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75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十岁幼学,桑大人接到了右迁入京的调令。妹妹躲在假山后,偷听其与柳氏谈话,得知要换掉原本的西席,遂出去央求,被桑大人斥责不守规矩,不似大家闺秀。因此被罚跪在祠堂中不许用晚膳。”

  说得尽是些她不想为人所知的私事。

  折枝有些窘迫,可仍旧是不大信他。

  毕竟谢钰说的这些私事,若是有心想查,总是能从下人那问出细枝末节来的。

  直至,谢钰将这沓画卷倒置,取出最底下的那张。

  画卷上绘得是一名女童立在花树下,颈上带着个璎珞项圈。

  画工稚嫩,只能勉强看出个雏形,分辨不清女童的容貌。承载着画面的宣纸亦略微泛黄,便连女童身上鲜妍的银红色的衣衫都已有些褪色。

  “那是我第一次梦见你,在我五岁那年的春日。”

  “梦境中,你穿着一身银红色的春衫,戴着璎珞项圈,躲在一棵繁茂的木芙蓉花树底下纳凉,与桑家的元配夫人说话。她唤你的小字。”

  “穗穗。”

  折枝拿着画卷的素手骤然一颤,微微睁大了一双杏花眸,半晌都未曾说出话来。

  穗穗这个小字,是母亲私底下唤她的,除了已离世的田嬷嬷外,并无旁人知晓。

  谢钰即便是想打听,也无从问起。

  折枝愣愣在榻上坐了一阵,一旦接纳了谢钰所言为真,之前所疑惑的一切,便也有了答案。

  她想起谢钰方才说过的话来,又想起谢钰头疾发作时霜白的面色,放低了语声:“那哥哥的头疾,是因折枝而起?”

  谢钰抬眼看向她,薄唇轻抬:“我已寻到了压制的法子,妹妹不必忧心。”

  因谁而起,便因谁而灭。

  左不过,往后一直将人带在身边便是。

  他说罢不再多言,只将画卷重新理好,放回暗格之中,熄去了搁在春凳上的羊角风灯。

  “既妹妹已知晓,便早些安置吧。”

  折枝这才回过神来,于一片黑沉中探出手来,摸索着拉住了谢钰的手腕,轻声道:“折枝只再问一句。”

  谢钰侧躺于榻上,抬眼淡看向她:“妹妹想问什么?”

  “哥哥五岁的时候,梦见五岁的折枝。十五岁的时候,梦见十五的折枝。”折枝说着略停了一停,再启唇时,语声中便带了些希冀与不安,却说不清是哪样更多些:“那哥哥梦见过将来的事吗?”

  “折枝将来又如何了?”

  谢钰面上的神情骤然冷了几分,那双窄长凤眼里似有暗色汹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躺在他身旁,裹着锦被,握着他的手腕,弯着一双杏花眸笑得甜软又纯稚,似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她无辜,既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做过何事,亦不曾真正加害过旁人。

  却又是一切的罪因,令人无法遏制地,于漫长的流离中生出恨意。

  大抵便是太过惦念与记恨,才会生出那般扭曲的梦境。

  谢钰垂下羽睫,听自己缓缓启唇:“曾梦见过一场。”

  在小姑娘希冀的眸光里,他独自背转过身去,语声低哑。

  “虚无缥缈,做不得数。”

  -完-

第72章

  ◎先生始终是先生,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翌日, 天晴雨收。

  折枝辰时便已起身,抱着橘子与谢钰同车回府。

  方至府门前步下车辇,一抬眼, 却见门内那面肃穆的紫气东来照壁换成了秋露连云模样,原本种在道旁的梧桐树,也都换成了红白玉兰。

  那纤细的花枝上,妍丽与清雅交织在一处, 不知为何,却令折枝想起红笺与雪盏那对孪生姐妹来。

  可俗话说得好, ‘三伏天栽树,十里活一’,这些新挪过来的玉兰虽经过了精心养护,可仍旧有些恹恹,花瓣萎靡, 便连叶尖上也被毒辣的日头晒得起了焦黄的卷边。

  也不知还能活上几日。

  折枝立在谢钰的伞下, 拿团扇挡了挡斜照过来的日光, 惊讶出声:“府里已数年未曾修葺, 怎么哥哥与折枝方离开一段时日,便有这般大的动作。”

  “便连门前照壁都换了式样。”

  谢钰并不讶异, 只将手中的玉骨伞往折枝处微倾,语声淡淡:“门庭朽旧, 更迭亦是幸事。”

  折枝将团扇抬起了些, 随之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道:“哥哥说的是。待改日得空, 沉香院中也该整理一二。”

  她说着, 心底又惦念起这几日的账目来, 便轻轻弯眉对谢钰道:“当初折枝离开的时候, 请哥哥那的侍卫,根据着折枝的法子照料芍药,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哥哥快回去看看,折枝便先回去沉香院里去了。”

  “好。”谢钰淡应,抬手将那柄撑开的玉骨伞与怀中的橘子一同递与她。

  两人遂在照壁前分别。

  折枝抱着橘子,一路顺着抄手游廊往沉香院行去。一路上的摆设与花木多有更迭,仿佛是进了别家庭院。

  待行至沉香院月洞门前,却正遇见喜儿抱着一盆墨兰往院内行去,见到折枝过来,立时便就地将墨兰放下,拿布巾擦了手便接过折枝手里的玉骨伞,惊喜道:“姑娘回来了?方才半夏姐姐与紫珠姐姐还惦念着您——”

  她的语声未落,正在庭院里晒着绣品的半夏与紫珠也闻声快步过来,垂目见她怀中的橘子又恢复了往日里活泼的模样,面上皆有喜色,都笑着唤了道:“姑娘。”

  其中半夏嘴快,一壁转手抱过橘子,将折枝往庭院内迎去,一壁笑道:“近来府里发生了不少事。奴婢与紫珠也不知是好是坏。好在如今您回来了,沉香院里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折枝随着她们打帘回了上房,伸手碰了碰自己被日头蒸得有些发烫的雪腮,这才轻笑着问道:“是什么事?说得这般严厉。”

  半夏给她倒了碗凉茶递过来:“姑娘不知道,榴花院里那新来的两位姨娘可都是有手段的厉害人物。这才来了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便将老爷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先是说院子里的摆设老旧,老爷立时便差人给换了。后头又说庭院里的梧桐无花,太过沉闷,隔日便请花匠挪了花繁叶茂的红白玉兰过来。最后,便连门前的照壁都寻了个由头给换了新的。”

  半夏小声道:“姑娘,这照壁可是初来盛京城的时候,夫人亲自选的。如今换下,可不是好大一个没脸?”

  折枝略有些讶异道:“那夫人不曾发话吗?便也由着她们如此?”

  “夫人大抵是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了。”半夏拿着袖子掩口,轻轻笑出声来:“虽挂着个主母的名头,管着中馈。可奴婢听前院里的丫鬟嚼舌,说是老爷却许久没曾往蒹葭院里去了。成日不是宿在书房,便是榴花院里。”

  “且夫人素日里‘贤良淑德’的模样做得久了,也不好抹下面子来无故罚人。偏生那两位姨娘也都聪慧,明面上总是恭敬,让夫人挑不出刺来。?简直像是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有力无处使,可别提有多难受了。”

  “难怪前段时日,我们将橘子养在沉香院里,也未见夫人遣人过来说些什么。原是自顾不下了。”折枝轻笑了一笑,抚了抚橘子柔软的长毛,转过话茬道:“对了,我不在沉香院这些时日里,铺子那可有账本送来。”

  “自是有的。”紫珠轻声答应,又从一旁屉子里取出两本册子过来,递与折枝道:“都在这了,姑娘可要遣人过来念了?”

  “往后大抵不用这般麻烦了。”折枝笑着将橘子抱到自己的膝面上:“这段时日里,我已从哥哥那将千字文学完。读个账本应当无碍。即便真有哪些生僻的字认不出来,应当也不妨碍看账。左不过誊写出来,拿去问哥哥便是。”

  她说罢,又与半夏说笑了一句,便轻轻翻开一页,垂眼认真看了下去。

  这一回,倒是没遇着多少阻碍。

  折枝一壁将不认识的字誊写到宣纸上,一壁细细看账,眉眼间渐渐升起几分喜悦。

  “最近一段时日铺子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足足比我离开前要好上个三四成。”

  若是长此以往,能够一直这般递增下去,还清谢钰的银子,倒也能够提上日程。

  可半夏却笑着道:“王二家媳妇前些日子捎账本过来的时候,与奴婢说了会小话。说是铺子里的生意倏然好了不少,王二有些奇怪,私底下悄悄问了客人才知道,是萧先生与他们引荐了姑娘的铺子。加之盛京城里也不曾有同样的店铺,便也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原是先生帮的忙。”折枝微讶,将手里的账册放到一旁,略想了一想,轻声道:“说来,这些时日似都将心思放在橘子身上,许久没出过门了。便连先生的白玉貔貅还放在柜台上未曾归还。”

  “今日得空,索性便过去谢过先生,也好顺手将这贵重物件归还回去。”

  半夏轻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姑娘是打算趁如今日头还未完全起来的时候出去,还是等晌午后日头歇了再去?”

  “等日头歇了,恐怕太晚了些。若是哥哥忙完了水榭里的事,过来寻不见我却是不好。还是如今快去快回的好些。”折枝说着,又从妆奁里寻摸了一阵,终于自其中寻出一只幼时玩过的和翡翠奴来,轻笑道:“这翡翠狸奴看着还真与橘子有几分神似,拿去放在柜台上招财正好。”

  折枝这般说着,便也换了件素淡些的夏裳,悄悄自角门出去,往街口雇了辆马车。

  只是惦记着白玉貔貅的事情,便并未立时往北巷里去,而是先从朱雀长街上买了套上品的文房后,又遣车夫调转车头,往玉带河畔走了一趟。

  绣品铺子里正有客在。折枝便也没有声张,只是轻声与王二媳妇打了声招呼,便一同进了内室。

  王二媳妇热切地给折枝端了茶水过来,也笑着说道:“不知道姑娘可看了前几日送过去的账本?我听着自家汉子说,这几日来的客人可真不少,姑娘可真是选对了营生。”

  “不过是讨巧生意罢了,做不长久的。能有今日的进项,还得多亏了萧先生引荐。”折枝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搁下,见王二媳妇还要去拿点心,忙抬手拦下了她,柔声道:“我今日备了些礼节打算谢过先生,只一会儿功夫,便要往北巷里去。不必准备点心了。”

  她说着,又从袖袋里拿出那只翡翠狸奴来递与她,轻声解释道:“这只翡翠狸奴是用来换下柜台上的白玉貔貅的。毕竟我承了先生这许多恩惠,总不能再收他的贵重物件。”

  王二媳妇伸手接过那翡翠狸奴,‘嗳’了一声,方想打帘出去,却似又想起什么,遂停下步子回转过身来,踌躇了半晌,终于徐徐开口道:“姑娘,我前几日听我家汉子说,萧先生如今还未曾娶妻——”

  折枝轻愣了一愣,也颔首道:“先生早年间醉心于音律,为求音律,常年云游,大抵便是因此耽搁了。”

  王二媳妇拿手搓着自己的衣袖,脸色微微有些红了:“我与我家汉子都是粗人,不大懂这些风雅的事。只晓得,当初我家汉子想娶我的时候,也是这般寻着各种由头来我这帮忙。”

  “秋收的时候,还帮着我爹割过稻子。”

  王二媳妇是个直爽人,说话也直白。折枝立时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惊讶得一双杏花眸都微微睁大了。忙连连摇头,轻声与她解释道:“先生长我十岁,我七岁的时候,便拜先生为师,与先生学古琴。如今虽已隔了许久,可在我心中,先生始终是先生。折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骤然听见,不远处垂着的珠帘一阵清脆作响。

  遂停住了语声,往声来之处望去。

  却只见穿堂而过的夏风正吹动珠帘纠缠相撞,摇曳开合处,隐隐可见萧霁孤清的背影。

  “先生?”折枝慌忙自椅上站起身来,想起方才与王二媳妇的对话被先生听见,立时便窘迫得双颊绯红。

  萧霁离开的步伐停顿,终于徐徐转过身来,那双清眸里似有无奈之色,却并无怪罪,只温声唤她:“折枝。”

  大抵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想要避开,却不曾想终究还是被一阵夏风揭破。

  王二媳妇自觉自己做错了事,面上讪讪的,忙与两人道了声歉,逃也似地往铺子里忙碌去了。

  折枝却逃不开,只得绯红着脸起身给萧霁倒了盏清茶,却又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萧霁轻声转开了话茬。

  “日前我托人往青州城里问过谢这个姓氏,所查出的人家,从百姓至达官贵人,为数众多,无从问起。幸而其中你年岁相仿,又最终离开青州没了下落的,却并不算多。”

  折枝听他这般开口,也想快些将方才那些令人尴尬的话带过,加之也确是好奇自己的身世,便也接过话茬一连串地问道:“先生这是查到哥哥当初在青州的户籍了?”

  “哥哥当初唤作什么名字?家中父母如何?”

  萧霁却只是摇头:“虽只是寥寥十几户,可其中有好几户人家都与你说的情况相似。一时间,也无法认定是其中哪户。应当还得往金陵城中查问后,方能知晓。”

  “只是金陵城四通八达,来往客商繁多。若是想寻人恐怕不易。”他抬眼看向折枝,徐缓道:“大抵是要待陛下的万寿节后,我才能予你答复。”

  折枝轻轻颔首,低声道:“先生在乐府中当值,万寿节自也是年内最忙的时候。而这身世之事,已沉埋了十数年,却也并不急于一时。先生还是以万寿节之事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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