几位御医还在商议中……”

  皎皎眉心微微蹙起,“想来章御医也听说了,如今西南反叛,我有预感,大庆江山危矣。”徐空月只说西南反叛出乎意料,其余再没有多说什么,但皎皎始终觉得,他还隐瞒了些东西。

  她不似母亲那样对朝局敏感,因而大多时候对朝局并不发表自己的言论。但她不傻,先帝几次对西南出手,西南都不曾反叛,那么如今朝廷并未做什么,西南怎么就突然反了呢?

  总不会是这位西南王留着秋后算账吧?

  而且西南挑选的时机实在太凑巧了,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正好在徐空月废了一只手,又瞎了眼睛的时候……

  就像是有谁将朝中情况偷偷告知了西南王,然后他趁机举兵反叛。

  她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当真如此?可随即又疑惑起来,明明徐空月受伤的消息都封锁住了,那么西南王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心底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皎皎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即着手让人去详查。

  而另一边,卫英纵匆匆赶来行宫。

  徐空月送到长安的信中只说他受了伤,并没有说伤得有多重。但西南反叛这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他都不曾回到长安,众人便猜想,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亦或是,他已经落到了慧公主的手中?

  看完信之后,卫英纵便想立即赶来,但彼时李忧之在朝中大肆找他们的麻烦,意图将重要职位上的人铲除,而后更换成他们的人。徐空月不在,他疲于应对,这才迟迟没有过来。

  而如今,满朝上下皆为了西南反叛一事发愁,就连李忧之都没有时间再对他们的人下手,他这才得了空赶过来。

  徐空月先前便猜到他看了信会过来,如今也并不多意外。如今他的视野之内,仍是只有一丝亮光,看不清什么,便微微仰起脸,对着卫英纵站立的方向道:“我的第二封信刚送出去,想来你是没有看到了。”

  卫英纵看着他,却沉默着,半晌才道:“王爷如今这幅模样,还有闲心担忧别人?”

  徐空月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不忿,可自己心之所愿,又如何怪得了别人?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笑意,答道:“这是我心之所愿。”

  卫英纵嗤笑一声,“可王爷如此轻贱自己,换得来她的回头吗?”他没有明确指出,可两个人都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徐空月低头,露出一丝惨笑,“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头。”刻骨的仇恨,她如何会轻易忘记?

  就像他,将仇恨埋在心底十多年,终有一日爆发出来,便什么都不去计较了。

  卫英纵懒得再与他讨论这些,于是说道:“我虽然没有看到王爷传出的信件,但想来,王爷是想让以宇前往西南战场。”

  徐空月将所有落寞悲凉的收回心底,展露出从容不迫的一面:“我如今这幅样子,不能显露于人前,所有西南一战,只能请他去了。”

  “王爷难道就不担心,向以宇不能胜任此等重担?”卫英纵压下唇角的嗤笑,问道。

  “以宇虽然年轻气盛,但确实有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徐空月却是毫不吝啬对向以宇的肯定,“如今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卫英纵对此不置可否。“可朝廷并不会让西南那边的兵权也尽落于王爷之手的。”

  “我知道。”徐空月道,“朝廷会派监军与大军随行。”

  卫英纵的眉心狠狠皱起,“监军?是慧公主的人?”

  徐空月微微颔首。

  卫英纵顿时露出奇怪的神情,可徐空月如今眼睛看不见,并不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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