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55章

作者:柳无期 标签: 古代言情

  然而他的无视只会更加激起皎皎的怒意。她猛地将肩头的披风一把扯下,然后狠狠扔下地上,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死死盯着徐空月:“你究竟怎么样才肯离开?”

  徐空月垂眸看着被她仍在地上的披风,仿佛看到了被她亲手放弃的过往,那样残忍不堪、令她伤痛欲绝的过往。心顿时抽疼了起来,仿佛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裂着。他几乎本能辩解:“我不是……”

  “什么不是?你站在这里难道不就是示弱给旁人看?你是不是笃定了我即便不会对你的示弱心软,也会因为你造成的舆论而出来见你?那么我现在出来了,你可以从我眼前离开吗?”皎皎几乎声嘶力竭吼出这几句话,她的眼神那样冷,如同三月的湖面,虽然已经冰消雪融,可依旧刺骨的冰冷,深深刺痛着徐空月的心。

  他发现如今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管他解释什么,对皎皎而言,都会给她带来无穷的压力。

  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太皇太后的离世仿佛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带走了她对这个世间唯一和解的可能。他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在给她造成这样大的压力。

  “对不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为将所有的歉意说出口。“我只是……未曾料到我这样的举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他望着皎皎的眼底有着浓重的悲哀,仿佛白纸之上的一道墨痕,无论如何弥补,都将无法消除。“我知道,事到如今再说抱歉于事无补,可我仍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那些事。”

  他微微低垂了目光,仿佛再不忍心看着皎皎一般。“我问过了章御医,你……”

  “你如今说得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皎皎的目光依旧很冷,她收起了所有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好似先前的失态只是一场错觉,她又重新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慧公主,俯视着世间的一切悲哀。“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休想再利用那些事去做些什么!章御医曾奉皇祖母的命令,在承天庵待过一段时间,即便你去查,也注定什么都查不到。”

  徐空月蓦地抬起脸,他知道皎皎误会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他好像在如今的皎皎面前变得愈发低微了起来,连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无力道:“我不是……我没有……”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皎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的神情变得无比淡漠。“既然摄政王没有别的事了,就请不要继续留在明华殿外。”她说完,微微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本宫不想你伤口复发,又被旁人栽赃到本宫头上。”

  说完,她转身进了明华殿。

  细柳将被抛之于地的披风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沾染的灰尘,神色复杂地看了徐空月一眼,而后进门去了。

  徐空月站在原地,却并未觉得轻松几分。他原本是想问一问皎皎,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辗转不能成眠?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才终于穿着厚实的衣裳?

  他原本还想问很多很多。

  可是所有的问题在见到皎皎的那一刻,都问不出口。她原本是那样明媚灿烂、宛若骄阳的女子,如今却如同狂风暴雨打落的枯枝败叶,再也找寻不见从前的半分明媚。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倘若不是他深信不疑,便不会有南嘉长公主府的一场悲剧。

  徐空月神色郁郁回到徐府,还未进门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问兰小姐回府了。

  他原本含着忧郁的眉眼顿时一沉,“她又回来做什么?”

  下人吞吞吐吐不敢多说,只说夫人让他回府之后,尽快过去一趟。

  徐空月却并未理会,他径直去了琼花院。

  这些年,随着徐空月的权势日益高涨,往日的徐府也变了样。他将自己的院子与琼花院圈并在一起,重新开了一道府门,门楣上依旧挂着“琼花院”三个字,与从前的徐府隔绝开来。

  如今徐夫人想要见他,需得先从徐府的大门出来,转到另一条街道,进入琼花院的大门。

  只是这样进来,并非进了琼花院的旧址,而是先进了徐空月从前的院子。

  从动工之日起,徐夫人便对他的此举诸多抱怨,但徐空月全都不予理会,固执地守着改造过后的琼花院。

  只是他不去,徐夫人便带着徐问兰过来了。

  三年前,徐问兰便已经出嫁了。她如今的夫君,是徐空月千挑万选的忠勇伯府的世子岳新阳,人品才貌都无可挑剔,家中也并无复杂关系,只有一对庶出的弟妹。虽然忠勇伯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已隐隐显出没落之势,但岳新阳此人极为上进,相信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

  但徐空月仍是有些不放心,考察了他一年多的时间,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徐夫人对此倒是极为满意,逢人便夸女婿好。

  只有问兰却始终不肯安分。

  她刚嫁过去第二日,便持刀伤了岳新阳。虽说只是不慎在他手臂上划了极浅的一刀,但徐空月仍是将她狠狠训斥一顿。

  但问兰仍是不知悔改,之后更是数次不敬公婆,欺辱弟妹。

  徐空月多次管教都不能约束她的性子,便对岳新阳道:“倘若她再任性妄为,搅得你一家不得安宁,你便无需再顾忌我,休了她便是了。”

  可岳新阳始终感念他的多次提拔,不管问兰闹得有多厉害,都始终不曾写下休书。

  徐夫人也因此对岳新阳深感愧疚,对他愈发好。

  如今见着徐问兰,徐空月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岳新阳处处纵容徐问兰,每每她犯下错事,想得不是第一时间告知徐空月,而是处处帮她遮掩。故此徐空月才会有此一问。

  徐问兰却不管不顾扑了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便问:“明华殿里的那个慧公主,是不是皎皎?”

  徐空月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他一把甩开徐问兰的手,眉心微拧,训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胡言乱语?”徐问兰仿佛被戳到了痛苦,大声吼道:“你每日都往宫里跑,为的是谁,难道旁人都没有眼睛吗?皎皎死后你那么伤心,恨不得活剐了自己,倘若明华殿的不是她,你会那么上心?”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徐空月开始思索着,自己这段时日对皎皎的关心是否太过惹眼了?

  但徐问兰仍然上蹿下跳叫嚷着:“她为什么还没有死?那么高的宫墙都摔不死她,她……”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空月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旁的徐夫人尽管心疼,却始终没有上前去拉一把。这些年徐问兰无休无止闹腾着,倘若这不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也恨不得将她打死!但同时她也关心,明华殿里的那位慧公主,到底是不是皎皎?

  只要一想到当年南嘉长公主府的惨状,她就对这个死而复生的慧公主胆战心寒。

  徐空月的那一巴掌很是用力,徐问兰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五个无比清晰的手指印。她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话语却依旧狠毒无比。“你恼羞成怒了?就因为我说了她怎么还不死?她那样的贱人,凭什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监国公主?凭什么?”

  然而徐空月并未再给她第二巴掌,他只是神情无比厌恶的望着徐问兰,冷冷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第67章 当众发难

  眼泪不断从眼眶滚落而出, 徐问兰却倔强地抬高了下巴,近乎咬牙切齿问:“究竟只是谣言,还是你心虚了?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紧张!”

  可徐空月越发冷漠的神情里只有满满疲惫与厌恶,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他的眼睛微微阖上,旋即又睁开, 所有的疲惫与厌恶全部消散,只余下浓浓的冷漠疏离。“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他对徐问兰的厌恶早已达到了顶点, 倘若不是顾念着父亲与母亲多年的恩情,他根本不想再看徐问兰一眼,更不会为她找到忠勇伯府那样的好人家。

  忠勇伯府虽然纵容着她,但也只是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而且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深知徐问兰如今翻不出什么花样,但是却防不住有人想借着她的手做些什么。

  然而徐问兰执意要追问出一个答案:“你先告诉我, 慧公主到底是不是皎皎?”

  徐空月的脸色依旧很冷, “我说了,那只是谣传。”

  “不可能!”徐问兰声嘶力竭吼着,“如果她不是皎皎, 你会接连不断入宫?不要告诉我,你进宫只是为了见小皇帝。”

  “我如今是摄政王, 进宫又如何?”

  “那不过是你的谎话!你只是为了去见皎皎对不对?哪怕她死了, 你也忘不了她, 你……”

  “你说得对,我是始终忘不了她。”徐空月直截了当承认,将徐问兰所有的暴跳如雷都堵住了。他迎着徐问兰瞪大的眼睛, 一字一句告诉她,“可明华殿的慧公主,根本不是皎皎!”

  “不可能!”徐问兰却突然暴怒起来,她嘶吼道:“这些年你从未在什么女人身上停留过目光,可太皇太后送葬那日,你却始终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路步行去了皇陵!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位慧公主,根本就是皎皎!”

  她的话顿时点醒了徐空月。他蓦地想起来,太皇太后停灵的那段时间,皎皎根本不曾带过面纱。也就是说,她的真实样貌其实早已暴露于朝臣眼前。

  有人察觉到了,于是早早便去查证了。那么为什么隔了这么久还不爆发?难道他是在等什么机会?况且,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他而言,拆穿皎皎的身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皎皎如今的身份是先帝亲封的监国公主,质疑这样一位监国公主的身份有假,他能是为了什么?夺权还是为利?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做?会不会找一个人冒充慧公主,以此夺走皎皎手中的监国权?

  如今朝中明面上的掌权者,除了他,再无其他人。究竟是谁这样急切的想要从皎皎手中夺权?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他自己。

  如今朝中的局势看似明朗,受先帝嘱托,一同辅佐幼主的大臣只剩下他和太傅。然而太傅站在他这一边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而监国公主则与他分庭抗争。

  那些一旦监国公主出了意外,那么最先会得到好处的,便只有他这个摄政王了。

  况且,如今的朝中,会不计一切代价将慧公主扯下台的,除了自己这个摄政王外,再无其他人。

  所以,是有人站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想要一箭双雕!

  那么徐问兰突然冲回徐府,是不是也在那人的意料之中?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短短的一瞬间,徐空月便想到了多种可能。只是他还缺少一个准确的答案。于是他一把抓住徐问兰的手,眼底寒意如出鞘的利刃,语气也咄咄逼人了起来。“告诉我,你到底是从何处听说的?”

  那人是不是想借着徐问兰的手试探他?

  徐问兰露出癫狂的笑容,歇斯底里吼道:“你这样紧张,所以是真的,对不对?明华殿的慧公主,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皎皎!”

  徐空月一把将徐问兰推开。“我说过,倘若你继续胡乱惹事,我便当做从来没有你这个妹妹。”

  他的力道极大,徐问兰一下子被推到在地上。徐夫人不忍心,连忙过来扶她。可徐问兰却一把推开徐夫人的手,对着徐空月大声吼道:“我猜对了!可你这样维护她,难不成还指望着她原谅你,与你重修旧好?”

  她眼底满是癫狂与残忍,仿佛将真相撕裂开来给徐空月,会让她得到无尚的荣耀。

  “她原不原谅我,我与她是否重修旧好,这一切都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徐空月眼底的冷意有如实质,让徐问兰狠狠打了一个冷战。“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踏进琼花院。否则我会打断你的腿,让一辈子都困在忠勇伯府里。”

  徐问兰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你敢!”

  徐空月的目光满是寒意,落在她身上时,犹如万千寒冰砸落身上。她经不住后退一步,耳畔响起徐空月的声音:“你最好尽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否则,你将永远不再是我徐空月的妹妹。”

  他对那人几乎一无所知,也就猜不到他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做,会不会骤然于朝堂之上当众发难?

  只要一想到皎皎的身份被揭穿,她可能会有的下场,徐空月便觉得心惊肉跳。

  他必须要今早告知皎皎,让她早些做好防备。

  他眼底的寒意顿时将徐问兰钉在原地,她眼中泪意未干,如今又添了新泪。“可你本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妹妹!”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妹是如何相处的?可至少不会随意将妹妹嫁出去,而他呢,仅仅只是为了拉拢忠勇伯府,便将自己如同一件物品一样嫁了过去。

  “你自问你做过的所有事,有半点是一个妹妹该做的吗?”徐空月早已厌倦与她说这么多废话。他留下一句:“我希望你在我查出来之前,尽早告诉我,不要让我连最后一丝情面都不留。”

  他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留下被徐夫人紧紧搂住的徐问兰,不顾身份与仪态,放声大哭起来。

  徐空月想尽早查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却不曾想,那人根本一点儿时间都不留,翌日于朝堂之上,公然发难。

  年底将近,各地都呈报来请安的折子,显出一副和泰民安的大好景象。

  小皇帝也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不像从前那样,目露崇拜望着站在下方的徐空月。

  徐空月却顾不得他,只是警惕着是否有人骤然发难。

  直到余连问“各位大人,可还有本要奏时?”御史大夫田旷突然站了出来。

  他道:“陛下,微臣今日办了一桩奇案,想说与众位大人听一听。”

  往常小皇帝遇到这种事,定然迫不及待道:“快讲来听听。”

  然而今日他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珠帘,而后才缓缓:“田爱卿,请将。”

  ——尽管不似先帝那般沉稳熟练,但已经隐隐显出其父之风。

  朝中老臣纷纷对视一眼,目露赞许之意。

  田旷叩谢小皇帝之后,讲述道:“长安城永宁巷中有一商贾,家中有一子常年在外求学。因少时离家,家中并未有多少人认识。突然有一日,这儿子外出求学归来,做父亲的自然喜不自胜,广邀亲朋于家中赴宴,并在宴席之上,当众将家中产业悉数交由儿子打理。”

  这本是世间常态,不仅是小皇帝,连其余大臣都不知他为何要说这是一桩奇案。

  田旷吊足众人胃口之后,才继续道:“谁知这儿子掌握家中大权之后,竟然将老父赶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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