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119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折枝徐徐睁开眼来,却立在码头坚硬的木板上不肯挪步。

  “先生,其实折枝的母亲,姓姜,而不姓虞,是吗?”

  萧霁沉默着上前,并未作答,只是将掌心递至她的眼前,垂眼低声:“折枝——”

  折枝摇头,往后退去,清泪顺着羽睫坠下,打湿了萧霁眼前的路面:“您刻意隐瞒了此事,是怕折枝知道什么吗?”

  “是怕折枝想起,弹奏玉楼锦的那名后妃姓姜,而她,正是折枝的母亲?”

  -完-

第107章

  ◎“若有来世,望你我之间,不再这般收场。”◎

  水风自江面上呼啸而过, 带起白浪翻涌。

  萧霁的语声散于即将弥散的晨雾中,带着淡淡的怅然:“我本想等时机成熟,再与你解释。”

  折枝噙泪望着他, 轻声问道:“如今时机可算是成熟?启程之前,您可否告之折枝,您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如此?”

  萧霁垂眼, 唇畔的笑意苦涩:“自那一场抄家灭族的大祸后,我已忘了自己的本名。”

  他轻笑了笑, 看着折枝,像是看着还未散去的旧朝繁华,语声低缓。

  “前朝覆灭,旧皇室无一幸免,当时簇拥废帝, 誓死效忠的重臣们也纷纷获罪, 男子过十五者斩, 未元服者与女子一同充入教坊司, 赐罪籍,永世不得科举, 不得为官,不得与良籍通婚。”

  “一入罪籍, 永生永世, 便是戴罪之身。”

  折枝抬起的羽睫轻颤了一颤:“折枝明白您的难处——可,可世上也并非只有为官一条通途。您还可以经商, 成为一方富贾。可以开私塾, 教人古琴乐理, 桃李满天下。亦可以云游四方, 成为音律大家——”

  “折枝。”萧霁低低唤了她一声,眉眼间的神情却愈发落寞:“我的父亲曾是前朝右相,我也曾是相府嫡子,有锦绣前程与通达仕途。”

  “曾经见过天光的人,又怎会甘愿一生困在淤泥之中。”

  他低叹出声。

  折枝轻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萧霁上前一步,将视线落在她面上,语声温沉:“折枝,拨乱反正,难道不好吗?”

  折枝缓缓摇头,羽睫低垂:“折枝身为女子,不懂先生所言的乱与正,可是先生,您还记得当初舍粥时见过的流民吗?”

  “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孩童饿得连哭也无力,皆是因一场天灾。”

  “折枝以为,人间最凄惨之事不过如此,可折枝身边的侍女却对折枝说,天灾尚好,还能逃难,人祸才真正会要了百姓的性命。战乱时的情形,典儿卖女,易子相食,比折枝所见惨烈上数十倍不止。”

  “您也曾亲手给他们盛过粥饭,当真忍心看见战火再起,生灵涂炭吗?”

  “只为您与折枝的一己私利。”

  银江畔,是良久的静默。

  一瞬间,像是漫长的十年光影倒转而去。

  他倏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折枝的情形。

  那时候她才七岁。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像只小雀似地跟在嬷嬷身后,步履轻快地走进门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未吃完的栗子糕,弯着那双明亮的杏花眸,问他何为古琴。

  那时候,他回答‘古琴有四善九德之说,君子之器,象征正德。因此,琴亦正乐,乃君子之音。①’

  君子正德。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有些悲哀。

  不知不觉,已过十年之久。

  当初懵懂的稚童已长成芍药花一般明媚的少女,就这般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用他曾经教过的道理诘问他。

  他却已无法如当年一般作答。

  十年,足以令一株幼苗开出动人的花卉,也足以令一人走上歧途,背离本心。

  他已无法回头。

  可无法回头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萧霁阖眼。

  “折枝,你已别无选择。”

  “我令青霜交给你的那包药粉里,除了迷魂散,还有大量的百合粉。”

  “百合粉——”折枝的杏花眸微微睁大了,继而渐渐笼上水雾,眼泪玉珠似地顺着羽睫接连坠下,落在码头坚硬的木板上,一一碎裂:“是,折枝想起来了。折枝在荆县里的时候与您提起过的——折枝不在院子里种百合,是因为哥哥忌口百合,若是误服了,会出大事……”

  她说着渐渐哽咽,将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任由泪水恣意而下。

  “先生,折枝终究是输了。”

  输得惨烈,狰狞,输尽了彼此所有的信任与美好。

  萧霁沉默,眸底的神色却随之复杂了几分。

  他抬手,似想如幼时那般,替她拭去面上泪痕。

  只是指尖尚未碰到她的侧脸,耳畔便是风声一厉。

  萧霁心中骤然一凛,迅速收手回身。

  一支玄铁箭擦着他的衣袍险险而过,‘夺’地一声钉入坚硬的木板之间,尾羽犹自颤抖不已。

  萧霁立时抬眼望向来路。

  无数暗卫与弓箭手自薄雾散处现身,已将这狭小的码头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高居马上,玉冠束发,剑袖骑装,手中的玄铁重弓上,弓弦仍在震颤。

  “谢钰——”

  萧霁神色震动,转首看向立在一旁的折枝。

  不知何时,折枝已退开了三步之远的距离。

  “您送来的药,折枝终究没有用在哥哥身上。”

  折枝噙泪,最后一次对他弯眉而笑。她将那方小巧的纸包放在地上。转身提起裙裾,决绝地向谢钰跑去。

  江风将她的裙裾拂起,在初透的天光中潋滟夺目,如一株盛开的银红色芍药。

  原来,无法回头的,唯他一人而已。

  萧霁自嘲般轻笑出声。

  在谢钰翻身下马的刹那,他箭步上前,握住了折枝的袖缘。

  比起谢钰,他离折枝更近。

  他并未迟疑,迅速将人带回身畔,袖间的匕首随之出鞘,架上折枝纤细的脖颈。

  谢钰的身形于两人一步之遥处生生顿住,握着长剑的右手骤然收紧,眸底晦暗如永夜。

  “萧霁!”

  折枝亦是不可置信地惊愕出声:“先生——”

  她轻愣了一愣,垂下一双仍旧笼着水烟的杏花眸,去看横在自己颈间的匕首,羽睫轻颤了颤,终是低声道:“是折枝信错了您。”

  萧霁没有作答。

  寂静的江面上随之传来喧嚣,打破了清晨寂静。

  是等在画舫上的人手自变故中回神,齐齐持盾张弓,瞄准了岸上众人。

  岸上的暗卫们亦拔刀出鞘,弓箭手挽弓如满月。

  却无人敢率先动手。

  一声钝响,是铁器敲打在木板上的声音。

  谢钰弃下手中长剑,目光紧凝在萧霁手中的匕首上:“放开她,我过来做你的人质。”

  “不必。”萧霁眸底的神色复杂:“我无意伤折枝,只是想请谢大人令暗卫退离码头。”

  谢钰随之抬手,暗卫们齐齐往后退开十步,从码头的木板上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

  萧霁随之挟折枝往后退去。

  一直退到铁梨木的船板上。

  折枝咬唇忍着泪意,心跳得骤然快了几分。

  虽说她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可却也知道,再往里走,便是画舫的船舱。

  等到了封闭的船舱里,便再难以脱身了。

  “穗穗。”谢钰低低唤了她一声。

  折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岸上水风渐起,柳絮纷飞,落雪似轻柔拂过他的周身。

  谢钰抬手,随意握住了一枚,复又松开。

  那枚柳絮便复又顺着方才的轨迹飞去,坠入暗卫之间,渐渐寻不见踪迹。

  折枝的视线骤然一停。

  那群暗卫里,她没见到谢钰最信任的泠崖与计都。

  她似是明白过什么,随之将羽睫垂落,徐徐启唇道:“先生,您可知道。您来到桑府的时候,折枝刚失去母亲不久。继室当家,除了田嬷嬷外,府中罕有真心待折枝之人。”

  “而您是折枝的第一位西席,也是府中除田嬷嬷外,唯一会维护折枝,给折枝讲话本子,买兔儿爷,栗子糕的人。是您教折枝古琴,教折枝为人处世的道理,是您每年的生辰给折枝寄来书信与礼物,从未遗忘。”

  “折枝十年以来,一直都很敬重您,信任您。直至今日——”

  她略微一停,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杏花眸里复又涌上水意:“直至今日,您以这种方式告诉折枝。整整十年的师徒之情,折枝珍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骗局吗——

  萧霁苦笑。

  也许,更像是一场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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