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后我冠宠六宫 第13章

作者:酒千觞 标签: 古代言情

  曲红昭沉痛点头:“有过。”

  “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允许你再问一个问题。”

  曲红昭想了想:“当皇帝是什么感觉?”

  帝王不假思索作答:“心力交瘁。”

  “……”

  “生杀予夺的大权说来威风,”皇帝缓缓道,“但当你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道圣旨,都会影响到很多人的生死命运的时候,想下决定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位高责重。”

  “是这个意思。”

  曲红昭轻叹,在战场上,她也曾左右为难。身为大将军,一旦下错命令,手上便不知要沾染多少无辜士兵的鲜血。

  开战前的一道战略,她恨不得要反反复复思虑几十遍才敢下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少年皇帝的责任,只会比她更重,比她更难。

  有些朝臣觉得皇帝的踌躇是优柔寡断,非明君之像,但曲红昭却认为这是仁君的善念。

  当一个人要肩负无数人的性命时,多加思虑有什么错呢?

  何况,随着登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总会抛却这份犹豫和迟疑的,他总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曲红昭垂眸:“明日酒醒,妾身也会把这些话都忘掉的。”

  皇帝倒不怎么担心:“没有起居注佐证,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

  “……”曲红昭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属于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奴婢已经向宫人打听过了,娘娘,她就是往这边走的。”

  “是淑妃身边的宫女。”皇帝低声道。

  “陛下连这都听得出来?”曲红昭诧异。

  “有一段时间,她天天跟着淑妃来堵朕的门。”皇帝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知是遭遇过什么,曲红昭艰难地忍住想笑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当今天子如果真想翻脸赶人,怎么会赶不了?只是皇帝敬重太后娘娘,对她和她的侄女都比较优容。

  先帝身边曾经的大太监彭公公,如今在京城荣养,曲红昭以往每次回京,除探望家人外,也会去拜访他。

  彭公公就曾对她感慨过,说新帝仁慈,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安心在宫里享一世尊荣,她急着把侄女弄进宫,反而是一招臭棋。

  把淑妃送进宫,想让她抢先诞下龙嗣,想让下一代君王身上流着国公府的血脉,这点算计难道皇帝会看不出来?

  皇帝怜太后失子之痛,对她一向尊敬有加,看在她身后的国公府眼里,反而却成了新帝畏惧世家权势的证明。

  把仁慈当作软弱,彭公公曾断言,国公府再这般行事,这份滔天富贵怕是要断在这一代了。

  “淑妃这是来找我的?”皇帝和曲红昭同时喃喃自语出这句话,然后诧异地对视一眼。

  曲红昭忙道:“找您的,一定是找您的。”

  “……”

  “要躲起来吗?”

  皇帝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似乎是被曲红昭说中了心思,立刻挺直了腰板:“笑话,朕是堂堂天子,躲避过何人?”

  您刚刚不就是在躲起居官吗?曲红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那陛下稍坐,妾身先行一步。”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竟如此不讲义气。

  曲红昭对上他难以形容的眼神,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好,便硬着头皮重新坐了下来:“陛下既然不走,妾身自当舍命陪君子。”

  皇帝斜视她,在宫里和后妃碰个面,被你说的这么悲壮?

  淑妃很快就到了近前,曲红昭一身锦绣衣裙,比较显眼。淑妃一打眼,还没看清面孔,只看到裙子便认出了她,脸上立刻泛起一丝得意:“丽妃妹妹果然在这里,你偷偷离席,本宫就猜到你不会乖乖回景仪宫……”

  话还没说完,她上前两步,身后宫女手中灯笼的光打到了一边沉默着溶于夜色里的皇帝,淑妃惊了一惊,连忙俯身行礼:“陛下恕罪,妾身不知您亦在此。”

  皇帝看了曲红昭一眼:“还真是找你的。”

  “……”

第17章 花前月下

  “淑妃是来找你的,”皇帝见曲红昭沉默,又强调了一遍,“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

  “那就好。”

  皇帝站起身,少年天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在灯笼微弱的光线映照下,仍然显得优雅又衿贵,可惜他说的话和这份气质搭不上边:“既然淑妃是来找丽妃同乐的,那朕就不打扰了,正好朕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淑妃大概是没反应过来,闻言便怔怔地行了一礼:“恭送陛下。”

  曲红昭眼看着他轻松脱身,独留自己面对眼神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的淑妃,一时陷入沉默。

  这是对刚刚自己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报复吗?曲红昭长叹,果然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淑妃目送皇帝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他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后,才转身把愤恨的眼神投向曲红昭:“丽妃妹妹倒是好心机,趁着陛下多饮了几杯酒来勾引于他,本宫就知道你没有表面那么老实!亏得那群傻子还真把你当个贴心姐姐。”

  她微昂着头,还特意站得离灯笼近了些,以确保曲红昭能看清她眼神中的轻蔑与鄙夷。

  “是啊,陛下多喝了几杯,大好的机会,”曲红昭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趁他还没走远,你快追啊!”

  “……”淑妃和她身边的宫女都默了一默,宫女谨慎提醒道,“娘娘,别听她的,其中必然有诈。”

  淑妃冷哼一声:“本宫今夜还真不想去追陛下,就想和妹妹你说说话。”

  曲红昭意图祸水东引,未果,只得直面现实。她拍了拍身边的石阶:“坐吗?”

  丽妃嫌弃地看了一眼台阶,站在原地没动,大概是考虑到刚刚陛下坐过这里,便没有把嫌恶之语付诸于口。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红昭:“妹妹和陛下放着殿前歌舞不看,在这里花前月下,倒真是好兴致。”

  “别生气了,你若喜欢的话,我也陪你赏月观花。”

  “谁要你陪!”

  曲红昭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不是赵婉仪送的,是她自己的手帕,展开铺在玉阶上。

  淑妃困惑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曲红昭又拍了拍那块位置:“过来坐吧,这下就不会有灰尘了。”

  淑妃今日为着宫宴,带了满头的珠翠,沉重得很,刚刚在宴会上,为了形象又一直把腰杆挺得笔直,这会儿是很累了,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却没有坐下,心下还有些别扭:“本宫还从没在这种地方坐过呢。”

  “小时候也没有?”曲红昭奇道。

  “自然没有,”淑妃比她还诧异,“我们世家贵女,自小就被教育要端庄娴雅、行事得体,哪怕独处时也要谨遵妇容妇德。”

  “你真信这个?”

  淑妃冷淡地反问:“为什么不信?”

  “你要真信这个,那就矛盾了,妇德告诉我们要不争不抢,要温良贤淑,但国公府送你进宫,想必不是为了让你与世无争的。”

  “你懂什么?!”淑妃被这句话激怒,猛地怒斥了一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懂。”

  淑妃出身敬国公府,嫡亲的姑姑是当朝皇后,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国之储君的,她和姑姑所出的二皇子自小就熟悉,那人每次见到都会笑着问她一声“表妹好”。

  在漫长的时光中,少女早已悄然心动。

  后来二皇子死在夺嫡之争中,她仍然要嫁储君,即便储君已经换了一个人。

  父母的话言犹在耳:“国公府按皇后的标准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给一个死人殉葬的。”

  “你二表哥已经死了,可国公府还要延续下去。”

  “国公府养你十几年,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

  “……”一字字一句句,烙在记忆最深处,让天真少女一夜成长。

  这些被强行压抑的回忆骤然被翻搅起来,淑妃握着拳看向曲红昭:“你会懂?定北侯宠女儿宠得全京城闻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在她眼里,定北侯对女儿无条件的宠爱,实在是她的求而不得。

  曲红昭递了一张帕子过去,淑妃怔了怔:“你干什么?”

  曲红昭沉默地看着她,淑妃才意识到自己流下了一滴泪。

  好在过来时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这是她第一反应。

  可惜眼前还有个令人讨厌的丽妃,她想立刻止住眼泪,但这种事越想越事与愿违。

  淑妃接过曲红昭的手帕,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你个混蛋,这是不是刚刚铺在石阶上那张?”

  曲红昭哭笑不得:“不是。”

  “你没事带那么多手帕出门干嘛?”

  “为了及时给垂泪的美人递帕子啊,这不是就用上了。”

  淑妃边哭边骂:“油嘴滑舌,本宫才不信呢。”

  “好好好,不信就不信。”她突然流泪,把曲红昭也吓了一跳,难道是平时压抑太久了,突然被自己气的?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本宫看见你就生气。”止不住眼泪的淑妃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怕我一说话,你更生气。”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好吧,”曲红昭想了想,“你有没有闻到花香?”

  “闻到了,有什么稀奇的?”

  “来,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曲红昭拉住她的手,“微风习习,暗香浮动,这实在是个很舒服的夜晚。”

  淑妃居然没有甩开曲红昭的手,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在丽妃面前失控,真的是被她气的?还是因为丽妃感觉上是个很温暖很安全的人。

  她闭着眼睛,心绪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